沥水接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远远向前望去。
视线的尽头是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的一摞摞的书,随着队伍缓缓地前进,那些书也像是被拆掉砖的残垣。但是过不了多久,大卡车又会将一叠一叠从印刷厂紧急调来的新书重新用来弥补源源不断的需求。
沥水就这样看着书堆矮了又高反复几波终于买到了那本名为《诺》的书。浅绿色的书壳,安静得就像薄纱自素颜无声滑落。
沥水翻翻,端详了好久,再看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勉强总结出原因,恩,这书的纸质确实是比普通书的纸质要好。
今天早上天蒙蒙亮沥水就被沂水赶来参加签售会,早饭都没吃,谁知道这边夙夜候着一群先飞的……嗯……鸟......
恩,所以是因为这个人吗?沥水的指腹轻轻拂过扉页的名字——许言若?
作为中国应试教育的良心之作,沥水已经三好到所认识的作家全部都是承包了教科书,立得了忠义牌,并且大多已经默默为拉动清明的经济做出卓越贡献的一辈。
至于让妹妹沂水愿意放弃期末考只为见一面的新生代作家许言若,沥水则显得十分陌生。恩不,大概是萍水相逢吧,沥水在上厕所的间隙曾经在槅门上有幸拜读过他的词句,和“贱人”,“悲伤”并称为女厕所的三大壁画文化。
妹妹沂水要放弃期末考试参加他的新书签售会,这让沥水万分不能容忍,两相折中之下,便由刚结束高考并且已经顺利被名扬在外的B大化学系录取的沥水代替她参加。
签售会已经开始了,只是沥水还处在队伍的末端,所以她大概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浅绿色的衬衫,领口有些随意的微敞,低着头,手上的签字笔飞快地在纸上移动,远远看着,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但是若把旁边两眼发直,虎视眈眈的妹子一并归入画卷的话,那瞬间就转换成一种兔子在老虎面前秀长腿的即视感。
中午的太阳就像已经预热完毕进入烧烤模式的炭炉,沥水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衬着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像破晓沁露的蜜桃。
好久的功夫终于轮到沥水了。
沥水双手有点发颤地把书递过去,穿着绿色衬衣的男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惊讶,不出所料的好看,恩,像谁呢,哦,像那个……化学之父拉瓦锡……
他看着有点害羞的沥水,笑得十里春风,往旁边努了努嘴,然后沥水窘迫地发现面前这位的标牌上写的是宋尘决。
她机械地往旁边侧了侧头,迎上了一道清亮的目光。就像是雨林里经过层层叶子洗涤的月光终于流畅地倾泻成斜斜的光柱,瞬间通亮。
言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着她带点窘迫的害羞,看着她掩耳盗铃式地笑着试图一点点往这边挪动,手中的笔轻轻地转了一圈,他无奈却一瞬笑得分明。
熟练地接过递过来的书,翻开扉页,低着头,定格成写的姿势,“你的名字?”
沂水曾经在耳边千万遍地念叨她的言若讲话是什么样的声音呢?那该怎么和她说呢?有点低沉又有点清冽,很安静又很清晰,似乎说不出什么特别又确确实实是属于他许言若一个人的。
后来沥水在《诺》里面看见这样的一句话,“归属才是一个人特有的标签。比如就算梵高失去了一只耳朵,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残疾人和他相像,人们记住梵高不是因为他是只有一只耳朵的梵高,而是因为他是向日葵的梵高。”那么他许言若又是因着他是谁的许言若而变得不一样了呢?
“恩,沥水……沥是……”沥水发现自己的名字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于是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了身份证,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面前。
“怎么像来办结婚证的?”旁边的绿衣男子签完手中的一本书,悠悠地把手枕在脑后边,笑着仰头灌水。
言若低着头,手上的笔飞快地动起来。“你是喜娘吗?倒是很有职业敏感。”宋尘决一口即将喷出来的水又悬崖勒马地被言若分秒不差的一道目光完结,呛得直咳起来,泪眼汪汪,“许言若,你丫的,我穿的有那么喜庆吗!”
言若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他一身绿,“那倒也是,穿得格外砸招牌。”
整个过程,许言若除了和宋尘决说话的功夫外基本上都是低着头的,签字笔和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像风吹过叶子。
沥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倒是十分在意他的那双手,匀称白皙,又带着男生特有的蒙昧的筋道,显得分外好看。
从她的角度看见的那些字,稳中行云,剑走梅梢,风匀静水,横撇折抐,浓重淡轻,处理得分外随性潇洒,像一羽白衣一段琴起一缕烟散。
沥水怔怔地立在那边,看着那双手有点出神,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许言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里有冷冽的淡漠,她不觉有点尴尬。
宋尘决看出了些苗头,把一条胳膊搭在许言若的肩上,嬉皮笑脸,“没事,他皮厚,经看。”
许言若又抽了一本书过来,刷刷刷写起来,“那也没你的甲能扛。”
“呀,你小子。”宋尘决就要揪他的耳朵,“咦,怎么红成这样了?”
沥水匆匆走了一段路,又听见宋尘决真相了的声音,“你丫是不是脑血栓啊?”这时候言若迅速做的一件事就是抬头坚强地看了一眼书迷一副希望不要介意的真挚脸。
回家以后,沂水咆哮着,“沥水,我男神怎么签的是你的名字!”
沥水心虚地躲在门后。条件反射啊,脑一热就回答成自己的名字了。
“内啥,他手一抖就写成沥了。”
“你蒙谁啊,你当他抖签筒把你的名字卜得一分不差!”
沂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真的是在抖签筒吗?连B大都知道!”
沥水一听凑了过去,今天她拿了书就回家了,没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的是“我在B大等你。”这下沥水也奇怪了,按理说签售的时候一般都会写的XXX祝你学业顺利之类的拥共话语,但是他为何这么巧地写了B大?等一下,他也是B大的!沥水浑身一震,随即又有点懊恼,“早知道就应该问他B大的牛肉真的都是九分熟的吗,我比较喜欢八分的。”
沂水默默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真主,原谅她的无知,她真的才……刚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