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鸦转过头来,圆溜溜的黑色眼珠盯着予辉,问了他同样的话,看着头痛欲裂至疯癫的七尾,予辉自知反抗无力,双腿一软,接受了灵鸦强加的使命。
崔凝再上前一步:“你去找金乌神使,要跟他说出真相吗?”
“对。”他低着头,简短回答。
“幸好我及时阻止了你。不过,不可再有下次。”
崔凝毫不客气地做出宣判,与盛气凌人的神秘黑鸦的口吻,如出一辙。
“在‘她’没有上岸之前,如果敢再违背黑鸦的命令,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反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予辉冷笑一声,既然面前的已经不是妹妹崔凝了,灵鸦早已经控制了凝儿的身体,他丝丝入扣地分析,句句精准:“十年前我们就说好,天璇阁变之后我便可上岸。既然天璇阁变已经发生,星辰归位,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了。哈哈,虽然我还是不能明白,这趟长达十年的出海究竟为了什么?可我知道,海神娘娘岛一案跟‘他’脱不了干系——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吗?听你刚才说,‘他’还没有上岸,这么说来,‘他’本在东海,但企图登岸——‘他’要入城么?也是风临的敌人么?看来我无意间带来了风临城的劲敌啊。真是有趣,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你等到了天璇阁变。”崔凝的眼睛继续浑浊着,僵硬无表情地讲述,“风临城最为脆弱的时候;黑暗从东而来,席卷夏源之地的时候。身在岛上的你,分散了海娘娘的心力,做到这儿,就足够了。”
予辉咬牙:“果然是你们杀了她。”
残忍的灵鸦借着崔小姐的嘴,继续宣布道:“海娘娘心慈是她最大的弱点。即使知道了你是灵鸦族继承人,也没有把你赶出海岛,反而仍想要救人。若非如此,她那般强大,如何杀得了?东海海上的结界,不仅阻止了狂妄自大想要登上东桑岛的愚蠢人类,也阻止了从东而来的一切力量。海娘娘不死,海上结界开启不了——”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有两个声音重叠。
一个说:“‘她’又如何登岸。”
一个居然在说:“‘我’又如何登岸。”
最后,两个声音合并成一个,随着阴冷的夜风呢喃:“……为惨死的金鱼族人报仇,夺回本该属于我的女使地位啊……”
崔凝抬起头来,不会移动的目光直直盯进予辉的双瞳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那眼神不管是谁,都不想要看到,都不想跟她对视,都想要躲避。
崔小姐僵硬的脸上展开了诡异的笑容。
予辉的眼睛刺痛无比。
一如当年强烈反抗灵鸦控制的七尾,捂着眼睛大声叫痛,头脑思维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出现混乱,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唔——逼疯所有不受控制的人,这就是灵鸦控制心智的残忍方法。
最终还是及实收了手的崔凝,居高临下看着吃了痛却闷声不吭的予辉,暂且饶他一命:“下不为例了。你对‘我’还有些用处。直到‘我’进来风临城,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听明白了吗?”
滴答,滴答。
鲜血从予辉的指缝里伸出来,在黑暗中滴到了地面上。
崔凝站在黑色的阴影中,有一瞬间,人类形状的双眸变成了两片灵鸦的羽毛形状,在她的身后,巨大的黑色乌鸦潜藏着,盯准了予辉的一举一动。
在一旁的公子柯完全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惊讶地看看崔凝,再看看予辉,他们之间如同梦呓般的交谈充斥着一触即燃的火药味道,可惜公子柯完全不能听懂,他迟钝地反应着,不可置信地问:“……予辉哥,你是不是知道阿凝的事情?你们两个,难道——”
“你也是。”崔凝控制住了予辉,又将魔爪伸向公子柯。
“阿凝?”公子柯后退一步。
“不可告诉任何人马车的下落,以及——自打我从坟中出来后的任何事。”
公子柯浑身僵直,禁声。
黑暗中,藏在另一个角落的第四人挪动了脚步,打算在被发现之前趁机逃走。
可灵鸦太过敏锐了。
哗啦啦——
早已悄无声息埋伏了好久的灵鸦群忽然全部张开翅膀,与崔凝等三人擦肩而过,直接扑向拔腿也来不及逃走的偷听者。
“啊呀,”公子柯脸色煞白,看着现身了的偷听者,胆战心惊,“辛林,你怎么来了!”
辛林左冲右突,仍然摆脱不开大批量黑色凶残乌鸦的包围,即便用上星辰塔主传授的“诀”字术法,面对能跟师父打平手的灵鸦,他那点儿学到的本领根本无济于事。
其实从公子柯突然带着镇压邪灵的黄符出现并牵走了鬼车的时候起,辛林心中的疑惑就挥之不散。按照道理推测,玄宸杀了崔凝,公子柯再也没有登上星辰塔,这分明暗示了公子柯与玄宸的仇恨。辛林向来心思缜密,十分纳闷玄宸为何单单挑中了与崔凝最为亲密的公子柯来完成这项任务,而自己跟徐奕却完全没听见任何风声。
公子柯牵走鬼车之后,辛林便悄悄跟踪,他哪里想到,追查多日,心里的不祥预感自验了,事发果然蹊跷,背后盘根错节。就在今夜,辛林照例跟踪,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看见的场景,他竟然亲眼见到,早已确认死亡并且下葬了的崔凝,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身边不仅有背离师门的公子柯,还有出海归来的予辉。而他们三人的背后,巨大的黑色翅膀正在缓缓张开。
几乎是真相大白的时刻了,可惜最紧要的关头,他没能成功全身而退,乌鸦的灵敏程度远在人类之上,很有可能的是,灵鸦早就发现了辛林的追查,只不过一直不动声色地,等他步步走进又一个危险的圈套。
崔凝指着暴露了行踪的辛林,无情地呵呵两声,笑道:“就作为‘我’上岸前的第一个祭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