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专心致志,盘算着怎么能在雪地上先走出“嘉扬”两个字来,然后,他很不开心地发现,“嘉”这个字的笔画果然真多……
马蹄子在雪地上踩了一通,直到自己把自己转晕了,“嘉”字连一半儿都没写出来。
唔,从来没想到用蹄子踩雪写字这么困难。
旭小姐跟在后面,纳闷儿:“你今天怎么啦,转悠什么呢?找吃的吗?”
祁北集中精力想办法,不断自我安慰:“没关系,别着急。至少确定了,借着马蹄子,能在雪上写字。好,好,很不错,有进展,比我踩在雪上却不留痕迹要强太多。‘嘉’字写不出来,那该怎么办?写‘扬’吗?不行,‘扬’笔画也不少。得找几个简单易写的关键字,那——”
小马驹继续蹬着蹄子,这回,很快在雪地上踩出了个“快”字。祁北很满意,正准备继续写“逃”,结果回头一看,旭小姐一直好奇地跟在身后,踏着小靴子,把他好不容易借用马蹄子在雪地上写出来的“快”字,给踩了个乱七八糟。
“旭小姐啊……”祁北伤心到热泪盈眶,“我虽然愿意你跟在我后面,可不是现在啊……你知道一匹马在地上踩出来个字,有多麻烦多困难吗?”
“哎呀,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跟我一样,天太冷会冻到流鼻涕?”旭小姐点点马鼻子上的冰晶,好奇极了。
“……”
“你这么想跑出来溜达玩儿,那我骑着你溜达呗。”
这要放在平日,祁北还不得乐死,他巴不得呢。可现在,无法顺利在雪地上踩出字迹的他,好不失望,于是断然拒绝,抖抖鬃毛,毫不留情把试图爬上马背的旭小姐给摔下去,还抬起了蹄子,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一遍遍靠近。
“你太不乖了!”旭小姐三番五次被拒绝,也挺生气。
祁北收敛了马蹄,背对着旭小姐,继续沉思该怎么踩雪。
“嘿呦!”旭小姐冷不丁从后面突袭,想跳上马背。
祁北好不烦恼,哼唧一声,将旭小姐再一次摔了个屁股蹲儿。
“你……哼!不跟你玩了!”旭小姐带着百灵鸟徜徉而去。
祁北继续在雪地中沉思。
大寨中剩下足够写字面积的雪没多少了,他决定夜深人静,无人跟在身后打搅的时候,再写下后续。
众人怀着焦虑和不安等待了许久的秦小公子,就出生在这晚上。
如果祁北早一些知道,火烈鸟大寨破灭恰好正是今夜,他大概会死缠着旭小姐留下,叫她看着雪地上写完所有的字,然后强行带她提前逃跑吧。
如果祁北能够预感到危险来临,他大概不会舒舒服服在马圈里睡上大半夜,还做着跟旭小姐驰骋山野的美梦。
夫人痛苦的呼声过后,终于有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可随即,大火烧得木柴稻草噼里啪啦,声音惊醒了小马驹,缰绳牢牢拴着,他在马圈里原地转圈,挣脱不了。嘈杂声,短兵交接声,呜呼“救命”刚喊了一半就被干净利落切断了脖子——不好了,一定是嘉扬领着君安杀手打进来了!
早已摸清了大寨所有机关、入口和巡逻时间等等至关重要信息的嘉扬,带着一群蒙面人长驱直入,首先无比干净利落地将巡逻人封了喉咙,把住各个出入口,将粮仓点燃,接着杀向了族长、夫人以及刚出生的小婴孩那里。
“生啦,生啦!夫人生了个小公子!咱们的秦小公子!”服侍夫人生产的女人们还在欢呼。
小马驹当然是首先反应过来,大喊:“攻进来了!快跑啊!快跑!”当然,他喊出来的只是扬长嘶鸣,寄希望于以此惊醒围绕在夫人身边照料孩子,短暂沉溺于婴儿出生喜悦中的火烈鸟族人。
一只利箭嗖的一声射入马圈,正中小马驹的腹部。冷面杀手探过头来看了看,见马匹倒在地上的血滩里,已然无力继续发出警告,便得意地扬长而去。
残忍的屠杀早一开始,大部分火烈鸟族人没能及时得到大寨攻破的警报,就给君安城的蒙面杀手刺死在了睡梦中。嘉扬带兵出招,奇准奇狠,先是解决掉寨中兵力,将尚未来得及操起兵器反抗的忠心志士全部杀死,火烈鸟族便可不攻自破。
幻境中的河流迅速消退,阿岭白雪皑皑,顷刻间化作一片灰烬,随着水流消失不见了。
祁北腹部阵痛,低头看去,四蹄着地已经变成了双脚站立在河流之中,放眼可及之处完全看不到百灵夫人。耳边,挂在崔府四角的风铃叮叮作响,他心叫不好,幻境就这么终结掉吗?可嘉扬正带着杀手攻破了火烈鸟大寨,百灵夫人一家性命堪忧!
他的双脚被顺流河水带走,几乎不受控制,连站在原地都不可能,更别说逆流而上去寻找消失了踪影的百灵夫人了——她一定还深陷在幻境中,在那通天的大火里!
“我要去找她!”祁北大喊,迈开腿来,分离往上游奔跑。旭小姐跟她的爹娘根本不知道吧,一家人还在庆祝秦挚的出生,根本没顾得上大寨的防线以破!难不成,他们就这么死了?
绝对不行!
可恶的嘉扬啊!
祁北心中对狼头领的憎恨达到了极点,这个忘恩负义、两面三刀、心狠手辣、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永生受苦的混蛋!他几乎炸裂,想要把这世上一切难堪的骂人话语全部倒在嘉扬头上——旭小姐,旭小姐,你可千万别有事!
从幻境中带出来了的腹部伤口仍然在阵痛,且每当他向河流上游迈出一步,伤口就会撕裂一分,这不仅仅是因为每一步都会扯开了箭痕的缘故,而是因为,在火烈鸟大寨中,中了箭的小马驹已经断气了,这就意味着,如果祁北顺流而下、迅速远离幻境并回到风临城中,腹部的伤口即刻便能愈合,可他一定要折返回阿岭去寻找旭小姐,一旦重归幻境,他就得寄居在已死的小马驹体内,这便意味着,他得忍受死亡、恐惧和惊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