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灵可以将我带离你身边,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无法离开,我只会变得比勒斯更加可怕。”
一字一句犹言在耳,言语填充的假象让他以为没有生灵能将他们分离,就算是这个世界也无法阻挡他们的在一起,无法摧毁他们的意志。
这让他产生了错觉——希拉永远不会离开,就算他不去紧紧抓住那只冰冷而又温暖的手,那只手也会一直牵着他。
但事实告诉他,一切,都是,骗人的。
唐渊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他只是静静望着这片只属于深渊的漆黑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光,也难怪不讨人喜欢呢……他的眼神清亮,像是璀璨的星子,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一贯的笑容。
他已经失去了掩饰的意义。
这是一种极端的平静,没有时时燃烧大脑的炙热和疯狂,有的只是冰冷到极点的清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就像那些曾经被他的主治医生所吐槽的可以列完整张纸的病状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恶魔,没有疯狂,没有时刻涌出的可怕想法。
所以他开始思考,以一种极端理智而没有丝毫感情的方式开始解剖自己面对希拉时的种种已经超过自身界限的行为。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交付内心的人,但为什么会那样就对希拉感到特别呢?
因为是他主动选择,收下那颗蛋,所以他会承受他带来的种种后果。
他为什么会主动对他暴露出他的内心?
因为受到刺激,情绪不稳,而希拉没有出手杀死他,只是一味的防御。
他为什么会选择和他更加亲密,而不是杀掉这个让他失控的生灵?
因为他注视他的眼神太温柔,他传递而来的温暖让他无法舍弃。
他为什么会在乎他到不允许他离开的地步?
因为在乎已经变成了爱。
而他的爱……
是占有。
是掠夺。
是强取。
所以不允许,不允许他离开他的视线,否则他会做出自己也觉得很可怕的事。
但,只要他在他的身边一直用那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就会为他拔去噬人的獠牙,摘去锋利的牙齿,将矫健凶猛的猎豹化成撒娇卖萌的小奶猫。他会拼命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去展示自己的丑陋和肮脏。
因为他眷恋他指尖的温度,迷恋他柔软的唇,喜欢他眼底面对他过分行为的无奈与宠溺,享受着他对他的无条件退让。他爱着他爱他的每一个细节动作。
唐渊缓缓闭上双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极端的弧度,只能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冰冷和残酷,他一字一顿地对着天空说道。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黑色如深渊般的眸子,此刻已尽皆化作赤红,比熔浆更炙热,将本就艳丽的脸衬得更加妖异,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这一片天地响起。
“因为你走了啊。”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委屈,
因为能让他叙述委屈的人已经不在这里。
“所以剩下的我宛若烈马脱缰,猛兽脱枷,没有了所谓的束缚,灵魂会肆意狂欢,再也没有什么不能跨过的界限。”
“自此我的脚下都将陷入鲜血与死亡的深渊。”
“我的征途是整个世界。”
“所有界域都要燃烧起战火……”
“一切,都是因为,你不在了。”
他对着天空露出一个冰冷的笑,轻轻说道:“以深渊之主唐渊之名。”
“执行。”
然后包裹着深渊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黑雾以唐渊为中心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尽皆散去,露出深渊的原貌。
天空依旧黑暗,却点缀了几颗光芒黯淡的星星,弯月如刀,刃尖泛着淡淡的红,无端显得妖异。
随着深渊的变化,唐渊头顶上的角变得更加尖锐,诡异的线条自角根开始蔓延,他的眼角晕开绚丽而妖艳的纹路,一笔一画,轻勾,慢延,或粗,或细,这是深渊最初的图腾。
“那么,下面是深渊被囚禁了无数年的魔兽们,接下来是你们的狂欢……”
话刚落音,数不尽的魔兽从森林窜出,冲入附近的城池和村落,享受他们的华丽夜宴,那是他们渴望了千百年的血肉。
“丽莎,不要……”
“麦福尔,快走!你要好好活着!”
“不,啊……”
这是一对生离死别的爱侣。
“卡迪,你还年轻,你还有更美好的未来,所以不要回头,赶快走啊……”
“爷爷!”
这是一对从小就相依为命的爷孙。
“母亲,快逃啊!我不会死的!”
“不可以!你只是个孩子,让我来啊!我年纪大,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还年轻……”
这是一对互相惜命的母子。
……
鲜血在空中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深渊之域陷入一片混乱,死伤无数。但唐渊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所以这惨象丝毫无法撼动他的心灵。
“好像数量还是多了,那么就再推一把吧……”
他妖异地笑着,轻轻将手按在地面上,随着他的动作,地面迅速开裂,巨大的裂痕像四周延伸,深不见底的裂缝中迅速涌出炽热的熔浆,仿佛世界末日。
远在王国首都的塞奥和斯迪卡神色凝重地望着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这种灾难已经造成了过半的平民丧生,然而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是这些灾难中传递出的力量居然和王的力量一模一样。
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在这阵灾难中存活下来的深渊子民突然觉得灵魂被撕裂了一部分,然后被留下了一种可怕的烙印。
这是,灵魂契约!
他们的生命在此刻已经不属于他们自己,没有所谓的宣誓效忠,因为唐渊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东西,唯一将生命握在手中,才能操纵。
……
“快停下!”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唐渊的动作,唐渊抬头看向来人,人身蛇尾,是勒斯。
“为什么?”唐渊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深渊的王啊,你怎么可以如此伤害你的子民!”勒斯愤怒地说道,这么多年来的保护,如何不能心存感情。
“那有怎么样?你不也一直是想要毁掉这个深渊吗?为什么我替你做了你不敢做的事,你却那么愤怒呢?”唐渊淡淡地反问道。
“我想杀死的是世家,不是平民!他们是无辜的!”勒斯经不住咆哮道,即使他恨那个人,但却无法去肆意屠戮那些无辜的子民。
“但在我眼中,一切都没有区别。”
不等勒斯发表自己的想法,唐渊就径直剖开这个可怕的事实。
“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忠诚的宣誓效忠者,还是企图颠覆王国的野心家,在我眼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唐渊垂眸,轻轻一笑,似乎带了些温柔的意味,然而那双眼中却只剩下了艳红的血色,让人心中发寒。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在湿润干燥的唇瓣,然后他继续说道:“不,或许可以这样说,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希拉,你们都是一样的。”
“……”
勒斯沉默良久,望着这个失去所有枷锁的美丽野兽,认真地判断道:“你已经疯了。”
“不”,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不会否定这件事的唐渊却否决了这个说法。
他望着满地的裂痕和残缺的天使尸体,静默不语,然后微微仰起头颅,用手将额前的散发撩至脑后,似是在告诉勒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充满攻击性的疯子。”
“却因为太在乎那温柔,所以害怕伤害到他,于是用枷锁把自己牢牢锁住,欺骗自已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然而活在自己一手编织的美好梦境的时间总是有限的……”
“现在梦醒了,野兽也就出笼了。”
他没有再看勒斯的反应,因为他无关紧要。
他轻轻地宣布道:
“那么,深渊的生灵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去占领地狱,去打下天堂,让他们成为你们的奴仆……让这个世界为你们狂欢的夜宴之所……”
唐渊在叙述完这段煽动性的话语后,拿出了希拉曾经因为吃醋而送给他的羽毛,他轻轻用指腹摩擦着尖端带着淡淡蓝色的绒毛。
他对着羽毛笑得温柔,赤色的眼睛漾起柔光,似乎蒙了一层雾。
“既然不能好好呆在我的身边。”
“那么就折断你的翅膀,打断你的四肢,把你用铁链牢牢地锁起来。”
“你每天能注视的,只有我。”
“你每天能抚摸的,只有我。”
“能得到你的温柔的,也只有我。”
“能占据你的心和你的身体的,只会有我一个。”
“好不好?”
然而这次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