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伤(1 / 1)

十四岁的卡夫是最近才从战乱的老家跟随亲戚一起移居到塔罗西斯的。他的父母都在战乱中死去,现在他带着十二岁的妹妹跟着叔父罗卡移居到这个据说还算太平的城市中。

卡夫并不喜欢他的叔父。因为他总是用那双贼兮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妹妹,这让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的卡夫非常警惕,为了保护妹妹时时刻刻的提防着叔父。大概是因为知道卡夫在提防他,罗卡也不怎么喜欢卡夫,经常差遣他去干一些重活,甚至打骂他们兄妹。

来到塔罗西斯之时,他觉得这个城市非常的怪异。因为在取得了当地的居住权之后,他们立刻被分到了一块地,这个土地是按人头来算的,也就是说他和妹妹都分到了一份。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分到土地?父亲奋斗了一辈子也只挣到一间杂货铺,还在战火中被烧毁了,而拥有土地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天使恩赐的面包,把他砸了个晕晕乎乎。

但是很快,年少的卡夫就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实际问题。

按照当地的规定,土地按照人头来算,却要成户的进行更加有效率的耕作。也就是说,要把他的土地和叔父罗卡的放在一起来精心农耕。当然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对于十四岁的少年来说,打理农活并不容易,还不如把地交给叔父,自己去城里面做做工来得实在。可是他的叔父却不这么认为,罗卡认为卡夫是寄居在他家里的,所以一切东西都要交给他来安排。

这种得而复失的失落感一直困扰着卡夫,那明明是他和他妹妹的土地,却被叔父这么抢占了。

“喂,卡夫,你怎么了,还不习惯么?”露莎是这间杂货铺的老板,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能够十六岁就经营一间杂货铺,卡夫非常的敬佩。

看到女老板主动来找他,少年振作起精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些家里的事情。”

“怎么,来塔罗西斯过不惯么?虽然这个城市被那个人改的怪了点,不过我觉得还蛮好,你很快就能习惯的。”女上司仰着头拍着少年的肩,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不是……”卡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这位看上去不大的长者寻求帮助,“是有关于我叔父的事情。”

于是卡夫就向露莎倾诉了他的苦恼。露莎听完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到一个叫做农乡会的地方去说一下,他们会帮你做主的,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少年眨眨眼,没明白露莎话中的全部含义,不过既然有人可以为自己做主,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卡夫就找到了这个叫做农乡会的地方。当他述说完了他的情况之后,那几个人立刻就要求他带他们去见罗卡叔父。这群执法者气势汹汹的让卡夫有点害怕,不过还是顺从了他们的要求。

当回到家的时候,卡夫突然听到了妹妹的呼救声。少年惊呼一声就去撞叔叔的房门。

以十四岁的少年的力量自然是不可能撞开大门的,但是他身后的执法者不一样,他们一剑就斩开了门锁,卡夫率先冲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身碎布、倒在床上两眼无神的妹妹。

“你这个畜生!”卡夫跳上去要与罗卡厮打,忽然,一把剑把他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位个头不高的青年。“本来是想来警告一下的,但发生这种事情就没有办法了,外面的人真是恶心,这都是第几次遇到了!”带着轻蔑的话语,青年突然一个冲步,把剑刺进了罗卡的身体里,任由他瞪大了莫名和惊恐的眼睛。

看着全身血泊,顺着被刺中的地方蜷曲起来,默默等待死亡到来的叔父,卡夫吓傻了,他确实非常恨叔父,但他从来没有想要说杀死他,毕竟,这是他的叔父,如果他死了,姑姑要怎么办?

少年想刚到这里,一个女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抱着濒死的罗卡放声大哭,怒骂凶手。可那名青年却直接用剑吓止了她的谩骂,“记住,这是在塔罗西斯!是修斯大人的领土!在这片土地上,任何罪名都不会被包庇,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塔罗西斯人,那么就要遵守这里的秩序。意图强占别人的土地是有罪的,而强奸少女更是重罪!塔罗西斯是没有监狱的,所以不需要犯人,犯罪者只有死!你懂了么?”

女人愣愣的看着持剑的青年,木然的点点头。

“如果你们家里因此失去了支柱的话,可以考虑把土地交由其他熟悉的人代为耕作和管理,具体的分成你们自己商量,但是如果有侵占和欺诈的话,我还会再来惩罚你们的!”青年像是一个正义的使者一样收起剑,“还有,在塔罗西斯不劳者不食,不劳者将被没收土地,赶出塔罗西斯。”说完,执法者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混蛋!去死吧!谁稀罕!卡夫!收拾东西,我们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女人尖叫着,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整栋屋子。

“不!”第一次,真的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少年大声的对自己的姑姑说出了这个字,“我要留在这里!”抱着妹妹的少年大声反驳!

“你疯了么!还是你和这里的人一样是个疯子!”满身血污、狂发乱舞的女人看起来确实很疯狂。

“我在这里看到了公正!这是公正!罗卡必须受到审判!这是公正的审判!要走你走,我会留在这里!”少年抱起妹妹,冲出房间。

根据后来的粗略统计。直到冬季来临,塔罗西斯的人口由五万人增加到了十一万,其中七成左右是青壮年。之所有能留下这么多的年轻人一方面是因为有能力从家乡逃难到这里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另一方面,年轻人总是会在各种地方被各种各样的规矩和秩序压迫而难以施展他们从才华,而在塔罗西斯,只要你在大街上表演一下,得到其他人的认同,那么就自然会有人来询问是否可以为其工作。

在塔罗西斯,人们自己想办法,只要这个不超过修斯划定的框架就拥有足够的自由度,人们自己管理运作,只要运作方式不碰触到修斯的规矩。

外来者都认为这个地方人与人之间互信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可按照塔罗西斯人的话来说:不遵守秩序的人都被那个人杀光了,只要你遵守这里的秩序,塔罗西斯就欢迎你。

后世者一致认为,这种不可思议的秩序力正是塔罗西斯强大的根本,也是其傲慢的根源。他们认为外面人都是贪婪和自私的,只有经过这里的秩序的考验的人才能够被称为自己人,能够相信对方。

“所谓塔罗西斯没有坏人,因为坏人都让那个人做了。”虽然也有反对者认为这是灭绝人性的,但这种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赶出了这里,而且思想并不发达的那个年代,封建帝王也好,塔罗西斯也好,人们都是生活在高压的秩序之中,只是相对来说,塔罗西斯要规整很多。

另一方面,这种秩序力也造成了及其可怕的向心力。修斯只说了一句:“人多,土地不够了,种粮,开春准备出征。”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动力很简单,战争获得的土地会分给自己,而不行动的话会被制裁。不用修斯亲自找上门,就会有人来料理偷懒赋闲的家伙,在这片土地上,懒惰也是一种罪过,因为他违背了那个人的命令。

由于被视为城主夫人,所以作为唯一拥有旁观者地位露西亚对于这种变化简直就是瞠目结舌!她根本就无法想象那群刁民能够如此顺从的为修斯准备战争,而且尽心尽力!这是奥加帝国的铁蹄和皮鞭完全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好事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出了这么一句话:奋斗,战斗,为了塔罗西斯的荣耀。

试想几曾何时,奥加的平民能够将奥加人这三个字作为荣耀?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维持军队的方式居然是全民皆兵!没有所谓的职业军人,士兵在拥有土地的同时必须每天在固定的地方集结早操,没有好坏优劣,只求令行禁止。而佣兵们则被视为流动人口,除非将家人接到塔罗西斯才视为本地佣兵。最让露西亚不能理解的是,那个雷扎德还非常欣赏修斯这种做法,积极的帮助他治军,还是无偿的。如雷扎德一样拥护修斯新政的人都被称为“捍卫者”,也就是后来荣耀骑士团的前身。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前提的,她很久都没有见到修斯了,他一直像一个幽魂一样在这做城市中游荡,夜不归宿。虽然城里经常传来修斯又处罚了某某某、称赞了某某某的传闻,可是露西亚现在想见上他一面真是难上加难。很明显,修斯在躲着她。

这么一来,露西亚才觉得,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修斯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之前还因为自己隐瞒法尔萨斯的事情怪罪自己,声称要杀到法尔萨斯去,结果现在都已经入冬一个月了,还是忙于用他奇怪的方式治理这片土地,而且不计报酬。直到现在,作为‘城主夫人’的露西亚也只住在当初伯爵手下的一座小宅院中,佣人也只有一两个,据说这还是修斯安排的。这样清廉的城主,就是翻遍了几千年的大陆史也找不出一个来。

初冬的第一场瑞雪飘飘落下。

作为城中唯一的一个闲人,露西亚现在很是无聊。她拥有的管理知识完全不适应修斯构造出的这个集体,有修斯的绝对命令的话,要她的政治手段又有何用?无聊的权术手段在这种状态下才真正显得苍白无力。可她又不能作为一个普通人进行劳作,并非是她不会,依她现在的身份如果去劳作的话就是降低修斯的身价。于是,在这个忙碌的城市中,少女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像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大小姐一样坐在窗边吟诗,或是孤芳自赏,一个人寂寞等待那个人回来。

只可惜她没学过这个,即使她确实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呵呵,一个只会实务和权术却不会赏风戏月的大小姐么?”望着窗外那零零飘落的雪花,露西亚自嘲笑道,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露西亚自然清楚,进这个屋子不会敲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修斯。她并没有急着回过头去,而是故作随意的质问:“你终于在外面游荡够了?”这语气,充满了深闺怨妇的味道。

奇怪的是来人并没有回答她,这时,少女在回过头去。

就在刹那,露西亚感觉突然被人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体被重重的摔到了床上。

“是谁!”修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惊慌中少女看到了来人的面孔。

克劳德,那个苦恋着自己的佣兵团长。

克劳德化为了一只叫做男人的野兽,身上满是酒气就扑了过来,看样子,这家伙是神志不清了。

看到他把嘴唇伸了过来,少女下意识别开脸,躲过他的侵犯。男人暴怒了,他用肘部压住露西亚的肩膀,双手捧起她漂亮的脸庞,让她无处可躲。

只是露西亚并非一般的女孩子,她狠狠的把脑袋往前一顶,撞在了男人的额头上,虽然是她这边比较痛,可还是成功阻挡了第二次侵犯的企图。

男人再也忍受不住胸中的*,他狠狠的按住了露西亚的脑袋,这次一定要攻下露西亚的唇。

说是千钧一发好呢,还是天意弄人好呢。

就在这时候,门再次被推开了。

“我回来了。”

修斯那淡然且有些疲惫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重锤砸在了屋里两人的心头。乘着克劳德被吓得僵住的瞬间,露西亚一用力,将他推出去,克劳德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当露西亚直起身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修斯提着一盒蛋糕,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

而这时的克劳德已经吓得蜷缩在地上了,看上去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癫痫病人。

“修……”

“果然是这样呢。”修斯那黑色的眸子渐渐变红了,露西亚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只可惜她现在没能打断修斯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贝尔萨斯算计我被投入奥尔森的是你做的,对么。”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初冬寒冷的寒冷完全不能比拟现在空气中那弥漫着的冷意。

少女愣住了。她这才想起,之前,在之前的之前,她确实是要下手害死修斯的。

看到露西亚的表情,修斯已经不需要确认了。

“我不知道你为了你的野心还要勾引几个男人,但是在我的地方,通奸是重罪。”说完,少年丢下蛋糕,转身离开了。

露西亚呆呆的看着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的蛋糕,胸口中的疼痛满溢,仿佛要吐出血来。就好像,就好像她那颗她自认为早已抛弃的少女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碎了一样。

通奸是重罪,但修斯没有杀她就走掉了,意思很简单:滚出我的地盘。

她真的希望刚才修斯一刀杀了他,那么这样还能让后来知道真相的他悔恨一辈子,记住一辈子。

可是他没有,为什么呢?是因为还念着旧情么?露西亚不知道。

这时候,罪魁祸首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对,对……”

“闭嘴,我知道你的酒是进门前才喝的,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在少女的冷喝下,克劳德慌慌张张的逃出门去。

已经恢复了理智的露西亚用力的压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感情,理智告诉她,现在需要解释,和修斯解释清楚,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也要解释清楚。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女追出门去。

少女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地中奔跑着,四处询问有没有人看到了修斯,终于得到了有人看到他在钟楼上。

手脚已经冻得紫红的少女向钟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高高的钟楼上,黑衣少年抱着正宗倚坐在大钟西面的栏杆上,望着天天渐渐落下的雪。

忽然,钟楼下传来脚步声。

是她么?少年装作听不见,但是却没有立刻离开。

“你来干什么。”

露西亚气喘吁吁的跑到钟楼下,不顾已经快被寒风撕裂的肺,往楼顶上奔去。

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钟楼里。

“修!”少女推开最上层的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呆住了。

一位带着蝴蝶发饰的少女站在钟楼的扶栏上,碧蓝的发丝随着飞雪飘扬飞洒。明明是冬天,她却毫无知觉的穿着黑色的短裙,任由冰冷的雪打在那晶莹的赤裸纤足上。而这位如画中天使般的少女,此时站在修斯的对面,少年倚坐在栏杆上用默然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到露西亚出现,修斯眼神中闪过一丝漠然,接着,他忽然将脸转向那位少女勾了勾手指,“过来。”

少女微微歪头,没有明白修斯要干什么,不过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

和对爱德华那次一样,修斯一把将少女搂在怀里,狠狠的吻上的她的嘴唇。

“我会恨你一辈子。”

少女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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