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士来到国王的寝宫,恭敬谦卑地行了礼。礼毕之后,端正严肃地立在一旁,手中拿着从不忘带的册子。
国王正在塌下休憩,似乎从祭天典礼回来就突然很疲惫的样子。从下午一直睡到了入夜。而今天王宫里值哨的侍卫比平时要多了不少,从宫门一直站列到后花园陛下的寝宫,每名侍卫的脸上都像挂满了寒霜,冰冷无情地盯着进入王宫的人。老学士意识到有些事情发生了。
夜里带着一丝微凉,老学士在一旁守候了两个时辰。寝宫内外都点亮了纱灯,烛台上的火光透过丝绢散发着荧光,照明了门前的盆景,盆景中的君子兰在凉风习习的宫门前低垂着叶条。朱玄国王的卧榻和老学士隔着一块长长的屏风,两侧入口有两名内侍把守,老学士不能直接面见朱玄国王,只好立在寝宫外堂听随国王的召唤。
静候了许久不见国王起身,老学士便步出寝宫门探身望了一眼天色。来到国王的寝宫之后,北斗星已经从原来的位置往东偏转六十度(*注:古人并没有关于角度的准确定义,这里是按现代人的理解来解说老学士观测到的数据),大约是过了两个时辰。他打开随身的册子眯起眼睛翻看之前记下的纪年和日历,旁边还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和字符,然后从里面得出了一点推论。
“噢,现在已到了霜降时节,君子兰惧寒,难怪会如此萎靡不振。”老学士动身将盆栽搬到屋内,放到一个靠近烛台的地方。
“老师,是你来了。怎么不叫内侍通传一声,让你在这里等了这般久。”朱玄国王不知几时起身了,看到老学士在摆弄着花草,继而上前问候。
“陛下身体可好?不久便要入冬了,寒气容易使人疲惫,需饮些姜茶以驱寒气才好。”老学士站起来向国王欠身,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去在意它。”朱玄国王撇开话题,眼神中却满是倦意。
“陛下,请先坐下来再谈吧。”老学士随朱玄国王到烛光通明之处席地而坐,继而继续开腔道:“不知陛下要谈论的大事是什么?既然陛下视自己的身体为小事,那么陛下要说的一定是关乎国家的大事了。”
“老师,你如何看待‘忠、义’二字?”朱玄国王开门见山地说。
老学士思索了一下,缓缓地回答道:“回陛下,忠者,存心居中,正直不偏,为人竭诚尽责是为忠;义,为公正信仰,执戈而战,故君可言不信,可行不果,惟义不可失。”
“那么,世人可以不忠于国君,也不必为民尽义,只取心中公正而行,为一己的道义而生吗?”朱玄国王疑问道。
老学士微微一怔,继而叹息道:“陛下的意思微臣大概了解了。圣教与陛下结成同盟已有十二年,如今的圣教不是十年前那个依附着朱玄国才能生存的教派。这十年间,圣教的势力日益壮大,已经快要超越陛下的掌控。最近哈兰度王后无礼伤人的事情,更让许多臣民担心。如若圣教这般为所欲为下去,恐怕不久的将来,朱玄国就会随着他们恣意妄为而陷入动乱之中。”
“难道他们敢行忤逆之事不成?”朱玄国王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学士。
“微臣不敢妄下断言。现在国中大小事务都掌握在圣教手中,虽然他们不能调兵遣将占地为王,但带领众教徒举旗谋反是轻而易举的。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圣教王初来朱玄国的事?”老学士说。
朱玄国王细想了一下,皱着眉说:“当初他们教会刚到朱玄国时十分无礼,仗着自己身怀异术打伤我国侍卫,还强要我国为他们建造教堂,带领臣民一众人等信奉教会。若不是当时有一位侠士相助,恐怕我国将成为这教会的囊中之物。”
“正是陛下所说的哈撒教王,如果他还在的话,那朱玄国可就岌岌可危了。可奇怪的是,教王自从跟随那名侠士去了文武国便失去了联系,更将他的妹妹许配给陛下作妻子,让众教徒与陛下建交,结成同盟。后来,他的妹妹选出了十二名教徒当圣教领事管理圣教众人,自己当了朱玄国的王后,自此之后双方一直相安无事。可最近哈兰度王后似乎得到了她兄长的讯息,所以在她的行宫里经常出现一名神秘男子。”老学士翻开了册子,查看上面记录下来的情报。
朱玄国王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是他们的教王回来了?”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如果是圣教王回来掌管教众,那陛下可就要留心了。”老学士合上册子,意味深长地说。
“现在我国有将近三万圣教徒,分别盘踞在王都、丰硕和四方都城,他们司职于大小职位,大到一方领主、国中重臣,小到贩夫走卒、行侠游商,本王担心这些圣教徒会逐渐蚕食掉朱玄国。不知老师是否有应对的办法?”朱玄国王担忧地说。
老学士瞟了一眼朱玄国王,然后低头斟酌,最后用手把一盏油灯的灯芯捻灭才说道:“灯火烧得再亮,也不过是因为有灯芯作燃引,倘若把灯芯掐断,那这盏油灯便会熄灭。”
朱玄国王看到老学士空手捻灭油灯,既惊讶他说的话,也吃惊他不怕火烫的事实。
“那么说,要压制圣教的势力,就要先去对付他们的十二名领事了。”朱玄国王说道。
“正是这样。陛下对他们太过宽容,所以才会让他们壮大到今天的地步。依微臣之见,趁他们有六名领事出航到远洋异域,先把剩下的六名领事除掉,最后再回头对付其他人。”老学士提议道。
“圣教领事个个都身怀异术,岂非普通人能对付得了,我看这事不妥。”朱玄国王摇摇头。
“陛下忘记了?现在有一名男子来到了朱玄国,这名男子不但来头不小,而且还会施展令人惊奇的道术,可以匹敌众位圣教领事任何一人。”老学士说。
“就是破坏圣火庆典的几名逃犯中的一位?”朱玄国王惊疑道。
“如陛下所猜测的一样,正是这人。他以前是文武国的国师,现在是文武国南境的守将——安德。”此时,老学士笑吟吟地看向朱玄国王。
“那我们如何让圣教领事去对付这位文武国来的安德?”陛下提出疑问。
老学士仿佛笑得止不住一样,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大笑过后老学士饶有兴致地说:“陛下吖陛下,你装糊涂起来真是惟妙惟肖,连我这跟随你多年的老臣子都差点信以为真。”
“老师为何这般说?本王几时装糊涂了?”朱玄国王生疑。
“呵呵。”老学士止住了笑声,仍挂着笑意说道:“今日祭天典礼上的众位大臣哪去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人回来?想必是陛下将他们都抓起来,或者直接命人戮杀了他们。老臣虽然一把年纪了,但眼不瞎,耳不聋,王都的一举一动老臣都能知晓几分。今日那声响彻天际的惊雷声大概就是陛下与圣教决裂的第一声礼炮吧。”
老学士见朱玄国王一言不发,死死地盯住自己,继而说道:“近些年来,老臣也略闻陛下的轶事。圣教初来朱玄国时,只是请求陛下收容,许他们在王都小镇上立教宣礼。但陛下见色起心,想占有圣教王的妹妹哈兰度,故设计将圣教王骗去文武国,让人谋害了他。回来声称圣教王失了踪,带回了一块没用的石头,称这是能延续圣火的‘神火石’。后来十二名领事信以为真,将石头炼法器并将它送给陛下,也就是今天用来对方圣教的神火法阵。老臣说的没错吧?”
朱玄国王一脸惊震,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的样子。只见老学士继续将朱玄国王的丑事揭露出来:“最近陛下派人送了几批兵器到了文武国,想必是看上了那里丰饶肥沃的领地了吧。老臣知道文武国北境有一群善使巫术的鞑靼人部落,他们还能快马飞刀杀人于无形;陛下现在集合了几万人到纳朵城,不正是要联合这支鞑靼人的部落,打算一举吞并文武国?而鞑靼人所说的那位为他们提供武器和粮草的王爷,应该就是陛下了吧。”
听到了这些,朱玄国王愤怒地站起来,圆睁着的双目似要喷出火焰来。朱玄国王怒气刚升起,突然面色就缓和了下来,缓缓地说道:“老师所言不虚,只是孤王未曾有如此险恶的用心。这次让老师进宫促膝长谈也是为了能听听老师的教诲,既然老师已经看破了一切,那孤王也不说什么。望老师选对了人,不要错与恶人为伍。”
朱玄国王刚说完,突然从他的腹部穿出了一把弯刀。朱玄国王回头望着那赤炎的瞳色,和嘴角阴冷的微笑,在弯刀抽回去的时候踉跄地抓住那人的黑袍。
此时,朱玄国王只感觉到一股冷冷的声音回绝于耳畔:“老学士,你看错人了。”接着,这位国王的身首便分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