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且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有些莫名的心痛。
“我们先在烟市买点东西,虚离子跟我说虚境的入口在楚州云潼,我们从烟市的西门出去,那儿离云潼也不远。”吴叔说道。
“楚州云潼!那不是西陵王的地盘么。”我若有所思道。
“你很熟么。”香寒问道,她又戴上了斗笠,她就站在我身旁,却好像咫尺千里。
“熟也不熟。这西陵王曾经征战沙场,军功赫赫,有的是雄心和抱负,很为先皇赏识,亲封西陵王,掌西陵军三万。在当时被很多人看好,说他会继任皇位,可就是没有轮到他。不过西陵王为人忠孝刚正,没有丝毫谋逆之意。据说也是心怀天下,克忠职守,因此门下宾客众多,在朝野上的态度嘛,与花州洛王截然不同,相当操心朝政之事,民生之怨。所以洛王和西陵王两个人脾性是相当不搭,互有鄙夷。想唐某人当年,也差些去西陵王门下做谋客。”
“你也会受人招揽?”香寒轻言道。
“那也是当年嘛。”我尴尬道。
“我们这个皇帝,竟会容忍西陵王这般坐大。”香寒说道。
“容忍呢也是没办法的事,西陵王朝中党羽众多,又受天下人爱戴,更何况,手中有先皇钦赐的三万西陵军,那可都是当时沙场点兵地浴血之士。不过坐大倒也不至于,西陵王手中的兵权是不会再长了,皇帝可不是傻子,西陵王这枚棋子,可是被他纂地紧紧的,一个又听话又能干的伙计,说杀就杀太浪费了。”我感叹道:“不说这些。老头,我们去虚境做什么。”
“差点忘了跟你们说了,虚离子托我们找一株冰芷草,那极寒之物非人间物,也只有在虚境中才能寻得。”
“极寒?那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要多带几身衣裳?”我的确是怕冷的。
“不用不用,冰芷草自身最是极寒之物,却长在极热之地。”吴老头一边为我答疑解惑,一边兜兜转转,在铺上摸摸看看。
极寒之物却长在极热之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
突然一声清脆长鸣,声音不响,却清晰可辨。
“就要这个了。掌柜,八个,便宜点。”吴老头手里拿着两块青色石头,声音正是出自这。
“这叫鸣石,产自长石山。互相撞击可以传音两三里。每人拿两块,到时候要是走散了,就使劲敲吧。出门必备。”吴叔回头跟我讲道。
新奇玩意可是第一次见。有一种想法在我心中逐渐萌生。
“还有什么罕见的东西?”我问道。
“唐公子怎么也不矜持些。”香寒打趣道:“要说罕见,你身边可确实跟着一个别人家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奇物呢。”
这话里嘲讽,自然是冲着枯骨女去的,这一路上,怕是不得安宁了。
“香寒,别乱说话。乖些乖些,姑娘见谅啊。”吴叔也是抹了一把汗。
“唐兄弟觉得好玩,那好玩的东西可就多了,你瞧着这个。这叫三足粉,是用大苦山的三足龟的龟壳晒干碾成粉末制成的,吃了可以强筋健骨,也可以消抹肿痛,这可比一般的止痛药要好上不少。”
“宝贝啊。”我赞叹道。
“那可不是,再看这个。”吴叔指着一瓶装着墨绿色液体的玉瓶:“这个叫鸠雕血。玉山上有一种飞禽叫作鸠雕,体内含有剧毒,一般人怕是触之即死,不死也不好受。”
“宝贝啊。”
“哎哟哟,还有更宝贝的呢,你瞧这。”竟还有活物,眼前这缸里竟有一条鱼,长得和人的肺一般,四只眼睛,六只脚,还在游动。“这可是大宝贝啊,这是葛首山的珠蟞鱼,味酸甘,食之无疠,千金难买啊。”
“宝贝啊,都是人间不得的宝贝啊。”我笑得可欢了,这世间当真其妙,存于人之幻想之物,竟真真实实地摆在我面前。
“我们还要买些葶苎草。虚离子特地叮嘱我,虚境入口有特别凶险的食肉鱼,如果不小心防范,怕是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下。”吴叔悻悻道。
“这虚离子,跟你说得当真不少,他还嘱咐了你什么。”枯骨女问道。
“倒也没什么,就是跟老夫说此行多险,知妖唯妖也,务必小心为上,也不可误了救人时机,尽快为好。”吴叔回忆道:“总之我们只要做好万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回冰芷草,换那白花花的银两就是。”
“对了,听说你们去过白云城?”吴叔转头问道。
“是啊,前些日子刚去过。”这吴老头怎么突然提到白云城。
“那你们可真是走运啊,走得早,没赶上白云城的那场灾祸。”吴老头感叹道。
“我们这路上也听说了,生者之不幸啊。”我说道:“还听说,白云城一难,多亏了一个江湖老头,不会就是你吧?”
我狐疑地看着吴老头。
“哪能啊,老夫一个窃师,哪有这般神通。我这不就是问问你们知不知情,知不知道这位阴阳先生是何方大能者。”吴老头倒是谦虚。
“说的也是,你连个姑娘都打不过。”我笑道。
“诶,你这个书生。”香寒叹道。
“吴老头,你说我这般随你去走一趟,那是不是也算是半个窃师了。”我心中地念头越来越重,仕途我算是不想走了,倘若我也能做个窃师。
“唐兄弟你说是,就是呗。”吴老头敷衍道。
“那窃师是不是要有个什么名号,你看人家行走江湖,都给自己取个响当当的名号,什么千面狐狸,红眼罗刹。”我倒是来了兴致。
“唐兄弟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吴老头道。
“我一时也没想好,不过老头你做这行这么久,在业内是不是也有一个人避趋之的名号。”我说道。
“那是自然。”香寒突然笑了起来,这丫头竟然笑了,世间少有。
“唐兄弟你就别问了。”吴老头相当尴尬,不停地给香寒使眼色。
“小香寒,你一定不会不知道。”我当要寻根究底。
“我吴叔,在这一行,可是有一个人见人怕的名号。”香寒丝毫不顾吴老头的劝阻:“当年人称玉指蟾蜍是也。”
“啥?蛤蟆?”我怕是听错了。
香寒可算是笑得喘不过气来。
“就是玉指蛤蟆。”枯骨女也笑道。
世界奇观!这两座冰山美人竟一同笑开了。
“连你也知道?”我有些疑惑。
“玉指蛤蟆的名号道上谁不知道。当年这老头,凭着两根手指,可不知道扣碎了多少人魔妖怪的头盖骨,谁敢惹他,他就追着人家咬。和那癞皮蛤蟆可真有点像,出了名的黏人。铜古门上上下下六百多个人,被他一个一个消化殆尽。谁见着他不得绕道走。”枯骨女说道。
我听得呆愣,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老头,当年竟也是一个浴血罗刹,心狠手辣。
“那后来呢?”闻所未闻的传奇经历。
“后来你问他咯。”枯骨女没好气道。
“哎哟,那都是当年人家瞎说的,老夫哪有那个能耐啊。不提了不提了。”吴老头无奈道。
“夜雨白衣陌上侯,狂性难收自定留。十步生杀江湖路,不济天下死不休。当年我吴叔也是……。”香寒说道。
香寒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敬畏和无奈。这大概就是她始终跟着眼前这个看似名不见经传的老头的原因吧。
“你还说,你小心……”吴老头赶紧制止了香寒:“皆是当年匹夫之勇,如今老夫只图个金银乐,便不说了。”
我身边所有人的身世和经历似乎都是个迷。只有我,似乎永远被人看得清清彻彻。
倘若香寒不说,我怕是不会知道吴老头曾也风华绝代;就像我仍旧不知道小香寒经历过那般磨砺一般。
至于枯骨女,我知道得更是少之又少。吴老头曾经跟我说过她化作枯骨,是因生前受辱,死后不甘。她前世如何,姓甚名谁。不,她在青灯时说过自己姓白,可也仅有这些。
甚至是我自己。我从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到现在每天醒来看到枯骨女在我身边都会让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黄粱梦。大德天下,竟然会有鬼魂之说,更别说光天化日,我竟会坦然地让一只女鬼跟在我身旁,更可笑地是我好似就这般从容地接受了这一切。
无数次的繁星黑夜,往尔惆怅,动辄彷徨,却偏偏无以自知,但我至少还在继续走下去。
至少我还相信,上苍让我遇到哪些人,碰上哪些事,到过哪些地方,陷入悲观也好,跳脱狂欢也罢,总也是它想让我知道些什么。这个答案或许难找,却一定至关重要。
于是我便逆来顺受这一切,我总能找到我为什么活着,或者说为什么让我活着。人就是这样,前方纵是万丈深渊,只要还有亿万分之一存在光耀的可能,就会始终被侥幸缠住手脚。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人可都走远了。”枯骨女的声音把我唤醒,吴叔和香寒两个人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前面。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便想拉上枯骨女赶上去,却被她轻易地躲开了,留我一个人待在原地,我便更是尴尬了。
只好一边挠挠头,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
吴老头买了那么些东西,却仍旧两手空空。
“嘿哟,都在这。”吴老头指了指腰间的布袋:“这叫袋中天,内有大乾坤。”
世间真有如此之物,我也只是听闻。
“窃师都有吗?”我也想有一个。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可是老夫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吴老头一边摸着腰里的宝贝,一边跟我说道:“我这袋中天虽然空间不算很大,却也是价值连城。你就别想了,这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
“那白姑娘怎么也有。”我记得枯骨女虽然平时总爱撑着伞,但也有不拿着的时候。
枯骨女斜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那小香寒怎么也有。”我亲眼看到香寒把鸣石放在自己的布袋里却一点也不见得隆起来。
香寒朝我耸了耸肩,也没说话。
吴老头却是一个劲地对我打着哈哈,是真得在那边哈哈哈。
我愤懑地把东西都塞塞好,背上大竹篓,心里有点疼。
“唐兄弟不要急,以后指不定就会有的。”吴老头说道:“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可以正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