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莱亚
“呃——不了。你狠可爱,英格丽德,但这不行。”
特兰德在狭小的舱室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规模这么小的人群中,秘密关系能保持多久?为人虚伪的指责是我不能承受的。而且虽然我……我当然乐意让你做我的永久伴侣,但那是不可能的。你必须成为我与其他所有人之间的联络员,而不能是我的——我的直接合作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雷蒙特解释得更清楚。”
她不再开玩笑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对你耍的这些手段。”
“他有过处理危机的经历,他的论点也很有道理,执行的细节方面我们可以研究一下。
“当然,我们会的。也许他的办法符合逻辑……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林德格伦轻啜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在大腿上,有些兴奋地说,“至于我本人,独身无所谓。反正我也厌倦了那种幼稚的活动。你说得对,固定的关系已经逐渐成为主流,女性的可选伴侣也越来越少。我早就想结束了。奥尔加.索别尔斯基的想法也一样。我会告诉佐藤跟她换个房间。我需要的是宁静平和,拉尔斯,它能给我一个思考的机会。过来百年,真的应该好好思考思考。”
“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的航向早已偏离室女座,不过还没有正式转向人马座。它必须围绕银河系转半圈才能直插银心。目前,人马座星云处于它的左舷方向。至于人马座星云之后有什么,目前还只有一些推断。天文学家们希望其后会是较为清澈的空间,存在着稀薄的星际.埃和气体,以及大量的古老恒星。但目前没有任何一台望远.能够穿透包围着该区域的星云,当然更没有人亲自去看过。
莱亚突然指着对面的一个隧道叫道:“瞧!”
在相交的能量场发出的炫目光芒的照耀下,贝恩.柯罗比和达斯.维达一边厮杀,一边朝船坞退过来。战斗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卫兵全部走到便于观察的地点欣赏这场奥林匹斯*式的决斗。
*奥林匹斯:希腊一山名。相传太古时代希腊诸神住在该
山上。西方文学常用奥林匹斯来形容天神般的威仪和气
“现在,是我们的机会。”索洛指出,向前走去。
守卫飞船的七名士兵全部纷乱地向决斗者跑去,准备助黑勋爵一臂之力。当他们跑过斯内皮尔身边时,斯内皮尔差点来不及躲避。他转身回到凹处,向他的同伴叫道:“把手臂拔出来吧,阿杜!我们要动身了。”阿杜把他的接收臂从插座中拔出来,两个机器人马上动身,慢慢地向着开阔的船坞里面走去。
柯罗比听到向他逼近的骚乱声,寻机扭头向棚厂内瞥了一眼,发现一班士兵向他猛扑过来,明白自己已中计陷入罗网。
维达乘对手心神一时涣散,将光刀猛劈过去。柯罗比设法拨开了这凶猛的一击,一边躲闪,一边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圈。
“你的技巧尚存,但功力已衰。准备应付‘力’吧,欧比—旺。”
柯罗比估计一下扑来的士兵和他们之间正在缩小的距离,然后鄙夷地望着维达。“这是一次你不能取胜的战斗,达斯。从我教你以来,你的功力已经发展成熟了。但自我们分手后。我也进步不小,如果我的光刀刺中目标,你就会不复存在了。可是,如果你砍倒了我,只不过让我变得更强大而已。注意我的话吧!”
“你的哲学再也不能迷惑我了,老头子。”维达轻蔑地怒吼道:“现在高明的是我了!”
他又一次向前刺去,先佯攻,然后将光刀划着孤线,致命地向下一砍。光刀砍中了目标,将老人整齐地一劈两半。当柯罗比的斗篷以整齐的两半飘落在甲板上时,人们看到了短促的闪光。
但柯罗比并不在斗篷里。维达担心其中肯诈,于是,用光刀戳了戳斗篷,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点老人的痕迹。他已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卫兵们放慢步伐走过来,和维达一起查看着几秒钟前柯罗比还站着的地方。其中有几个士兵窃窃私议起来,即使有威严的西斯勋爵站在身边,他们仍然不免感到胆怯。
就在卫兵们转身向对面的隧道冲去之后,索洛和其他人立刻向飞船奔去。中途,卢克突然看到柯罗比被劈成了两半。他立即改变方向,向士兵们冲去。
“贝恩!”他悲叫了一声,向士兵们发狂地开起火来。索洛诅咒着,但还是转身开火支援卢克。
一次能量的闪电击中了隧道防爆门的保安释放器。紧急保持器断开,沉重的门几乎爆炸一般地向下坠落。卫兵们和维达都跳着躲闪——卫兵们跳进了舱里,而维达向后一跳,被隔在大门之外。
索洛已转过身向飞船人口跑去,但当他看到卢克向士兵奔去时,就停了下来。
“太晚了!”莱亚向他叫道,“已经完了。”
“不!”卢克一半在叫喊,一半在啜泣。
一个熟悉的但又有些异样的话音在卢克的耳朵里响起——这是贝恩的声音:“卢克……听!”他就说了这么一声。
克卢迷惑不解地转身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但他只看到莱亚一边随阿杜和斯内皮尔踏上台阶,一边向他招手。
“快来,没时间了!”
卢克踟躇不前,脑子里仍然盘旋着刚才那梦幻般的声音(或者并不是梦幻的声音?),百思不解,他端枪瞄准,打倒了几个士兵,然后也飞快转身,撤到运货飞船中去。
精神有些恍惚的卢克,跌跌撞撞地向着飞船的前部走去。他几乎没有注意能量闪击的声音。它们不能穿透飞船的致偏盾,只在船外徒劳地爆炸着,眼下他已将自身的安全置之度外,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乔巴喀和索洛调节控制开夫。
“我希望老头子已设法将引力源破坏掉了,”柯尔里安人说。“否则我们飞不出好远。”
卢克没有理会他的话,回到主舱,颓然跌坐到椅上,用双手捧着头。莱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脱下自己的斗篷,走到他跟前,把斗篷轻轻地披在他肩上。
“当时你是没法救他的,”她柔声安慰他说,“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我不能相信他离去了。”卢克的回答有气无力,象幽灵的耳语一般,“我不能。”
索洛扳动了一下操纵杆,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担心舱门不开。但是,巨大舱门具有遇到飞船逼近就会自动开启的结构。这个保安设计现在成了他们逃走的有利条件。还未等舱门完全打开,运货飞船就一冲而出,飞入了自由空间。
“没问题,”索洛松了口气,以十分欣慰的心情注视着几个显示装置。“连一尔格吸引力也没有。他干成功了,太好了。”
乔巴喀咕噜了几句什么,使驾驶员的注意力转到另一系列仪表上,“对了,乔卫。我一时忘了他们还有另一种劝我们回去的办法。”他果决地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但他们只有在把我们炸成齑粉之后,才能够把我们拉回到那个飞行的坟墓里去,你代我管一会。”
他旋风似地转过身,跑出驾驶舱。“跟我来,孩子,”他走进主舱向卢克叫道,“我们还没有完全摆脱他们。”
卢克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莱亚把一张愤怒的脸转向索洛,说:“让他安静一会儿。难道你看不出老人的死对他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吗?”
一次爆炸使飞船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索洛险些摔倒在甲板上。
“什么?老人牺牲了自己,给我们赢得了一个逃走的机会。你却要把这机会浪费掉,卢克?你难道要让柯罗比白白牺牲么?”
卢克抬起头,用茫然失神的眼睛凝视着索洛。不,他并不茫然,在他眼睛深处闪耀着苍老而令人不安的光。他一声不响,甩掉斗篷,站起身来。
索洛冲他和解地笑了,然后又朝一条窄狭的通道指了指。卢克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就朝通道里奔去。索洛也走进对面的另一条通道。
卢克走到一个突出于飞船外侧的旋转大圆罩之中。这透明的半球形罩体的顶端向外伸出一个长筒,形状十分可怕。它的作用即将表现出来。
卢克在座椅里坐下,迅速地查看了一下面前的各种控制开关,这是激励器,那是开火手炳……这类武器他过去已经用过一千遍了——只不过是在梦中。
在飞船前部,乔巴喀和莱亚注视外面群星灿烂的太空,搜寻来袭的战斗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光点就是代表它们的信号。乔巴喀突然沙哑地咆哮起来,马上扳动了几个开关,莱亚也大叫了一声:“他们来了!”
星空在卢克眼前旋转。一架帝国领结式战斗机向他冲来。飞船猛地一个俯冲,战斗机从它头顶掠过,消失在远方。
在领结式战斗机的小小驾驶舱里,帝国飞行员眼睁睁地看着这艘飞船冲到射程之外,他原先还以为它负了伤哩。他皱了皱眉,重新调节控制开关,向上爬开,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形,绕飞回来,试图从一条新的路线截击这艘逃逸的飞船。
索洛向另一架战斗机开火。战斗机飞行员拼命躲避强大的能量闪击,以致险些将发动机从其座架里甩出来。他匆匆地躲避到飞船下方的另一侧。正当他把强光反射器拉下来保护眼睛时,卢克向他开火了。
乔巴喀轮流注视着飞行仪表和示踪显示器,莱亚在旁边努力地鉴别着遥远的星星和近旁的刺客。
闪呆战斗仇同时间螺旋飞行的运货飞船俯冲下未,千方百计将火器瞄准这艘灵活得出人意料的飞船,索洛向俯冲而下的两个圆球开火。一秒钟以后,卢克也跟着开火,两架战斗讥对着飞船开火,然后一掠而过。
“它们俯冲得太快了!”卢克对着通信机叫道。
敌人的另一发炮火击中了飞船前部,但被致偏看勉强挡开了。驾驶舱剧烈地战栗着,仪表发出哀鸣,似乎在抱怨让他们支付监测和补偿的能量太巨大。
乔巴喀向莱亚嘟嚷了几句。她也小声温和地回答,好象她大致听懂了似的。
另一架战斗机的密集火力向飞船倾泻,这一次,炮火穿透了过载的致偏盾,真正击中了飞船的侧部。虽然有一部分能量被挡住了,穿透到船壳内来的功率还是烧坏了主过道的一个大的控制面板。一时,火花四溅,烟雾弥漫。阿杜.得杜不顾飞船的猛烈颠簸,稳步地向着变成一片地狱的主过道跑去,但重心较高的斯内皮尔却被摔在一个装满小元件的机柜之中。
驾驶舱里的一个告警灯开始闪烁,提请人们注意。乔巴喀对莱亚嘟囔了一声。她专心地盯着他,希望自己具备听懂伍基语言的本领。
这时,一架战斗机向着受伤的飞船俯冲下来,正好落入卢克的瞄准器内。他的嘴不出声地张合着,扳动了开火手柄。然而,小战斗机却敏捷得令人难以置信,“唆”的一下飞出了卢克的射程。当它从飞船下方飞过时,索洛立即瞄上它,向它倾泻出一阵连珠炮般的火力。猛然,这架战斗机爆发出五彩缤纷的闪光,将亿万片超热的金属碎片飞撒在字宙的许多个角落。
索洛疾转过脸,向卢克胜利地挥挥手,卢克也高兴地予以回应。然后,他们又转回脸来掌握自己的武器,因为第二架战斗机已向飞船猛扑过来,向着它的发射机抛物面无线开火。
在主过道的中段,愤怒的火焰围着一个粗短的圆柱形身影燃烧着。阿杜.得杜从头部喷射出一股白色细粉。白粉所到之处,火焰立刻退缩。
卢克竭力地放松自己,想和武器化为一体。他对一架撤退的帝国战斗机几乎是不知不觉地开火了。他眨眨眼,看到在炮塔外面敌人飞机迸发出燃烧着的碎片,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光球。现在轮到他转身送给柯尔里安人一个胜利的微笑。
在驾驶舱里,莱亚密切地注视着分散在各处的显示器,并且仔细在天空搜寻是否还有新的战斗机来袭。她对着一个开放式话筒报告:
“外面还有两架战斗机。我们似乎丧失了侧向监视器和右舷致偏盾。”
“别担心,”索洛对她说,一半出于信心,一半出于希望,“船不会裂开的。”他向船壁祈求地望了一眼。“你听见了吗,船呀?千万不要裂开!乔卫,你千万不能将右舷暴露给他们。如果我们——”
他被迫中断了说话,因为一架领结式战斗机不知从什么地方偷袭过来,向他发出能量闪击。它的僚机出现在飞船的另一侧。卢克下意识地朝它连连开火,毫不理会它向他倾泻的极其强大的能量。就在敌机即将飞出射程之前的瞬间,卢克将武器的喷管准确地旋动了一下,用痉挛的手指紧扣火力控制开关。帝国战斗机顿时化作一堆由磷光闪闪的灰烬组成的云团,迅速扩展开。另一架战斗机显然考虑到它们的优势已经减弱,慌忙扭转机身逃之夭夭。
“我们胜利了!”莱亚欢呼起来,转过身出其不意地把伍基拥抱了一下。伍基吃了一惊,对她嗷叫着——非常温柔地嗷叫着。
达斯.维达大步走进控制室。塔尔京司令官正站在控制室里,注视着辉光闪耀的宽大屏幕,屏上显示着繁星的海洋。但在此时此刻,使司令官陷入沉思的并不是屏上的壮丽图景。当维达进来时,他几乎没有回头看看。
“他们逃脱了?”黑勋爵问道。
“他们刚刚完成了向超宇宙的跃进。毫无疑问,他们此时正在庆贺自己的冒险取得成功。”说着,塔尔京转过身面对维达,音调中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由于你的坚持,我在进行一场命运的赌博,成功了就好。你确信他们船上的归航信标靠得住?”
黑色反射面罩里传出信心十足的声音:“没什么可怕的。今天将是一个值得长久纪念的日子。它已成为绝地骑士最后灭绝的见证。不一会,它还将看到叛乱同盟的灭亡。”
“除非在我们之后有一支考察队去了那里。”飞行员伦凯伊说,“地球上已经过了好几百年啦,我想他们一定有了一些非凡的成就。”
“向银心发射探测器是绝对不可能的。”宇宙学家齐达姆巴兰表示反对,“光飞到那里就需要三万年,却只能发回一条信息?简直毫无意义。我认为人类会逐步扩张,以一个个的殖民地作为跳板。”
“那就是说,我们还是没能制造出超光速飞船。”伦凯伊说。齐达姆巴兰黝黑的脸庞和瘦小的身体同时显示出了一种蔑视,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他身上,“做梦!你想重写爱因斯坦以来的所有物理理论吗?——不,应该是自从亚里士多德已来的所有物理理论。亚里士多德就提出过,如果不存在一个速度上限,就会出现信号的逻辑矛盾问题。想这么做的话,就去做吧!”
“我才不想要什么超光速呢。”身材细长的伦凯伊似乎突然变得憔悴了,“想到其他人也许可以像鸟儿一样在恒星之间自由飞行——就像我在家乡时那样在城镇之间自由飞行一样;可我们却被困在这里……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们的好运并不能改变我们的宿命。”齐达姆巴兰回答道,“是的,反讽可以为我们的宿命增加一个新的维度,一个新的挑战——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遭遇的挑战已经够多的了。”伦凯伊说。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旋转楼梯上,一直向上方走去。他们正在离开下层甲板的一个工作间,尼尔森刚才在那里向福克斯詹姆森和齐达姆巴兰咨询有关巨型水晶衍射光栅的设计问题。
“你的日子比我好过得多。”飞行员再也忍不住了,“你是个很有用的人,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要靠你们小组了。如果你们不能制造出新的设备——可我呢?只要我们不能到达一颗行星,人们也就不需要制造新的太空船和飞机,那我还有什么用?”
“你可以帮助我们制造那些设备。当然不是现在,我是说在我们完成设计工作之后。”齐达姆巴兰说。
“是的,我在给萨迪克做学徒。只是为了度过这他妈该死的空虚时间。”伦凯伊似乎恢复了理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们不该表现出这种态度。莫汉达斯,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当然。”
“你为什么要登上这艘飞船呢?如今你成了重要人物,但如果我们没遇到那场意外——那么留在地球上岂不是更有条件去理解宇宙吗?我听说你是个理论家。为什么你不把收集信息的工作交给尼尔森那样的人呢?”
“要是坐等室女座β的报告发回来,恐怕我早就死了。像我这样的科学家如果能接触到全新的事物,或许能够产生一些潜在的价值。也许我能抓住一些全新的想法,而这些想法是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就算事情不如我所料,我的损失也不会很大,至少我可以继续思考。一般来说,思考这种事情在哪儿做效果都差不多。”
伦凯伊揉搓着下颔。“你知道吗,”他说,“我怀疑你根本不需要‘梦盒’治疗。”
“可能是这样。我觉得做那种事似乎有失尊严。”
“那你为什么还参加呢?”
“规章制度。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梦盒’治疗。我确实提交了要求豁免的报告,不过警官雷蒙特说服了大副林德格伦,他说即使我的要求是正当的,这种特殊情况也会成为一个不良先例。”
“雷蒙特!又是那个杂种!”
“他说得也许没错。”齐达姆巴兰说,“反正我没什么损失,当然,它打断了我思想列车的运行,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哈!你可比我要冷静多了。”
“我猜雷蒙特也会强迫自己接受梦盒治疗。”齐达姆巴兰说,“他和我一样,都尽可能少去。还有件事你发现了吗?他经常会喝一杯,但是从不过量。我认为他一定是强制要求自己时刻处于可控状态,或许他心中有着什么暗藏的恐惧吧。”
“他就是这样。你知道上个星期他对我说了什么?不过是借了几块薄铜片,反正我拿走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投入回收站,经过熔炉和碾压机就成了全新的,我也就没费事去登记。那个杂种说——”
“别提这个了。”齐达姆巴兰建议道,“他有他的理由。我们毕竟不是在一颗行星上。任何一种东西,哪怕是丢掉了的,也有它的用处。最好还是别冒险,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走完那套官僚程序。”通向公共区域的入口出现在眼前,“我们到了。”
他们走向催眠室。“祝体验愉快,马蒂亚斯。”齐达姆巴兰说。
“你也是。”伦凯伊哆嗦了一下,“我在那里做过几次噩梦。”不过他马上又笑了起来,“不过更多的还是乐趣!”恒星变得稀疏了。“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并不是在从银河系的一条旋臂穿越到另一条——至少目前还不是。它只是进入了一条相对空旷的“走廊”。由于可供吸取的氢原子变少了,它的加速度也开始降低。由于飞船的t已经降得很低,这种情况只持续了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以宇宙时间计算,大约也就是几百年。但在这段时间当中,右舷的观察窗口几乎只能看到无尽的暗夜。
部分船员觉得,左舷那些颜色和形态都十分怪异的星体或许更值得关注。飞船上迎来了又一个种族和解日。纪念仪式及其后举行的舞会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充斥着绝望气息。最初的震惊和悲哀已经被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腐蚀了,如今,蔑视的心态已经占了优势。
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庆典活动。比如说,埃罗夫.尼尔森就待在他和简.萨德勒同住的舱室里。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来构思外部望远镜的结构与形态,感到脑力疲惫时,他开始翻阅图书馆的藏书目录,准备找一本来看。他在数千部中随意选了一本,结果发现此书写得引人入胜。他的女伴返回时,他还没有读完。
他抬起头,用疲倦充血的双眼看着她。除了显示屏的荧光之外,房间中并无其他光源。她站在阴影中,高大粗壮的躯体上套着华服,看起来如梦如幻。
“老天!”他大声说道,“已经是早上五点钟了!”
“你总算注意到时间了?”她露齿而笑。她身上浓烈的威士忌气味混着香水味扑进他的鼻孔。他吸了一点鼻咽——这种奢侈品占用了他大部分的行李配额。
“没注意到又怎么样?反正还有三个小时才到我的工作时间。”他说。
“我也是。我告诉老板说我要请一周的假。他同意了。他敢不同意。除了我,他还有谁可用?”
“这算是什么态度?想想看,要是飞船上那些重要人物也这么做的话会怎样。”
“哲夫.岩本……哦,是岩本哲夫;***人把姓放在前面,跟中国人一样……匈牙利人也是这样,你知道吗?——只不过他们对我们这些无知的西方人很礼貌——”萨德勒重新控制住脱缰的思绪,“他是个很不错的老板。就算没有我,他照样能把事干好。所以我请个假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这样——”她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不会再听你的责备,埃罗夫。你听到了吗?我受够了你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还有很多其他的。我还以为你的其他部分会跟你的智商一样优秀。我受够了。”
“你醉了。”
“可以这么说。”她若有所思地说,“你真的应该和我一起去。”
“去做什么?我承认,我已经对那些同样的脸孔、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空洞言语感到极其厌倦了。而且,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受的人。”
她的声音变得很低:“你厌倦我了吗?”
“什——”尼尔森肥胖的身躯突然挺立起来,“你怎么了,亲爱的?”
“这几个月以来你都没有用心对我。”
“没有吗?是的,可能是没有。”他敲着梳妆台,“我太忙了。”她深吸一口气,“我就直说了吧。我今晚和乔汉在一起。”
“费雷瓦尔德?那个机械师?”尼尔森站在原地,无话可说。她等待着,逐渐清醒了。终于,他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纹身,艰难地开口说道:“是的,你的行为无论在法律方面还是道德方面都无懈可击。我不年轻,也不英俊。得知你乐意做我的伴侣,我是……我曾经是……那么自豪而快乐。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以前去哦从来都不理解的东西。但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好的学生。”
“哦,埃罗夫!”
“你要离开我了,不是吗?”
“我们恋爱了,他和我。”她的眼睛模糊了,“我以为直接告诉你会让事情比较简单。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
“你不会以更委婉的方式——不,委婉是不可行的。再说你也不可能做到。而我也有我的自尊。尼尔森再度坐下,伸手摸向鼻烟盒,“你现在最好离开。以后你可以再来拿走你的东西。”
“这么快?”
“出去!”他尖叫道。
她飞速逃离了,虽流着泪,脚步却已变得轻快起来。
“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再次进入了恒星密集的区域。它在距离一颗巨大的年轻恒星约五十光年处掠过,吸取其挥发出的气体。飞船以最高的速率攫取着电离后的原子,其t值与时间收缩率迅速下降,逐渐逼近了最终的零。
雷蒙特在公共区域入口停了下来。这一层甲板空荡安静。最初的新鲜刺激过后,体育竞技和其他个人爱好的流行度都在逐渐下滑。除了仍在一起用餐之外,科学家和普通乘员们越来越倾向于分成小集团,或干脆彻底沉浸在阅读、观看微缩影片、尽可能多睡眠的生活中。他可以强制所有人完成事先设定好的运动量,但对飞船成员逐渐萎靡的精神却束手无策。事实上,因为他严格执行一切基础规则,从而树敌颇多,这更是给他解决这个问题增添了难度。说到规则,眼前就有一个必须执行的规则——他大步沿走廊走向“梦室”,推开了门。三台“梦盒”上面的灯都亮着,说明它们均处于使用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管理者钥匙,一个个地推开了梦盒上的盖子——这盖子可以透气,但不透光。头两个被推开之后又盖上了。打开第三个梦盒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睡眠头盔下面是艾玛.格拉斯葛德的脸庞。
他停下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这个娇小的女人。她脸上挂着安宁的微笑。毫无疑问,和飞船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她也是靠着这个设备才能维持理智。就算人们再怎么进行装饰,或是在飞船内部建起大量娱乐设施,飞船里还是显得毫无生气。缺乏感官刺激,人类的思维很快就丧失了作为其基础的真实感。大脑所要处理的信息流过于稀少,于是它开始生成一些幻觉、变得非理性,最终彻底陷入疯狂。长期感官刺激贫乏带来的影响是缓慢而细微的,但从许多方面而言却更具有毁灭性。因此,直接用电流刺激颅内的某个神经中枢就成为必要。以上这句话是从神经内科的角度来说的。从人类的感情来说,这些模拟生成的漫长紧张刺激的梦境——无论是否能令人愉快——都可以作为实际体验的一个替代品。
尽管如此……
格拉斯葛德的皮肤显得很松弛,脸色也很差。头盔后面的脑电图显示屏上出现的波纹说明她目前处于平静期。也就是说她可以被迅速唤醒,不会影响安全。雷蒙特拨动计时器上的超控开关。反映着正输入她头脑中的电感应脉冲的波形图变得平缓,然后暗了下来。她的身体开始扭动。“祝你好运(原文为希伯来语),摩西。”他听到了她的呓语。飞船上并没有一个叫做摩西的人。他摘下她的头盔。她的双眼闭得更紧了,试图在垫子上翻身。
“起来。”雷蒙特摇着她。
她迷迷糊糊地对他眨巴眼睛。她突然屏住呼吸,立刻坐了起来。他几乎可以看见梦境迅速地从那双眼睛里消退了。“来吧,”他伸出手来准备拉她一把,“别待在那该死的棺材里了。”
“哦,不,不,”她含糊不清地说,“我和摩西在一起。”
“我很抱歉,但是——”
她开始抽泣。雷蒙特用力一拍“梦盒”,在飞船低沉的背景音中生成了一种新的噪音
“好吧,既然如此,”他说,“我只好对你下正式命令了。出来!然后去拉特瓦拉医生那里报到。”
“这儿他妈的出了什么事?”雷蒙特转过身。门是虚掩着的,诺波特.威廉姆斯一定是听到了这里的说话声,这才匆匆从游泳池那里赶来,因为这位化学家赤身**,而且湿漉漉的。另外他还很愤怒。“你开始欺负女人了,嗯?”他说,“甚至不是大个子女人。滚开。”
雷蒙特站在原地。“关于这些盒子我们有规定。”他说,“如果有人不能自觉遵守这些规定,我只好强制他们遵守。”
“没错!窃听、偷窃,在我们的**周围嗅来嗅去——上帝ia,我不打算再容忍下去了!”
“别这样。”格拉斯葛德恳求道,“别吵了。我很抱歉。我会离开的。”
“你别走!”美国人回答道,“留在这儿。坚持你的权利。”他的脸变得血红,“我早就受够了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是时候跟他算算总账了。”
雷蒙特一字一句地说:“规章制度并不是写来开玩笑的,威廉姆斯博士。滥用不如不用。这东西会上瘾。最后的结果就是疯狂。”
“听着,”化学家威廉姆斯显然在极力遏制怒气,“人和人不同。你可能会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变成你那个样子——所以你让我们练习健美操,你给我们安排那些小孩子都看得出只是为了消磨时间的工作,你毁掉了佩德罗.巴里奥斯做的制酒机器——自从我们遭遇到这种困境,你就开始了你那渺小的独裁——”
他压低音量,“听着,”他说,“规章制度要求不要过量使用梦盒,没错,但你怎么能知道我们之中的某些人已经使用得足够多了呢?我们都用过这东西。你也用过,警官‘铁人’先生。你也用过。”
“当然—.”雷蒙特刚.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你怎么能知道别人需要多少?你的神经还没有蟑螂敏感。你知道关于艾玛的任何事情吗?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一个勇敢而善良的女人……她完全有能力鉴别自己真正的需求并且规范自己的行为……她不需要你来管理她的生活。”威廉姆斯指向房门,“门在那边。请你出去。”
索洛和乔巴喀换了位置。乔巴喀很感激有这个机会把管理控制开关的任务让与他人。当柯尔里安人走到船尾检查破坏的程度时,表情坚毅的莱亚在走道里碰到他。
“你觉得怎样,亲爱的!”索洛洋洋自得地问道,“这次营救干得不错吧?你知道,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感到惊异。”
“这话倒也不差,”她爽快地承认,“重要的不是我的安全,而是存储在阿杜机器人里的信息仍然完整无损。”
“那个机器人带了什么信息,这么重要?”这时,他们又回到了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