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批!”
薛斐的声音平淡、冷静,在这声音里,几乎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变化,没有憎恶、没有愤怒、没有兴奋……然而,当这声音在人群中飘荡时,大部分人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那声音中混杂着许多冰渣一样,听起来冷得发指。
少年们将头颅拾起来,丢在一角,然后将无头的尸身拖了下去,不一会,另一拨少年押着又一批死囚走上台来。
第一批死囚里面,尚有几个能够自己走上台来的悍匪,这一批死囚里面则一个也没有,刚刚在土台上发生的那些画面摧毁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勇气。大多数人被吓得瘫软成一团,屎尿横飞,任由少年挟持着拖上台来。有些家伙狗急跳墙想要反抗,对这些人,少年们没有手下留情,他们用棍棒或带鞘的横刀将那些家伙的双腿打断之后,再把他们拖上了土台。
“行刑!”
话音落下的同时,雪亮的钢刀也落下了,之后,那些带着惊恐和绝望表情的人头便纷纷坠地,在高台上骨碌碌地滚了滚,滚入血泊之中不再动弹了。
“呼!”
下面传来了一阵大喘气的声音,不过,和第一批死囚受刑时相比声势小了许多。再是残酷的场景,再是血腥的画面,只要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到头来也不过是等闲事而已。
鲜血从那些尸首身下缓缓流出,从高处往低洼的地方流去,当不能流向别处时,便干涸成紫黑色的一团斑块,若是能往前便继续向前。薛斐站在土台的边沿,殷红的鲜血沿着土台上的缝隙缓缓流来,流到了他脚下。
他脚下穿的是一双芒鞋。
鲜血顺着芒鞋和泥地之间的缝隙流了进去,薛斐低着头,瞧见自己探出芒鞋的大脚拇指沾染上了一丝血迹,他的脚趾稍稍动弹了一下,却不曾将它移开。
黑虎山一役,包括在匪首黑胡子在内,薛斐一共俘获了五百来人,其中,除开两三百老弱妇孺之外,皆是精壮汉子。这些山贼里,只有一百多留守黑虎山的家伙手里没有沾上清水村那些村民的鲜血。
之所以能将这些家伙甄别出来,是因为薛斐允许山贼出首告密,若是不出头指证别人,即便是无辜,也逃不过当头一刀。采用这个办法之后,那些沾上村民血迹的山贼也就躲不过去了,当然,这里面或许有几个被冤枉的家伙。不过,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其他人并不在乎,薛斐自然也不在乎。
没多久,那些沾了血债的匪盗便被一个个处决了。
尸身被丢在土台一侧,堆成了一座小山,人头则散落在土台一角,同样是一座小山,不过,更加微型罢了。
最后一个带上台的自然是匪首黑胡子。
和其他匪盗不同,黑胡子是走上来的,五花大绑的他昂首阔步走上了土台,双腿看上去硬朗得很,一点也不发软,根本不需要别人搀扶。他的面色除了苍白一点,人也瘦了一大截之外,和平时没有一点不同。
上台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看上去,不像是上刑场,倒像是赶赴好友的酒宴一般。
沙场厮杀的时候,为了活命他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一旦被擒,出言乞活被拒,晓得自己命不久矣之后,黑胡子便光棍了起来。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忧虑、恐惧、悲伤等情绪就像不存在一般,至少,在他脸上没有丝毫体现。
五花大绑的黑胡子站在土台中间,他的目光在台下扫射了一圈,落在右侧被俘获的山贼方阵之中,最后,钉子一般钉在位于最前列的阎罗王脸上。阎罗王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回避了黑胡子的目光。
“哈哈!”
黑胡子大笑起来。
“老阎啊!饶是你狡猾如狐,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吧?你我兄弟都是阶下囚,不过,老弟我马上就要解脱了,看样子,你多半要当一辈子走狗了!”
阎罗王铁青着一张脸,牙齿紧咬嘴皮,没有出声辩驳。
“跪下!”
押送黑胡子上台的少年低吼了一声。
黑胡子缓缓掉过头,很是轻蔑地瞧了少年一眼。
少年面色通红,他握紧横刀,便要举刀向前,这时,黑胡子缓缓蹲下身,坐在了地上,坐在了血泊之中。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太过倔强,多半要当众受辱,对他来说,那比死还要痛苦。可是,要是真的跪倒在地,和当众受辱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干脆坐在地上,算是变相的无声的反抗。
薛斐摆了摆手,示意少年退下,他缓步趟过血泊,来到了黑胡子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黑胡子梗着脖子,仰着头,和薛斐对视着,一脸的不屈。
薛斐转过身,对着台下说道。
“这厮就是清水村血案的元凶黑胡子,看他此刻的表现,或许,你们会觉得他是条硬汉,不是什么软骨头……照我看来,狗屁!凡是向老弱妇孺举起屠刀的家伙都已经算不得是人了,不过是一条畜生罢了!何况,他真是硬汉吗?薛某对此颇为怀疑……”
说罢,他转过身,继续盯着黑胡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有人的死法,畜生则有畜生的死法……”
什么意思?
黑胡子的心往下一沉。
他早就有了被砍头的准备,脑袋掉了碗口大的一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而,听了薛斐的这番说话,他心里有了不祥之感。
“把东西拿上来!”
薛斐扭头向着土台喊道。
不一会,薛忠和两个少年扛着一个木头所做的巨大十字架走上土台,薛忠挥动巨锤,将十字架钉在了土台上,他上前用力摇晃了一下,见十字架不曾松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你要做什么?”
黑胡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厉声喝道。
下面的那些人,不管是良民还是匪盗,皆目不转睛地望着土台,大伙儿连喘气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虽然,不晓得薛斐要做什么,不过,他们有预感,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多半要发生了。
“呛啷!”
薛斐抽出横刀。
“刷!刷……”
阳光下,刀光激舞,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捆在黑胡子身上的绳索便寸断而落,不仅那些旁观者,就连当事人黑胡子此刻也是一脸茫然。薛斐出刀实在是太快了,当他准备反应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薛忠拿着几根绳索站在十字架前。
“你是自己上去,还是要我动手?”
薛斐朝十字架指了指,对黑胡子说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
黑胡子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说道。
对他来说,死并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未知……
薛斐没有答话,他将横刀放回鞘中,丢给了一旁站立的少年,随后,他双手握在一起,扭动手腕,活动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黑胡子说道。
“我这是给你圣人的待遇,你别不知好歹了!”
声音落下,他身形一矮,向前急窜,一个跨步,便奔到了黑胡子面前。绳索被解开的黑胡子自然要动手反抗,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薛斐的对手,只是,人在临死前总免不了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求生是一种本能。
薛斐低头一闪,躲过了黑胡子当头的一拳,转瞬间,便绕到了黑胡子身后。黑胡子低喝一声,准备扭腰转身。然而,被关了这么多天,他的手脚并不灵便,动作刚刚做出来,薛斐便已经从身后锁住了他的喉咙。然后,将黑胡子拉到了十字架前。
目睹这一切的众人表情不一。
高声叫好的乃是秦十四等山民,沉默不语的是薛斐手下的少年,面露骇异之色的是道士李玄英,目光沉郁的是赤发灵官单雄信,微笑不语的是徐世绩,面色苍白战战栗栗的是阎罗王等被俘的山贼。
不一会,黑胡子便被绑在了十字架上。
若是有薛斐那样的穿越客在此,便会发现黑胡子现在的形象像极了西方的某位大圣人,那个圣人以上十字架而出名,黑胡子也上了十字架,不过,大抵是没有什么名声给后世留下的。
薛斐微笑着看着十字架上正破口大骂的黑胡子,对这个恶趣味,他似乎颇为满意。
之后,他转身对土台下喊道。
“让乡亲们上来吧!”
二十来人从土台下颤颤颠颠地走了上来,这些人里面有老有少,最老的有五十来岁,小的不过十岁左右,有妇人,也有残废,精壮汉子也有,大概十来人……这些人便是清水村血案的残存者,那些汉子乃是有事在外方才躲过了这一劫。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刮骨刀。
“你们要做什么?”
黑胡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用力挣扎着,十字架左右摇晃,然而,薛忠做事并不马虎,十字架钉得很牢,黑胡子的挣扎不过是徒劳罢了。
“他们要做什么?”
秦十四呐呐地说道,不过是自言自语。
“做什么?活剐而已!我们这位当家年纪小小,心却很硬啊!”
李玄英在一旁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
其实,秦十四也知道薛斐准备让清水村那些活下来的村民活剐黑胡子,之所以自言自语,不过是感到震惊罢了,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一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猎户罢了。听了李玄英的说话,他本能地反驳说道。
“这哪能怪得了当家的,那厮,一刀了断的话太便宜他了……”
“啊!”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高台上传来了一声凄惨至极的叫声,那声音远远地窜了开去,在山谷中回荡,隐隐能听见回声。
一个老妪咧开嘴,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团肉块。
那玩意是黑胡子的耳朵,先前,这老妪扑在了黑胡子身上,咬住了他的耳朵,硬生生地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