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荣光沒做好准备。“这么着急。芊芊那边你打算怎么去说。难道说你要跟她爸爸离婚。跟我在一起。她不会喜欢这样的。”
“你拿芊芊來说事。那你就告诉我。你不让我离婚。全都是为芊芊着想。你能这么说吗。”吴若初大声问。
“我沒有不让你离婚。我只是说太快了。你这个时候离开聂鼎。跟我搅在一块儿。对你來说……不保险……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
“我等你够久了。”吴若初知道他总算说到正題了。她上前几步。“荣光。你希不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有我陪着你。白天我们一起出门。下班了我就回家给你做饭。晚上你做噩梦了。有我在你就不用怕……你希不希望。”
“当然希望。”
吴若初笑了。“那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
魏荣光眼里乍起一层玄冰。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你不报仇了。从徽野辞职。”吴若初仰起脸灼视他。“只要你能做到。我什么都愿意。”
“如果我能做到。我们当初还会分手吗。”
“你本來已经做到了。如果不是外婆。你根本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外婆错了。她太武断了。你有沒有这么想过。梁忠文做了什么都只是她的推测。她只凭推测。就这样发疯地恨一个人。这是不应该的。她失去了女儿和丈夫。需要找人迁怒发泄。才会把所有不平事都归咎于梁忠文。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你脑子里灌输仇恨。你只知道恨他。已经忘了去问为什么要恨。其实梁忠文不一定真的那么坏。”
魏荣光像被她的话扇了一记脆响的耳光。怔在当场。这些年他确实渐渐察觉到梁忠文并非他想象中那样无恶不作。可那又怎么样。仇人就是仇人。这是他自记事起就刻在心里的碑文。如何祛得掉。
她见他愣了神。心知自己的话有了震慑力。从领子里扯出那枚玉坠举到他眼前。“梁忠文认得这块玉。我还沒跟你说过吧。徽野请客的那场晚宴上。我在亭子里碰到他。他还说想出高价买下这件旧物。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还记得你妈妈。他对你妈妈是有感情的。收手吧。荣光。别把事情做绝了。”
她乱麻似地组织着语句。复述了那天在亭中跟梁忠文的交谈。“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他看上去不像那么罪不可恕的人。对了。他不是还信了佛吗。这证明他是有悔意的……就算你不原谅他。一辈子不可能原谅他。至少也不要继续恋战。不要做出让你悔恨终生的事。那时一切都晚了。”
“是。你说得对……”魏荣光惨声道。“大家都觉得梁忠文是好人……包括我。偶尔一晃神。有那么一两秒也会被骗……他的确还沒坏到根子里。有一次。他发现袁劲偷了他的印章。犯浑要做黑生意的时候。居然那么生气。好像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他是正派商人。是个称职的董事长。有责任感的继父。但你不能否认我妈妈坐冤狱是他害的。如果沒有那个案子。我外公也不会那么早去世。外婆更不会自杀。我的亲人都死光了。我光要他的忏悔有什么用。”
“他也是你的亲人。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吴若初近乎声嘶。
“我应该把这些血从我身体里放掉吗。”
“你说你恨他。我看你其实是爱他……他是你父亲。你一直想要个父亲……你为了不让袁劲给他投毒。天天在他家里照顾他。他生病的时候。只有你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这都是因为你爱他。”
“你胡说。我沒有。吴若初。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第二次。”
吴若初哭出了声。一手挡住眼睛。不想示他以软弱。“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你说让我等你。可我知道。等多久都沒用。你只会越陷越深。难道我要等到袁劲和邱灿华狼狈为奸來除掉你的时候。”
她不等他回答就跑回了卧室。魏荣光匆忙跟上去。见她从地板上拿起皮包。翻出一只大信封。从信封里倒出一堆照片摊在床单上。魏荣光俯身去看。紧紧地蹙起了眉。
照片上是一张诡绿的台球桌。桌上有一箱子肃杀的枪支。还有桌边许多面熟之人。
吴若初花了很长时间。将自己所知之事尽数对魏荣光讲明。包括段老板的仓库里暗藏多少军火。交易的时间就在近期;包括邵局长和袁劲是如何勾结进來。事成之后。袁劲便可狗仗人势。在徽野一步登天;甚至还包括段老板现在不为人知的困境。以及聂鼎和林阡的故事……她不知疲累地说着。渴盼能将他说动。可他只是坐在床边一张张翻看照片。直到天色开始发亮。天边的圆月快要隐退了。
“这照片谁给你的。”他终于问道。
“事务所的一个委托人。我信任他。”
“还有人知道你有这些照片吗。”
“沒人知道。”吴若初回过了味。“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这种半糊不清的照片能顶什么用。能告发他们。连警局局长都是聂家的人。你想跟他们斗。你算哪根葱。”
“如果他们的交易败露了。袁劲也会被捕。”魏荣光收拢照片装进信封里。“办法总要试一试。”
吴若初大为骇异。“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來给你想办法的。我要你退出他们的战局。我姑父走私大大小小的赃货这么多年。说败露就能败露。无论你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堪一击。”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沒人知道你有这些照片。”
“你这倒害怕牵连我了。那我告诉你。有人知道。很多人都知道。这样可以了吗。”
魏荣光不语。半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怎样都不会。”
“那你呢。万一你出了事。我和女儿怎么活下去。魏荣光。你知道惹了我姑父是什么后果吗。你几时有这个本事。我嫁进聂家后。都是姑姑在照应我。每次我受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不是姑姑。我早就疯了。可你跟我说什么。说你要和她丈夫对着干。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她。”
魏荣光听了这话。似有所动。“我答应你。我不会去做什么。就算交易真的失败了。也不是通过我的手。这样你安心了吗。”
“我不安心。你知道怎样我才会安心。”
“你也知道我做不到。”
吴若初哭也似地笑了一声。“如果我沒猜错。你这么急着把袁劲送进监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想成为徽野的主人。你要把整个公司都收进口袋。说什么为了还亲人一个公道。其实你就是想要梁忠文的钱和势。像你这样穷惯了的人。最爱的不就是这个吗。”
“那本來就该是我的。我才是他的儿子。这五年我为公司做了多少。袁劲呢。除了被邱灿华牵着鼻子走。他什么也沒有做过。”
“你也承认你是梁忠文的儿子。好。那如果我现在就去告诉梁忠文你的身世是什么。你就再也报不了仇了。你会怎么样呢。会对我做什么。是不是会连我一起恨。还是先把我灭了口再说。”吴若初咯咯地笑起來。
魏荣光快步走到她面前。她还在不停地大笑。他强握住她的肩。眼神悲伤如漫天风雪。“我在你心里那么不堪。”
“那你说。如果我真那么做了呢。”吴若初什么都方法都肯试。
魏荣光用微微粗砺的手替她擦了擦泪。哀笑着说。“你不会去的。因为你不知道梁忠文是不是真的虎毒不食子。你不可能那样害我的。”
她的眼泪涓涓流进他指缝。“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心软。我不可能害你。所以才会劝你停手。我把话跟你说清楚吧。你可以选一个。是要我。还是要报那个该死的仇。只要你选了报仇。那么从此以后。我和你一刀两断。你懂一刀两断的意思吗。即使你做完了所有的事再來找我。我们也不可能了。我会永远记得今天。你弃我而选他。”
魏荣光愕然吸气。瞪大了眼看着她。
“你快选吧。”吴若初微笑。
“不行。”他往后退了一步。“我选不了。”
“你知道吗。昨天一整天。我真的很快乐。是五年來最快乐的一天。但是不够。完全不够。我还想要更多这样的日子。不只是我们两个人。还有女儿。我们会一块儿生活。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有一天她会叫你爸爸的……只要你对我说。你会选我。不然的话……”
“别逼我……”魏荣光眼睛变得很红。带着怨意看着她。“你们一直都在逼我……你和外婆。你们把我当什么。”
“如果你不要我。那么很好。我一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我会跟聂鼎离婚。然后。去开始一段正常的婚姻。去爱上另一个男人。就像爱你一样。我比你更会爱。这对我來说不是难事。”吴若初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魏荣光。我要你立刻就选。”
“我选不了。我沒办法……”
“说你会选我啊。你说啊……”吴若初闭了眼。泪如银线。“哪怕是骗骗我呢……”
“我从來沒有骗过你。以前不会。将來也不会。”魏荣光几乎跪坐在地。“若初。我不能选……我不能选你。”
他并不是不够爱她。只是更爱他的仇恨。那恨的种子埋得太深。如一场豪赌。再难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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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相忆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