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三,井三,快起来干活了。”
哪个混球敢搅了他的好梦,他猛一伸腿,凌空一脚,预备着把人踹飞。
不曾想,自己的屁股倒是先挨了一脚。心中不忿,顿时醒来,待瞧清了揍他之人,先前的怒火,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和太监薛山陪着笑,要知道薛山是柳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
“薛公公,我昨晚上半夜值夜,所以今早才睡过了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说着,他作揖似的将双手举过头顶,而后慢慢地摊开了手心,那里头放着方才从腰间摸出来的两枚铜钱。
薛山将铜钱收进了怀里,又踢了他一脚,这才道:“态度不错,那就……下不为例!”而后,带着他的干儿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年头,不会生儿子的太监都喜欢收个干儿子。可干儿子也是太监,想要将香火传下去,还得靠干儿子收干儿子。
就因为云舟谁的干儿子都不是,是以在这承顺宫格外的难混。
什么活脏、什么活累、什么活苦,总归是跑不掉他来干。
他也幻想着哪一日能像薛山一样的耀武扬威,可是他心里知道,还缺了一个契机,一个成为别人干儿子,或者被贵人看进眼里的机会。
眼下是没有机会,那就只能该干啥就干啥。
云舟再不敢耽搁,拿冰冷的井水洗了把脸,便打扫起了偏殿的庭院。
“喂,你有没有看见小不点?”
一记又甜又清丽的嗓音忽然响起,他一转头看见了说话之人,顿时觉得有点儿晕。“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没想到同他说话的人,尽是皇帝最为宠爱的柳妃。
而所谓的小不点,正是柳妃养的一只白毛蓝眼睛的波斯猫。
云舟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他低下了眼睑道:“回娘娘,小的并不曾见到。”
这个时候,柳妃的大宫女红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横眉冷对,“再看,小心他挖了你那双招子。”
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他分明是微微低了头的。
还真是主子不凶,下人凶。
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
就算是再得宠,不照样是个伺候人的,瞧皇帝的年岁,正儿八经的娘娘估计都“御”不过来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吃野草,估摸着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能够爬得上龙床。
云舟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没防着,小腿上挨了一下。
那红翠彪悍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小不点。”
云舟赶紧扔了手上的扫帚,往房梁上打量了一圈,他指了指宫门顶上的小白点,谨慎地道:“娘娘,您看那个像小不点吗?”
柳妃踮起脚尖,看了看,慌忙道:“就是它,快去将它哄下来,别伤到了它,本宫重重有赏。”
什么赏不赏的,像这种可以在贵人面前刷好感度的事情,他当然是不遗余力。
可任凭他在下头唤了半天,那小不点儿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薛山命人去搬木梯,这么大好的机会,他不愿意拱手让人。
悄悄地伸脚绊了那拿木梯的太监一下,木梯倒地之时的声响,惊了小不点。它“喵呜”一声,跳下了宫门,往承顺宫外跑。
云舟拔腿就追,也不管追到了何处,反正只要不是皇后娘娘的长秋宫就行啦!眼看他就要追上那小不点了,那小东西居然没有刹住车,扑通一声掉进了荷塘。
他来不及多想,踢了鞋子也跟着跳进了荷塘。
小不点并不会游泳,冒了一串子泡之后,就彻底沉下去了。
云舟捞了很久,捞上来的还是一只已经不会喘气了的猫。
柳妃娘娘哭了很久,云舟以为自己要受罚的,好在娘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有将他惩罚。
在陈帝的面前,云舟便是这么说的。
陈帝还问他:“你追小不点的时候当真不知自己追到了何方?”
云舟重重地磕了头:“皇上明鉴,小的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那时追得匆忙,只瞧见锁情宫宫门大开,并未来得及瞧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心里头想着……”
“想着什么?”
“想着只要那里不是皇后娘娘的长秋宫,就不是不能进的地方。”
这后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就属柳妃娘娘位分最高,一个太监能这么想,也并没有不对的地方。
陈帝摆了摆手,示意云舟退下。
他头疼不已,连奏折也批不下去了。
一旁伺候着的池浅道:“这些只是小事,皇上为何要如此忧虑呢!”
仅有这一件事还好,可以解释为巧合,甚至还可以解释为是柳妃别有用心。毕竟柳妃和皇后面和心不和,是他心里头明白的事情。
但不止是柳妃的猫,还有辰嫔养的那对儿金丝雀鸟,听说辰嫔昨日带它们游了会园,昨晚便暴毙了。
好巧不巧,辰嫔走到锁情宫门外之时,将好碰见了皇后娘娘,便与之一起,进到锁情宫里,探望了惠平公主。
陈帝不由的又联想到了那一次惠平同宫门前侍卫的纠纷,那时他还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知道现在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念头萦绕在心头上。
难道是人不顺的时候,连喝口凉水都塞牙?除了能这么解释,他也不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惠平身上呀!
这几日发生的不祥事情,看起来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她暂居的锁情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提起。
陈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不停的在心里麻醉着自己,一切都是他多想了而已。
皇后那儿几乎日日都要去探望惠平,皇后养的阿玄和阿白还不都是好好的!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若是没有下午那场连朝堂也惊动了的变故的话。
其实要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后宫里最大的人工湖面上突然就漂满了死鱼。
陈帝听说的时候,正在同柳将军议事,议的是北边边陲的事情。
那里总有胡人屡屡来犯,柳将军询问他要不要出兵反击。
当时,柳将军倒是没有言语,而是那盛海惊讶地道了一声:“邪了门儿呢!”
陈帝面色郁郁,议事议了一半就让柳将军告退了。
然后吩咐盛海:“去后宫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己……不想去,唉,脑壳儿疼。
盛海去的很快,很快又回来了。
回来了之后吱吱呜呜,实在是经不住陈帝问,才小心翼翼地道:“臣听说,那些死鱼漂上来的时候,惠平公主正在湖边赏风景。”
陈帝大怒,吼道:“朕让她在锁情宫宫中闭门,她居然敢大着胆子在朕的后花园里乱窜,她的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
盛海吓得扑通一跪:“皇上息怒。”
除了说这个,他还能说什么呢!连磕了几个头后道:“皇上,最近诸事不顺,要不要请太卜令占卜占卜?”
也就只有他敢这么说。
谁都知道盛海伺候陈帝12年之久,可以这么说,盛海是这世上,除了陈帝自己以外,最了解陈帝的人。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那就是摸准了陈帝的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看的池浅一愣一愣的,心想着原来是要搞迷|信了。
也是,想当年,也就是自己上一辈子的时候,别管是有事还是没事,还是挺喜欢看星座还有运程的。
更别说,眼下这朝代,不搞点迷|信活动,还能叫古代?
她掂量着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这个时候,她倒是想到了柳妃的猫,辰嫔的鸟,还有人工湖里的鱼,肯定是不会白死的。
却不曾想到,后果竟会是那般的。
五天之后。
太卜令程堂来御前回话,却是只磕头不说话。
别说是陈帝了,就连池浅也心知有事要发生了。
陈帝开了御口,让程堂将问卜的结果呈上。
那程堂倒是个胆大的,趴伏在地上道:“将问卜的结果呈上之前,还请皇上恩赦臣的一切罪过。”
陈帝真不想说,此时此刻自己的小心在怦怦乱跳着。只是不悦地道:“哦,你有何罪需要朕来恩赦?”
程堂又道:“臣本无罪,只是……臣若将问卜的结果呈上,皇上的嘴里不说,在心里一定是怨恼臣的。臣不该妄测圣意,还请皇上恩赦。”
他越是不肯说利索话,陈帝的心里就越是忐忑。
家宅不宁,还不是因为妖孽横生。
只是不知妖孽会是谁?
在陈帝的心里,只要不是太子无德,什么结果,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陈帝道:“朕答应赦免你的一切罪过。朕且问你,问卜的结果是不是和朕的子女有关?”
程堂又一拜:“是。”并不敢有所欺瞒。
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敢不敢给个利索话!
陈帝的内心在咆哮,嘴上道:“哦,那你且详细说给朕听。”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管是问卜的结果,还是夜观天象,那颗不利于陈国发展的淫|乱之星皆指向了惠平。
实际上这个结果真不算出人意料,可能是有前面那一系列的祸事做好了铺垫吧!
陈帝长叹了一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示意太卜令出去。
而后无人敢再提起,问卜的事情。
又三日之后,荣宠一时的惠平公主被贬为了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