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宫,是个永远处于暗夜的地方,从不见日光,仅有的一丝光亮,还是由悬挂于浮屠宫暗夜天空之上的人为幻化的圆月发出。浮屠宫有七刹,怨、欲、恨、灭、时、笙、劣,这七刹与紫微斗数中主星之一的坚毅勇敢的七煞星不同,他们可不是代表果敢正义,相反他们代表黑暗与血腥,是地狱使者,是魔界浮屠宫最尖锐的七把刀,亦是仙界明里暗里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七个魔头。呵,他们不敢铲除浮屠宫,也无法铲除。虽如今的魔界与远古魔族无法相提并论。二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梵天远古魔族,魔的形成滋生,是以世间无处不在无所不存的恶念凝集成的本体,或者可言,恶之处,便会盛开地狱之花,世间怨念不尽,魔族延绵不休。所以,原始魔族的力量,是现存梵天五界无人可想的强大。而现在的魔界浮屠宫,魔人的产生,本体不是怨念之气,而是实实在在的可来自各界的生灵——的魔化。他们出卖灵魂,开启血盟,魔心入体,嗜血成性,那就是堕魔的开始。所以在力量上,现在的魔界确实是没落了。
可是,如此这般,又如何?仙家道门何如,继承神际又何如,无一照例遵守这五界弱肉强食的本则,生存之道,本是如此。他们也畏惧强者,也有所顾忌。而浮屠宫就有那么一个存在,让他们畏惧和顾忌——迟夙。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就像凭空出世一般,他用他的嗜血成疯,举步皆是血流成河,顺利让浮屠宫甚至各界信然——他是浮屠宫宫主派来监管浮屠宫的使者,宫内称其“迟大人”。宫主从未露面,而除了迟夙,魔界亦无一人见过所谓浮屠宫宫主。
嗯,迟大人是个什么人呢?桑无时想,啊,他真不能算是个人啊。
右手拇指一热,指上一个黑色镂金的扳指亮出些微金色的光,光芒一闪,桑无时眼前便出现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姣眉秋月,杏眼樱唇,一身浅蓝纱衣浮动,美轮美奂。
“小蛮,这么急着见我,看来很是想念我嘛。”桑无时打趣她。小蛮是她的魔奴,从她桑无时自愿加入浮屠宫立下血盟开始,便戴上了一枚扳指,而扳指内存在的小蛮,以吸食她魔力为养料,保持七刹的追踪寻觅,类似百里之内的感应求救器,更是立下血盟的器皿,所以七刹的扳指,丢命亦不能丢之。
“无笙又弄疼你了吧?你就不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何苦还和她们犟?”美人嘴上絮絮嘟囔着,伸手拍下桑无时翘起的小腿,再过来轻柔扶她坐起身来。“我拿了些冰魄,替你止止疼。”
“嘶——疼。”被絮叨的某人嘴上喊疼,金眸中却笑意盈盈,转眼死皮赖脸就将脑袋往小蛮脖颈上蹭了蹭,嘴角似有似无扬起,“管他什么风平浪静海阔天空,那可不是我忍出来的,那是龙王的饭碗。再说了,这不有你照顾我嘛,管他无笙无死的,小爷不喜就是不喜,还怕她不成?这么体贴,让小爷多抱会儿。”果然,她这一举动,成功让她的小蛮绯红了小脸。真是可爱得紧啊。
她从不怕得罪无笙,反倒是落在那死丫头手里,她肯定会自己比刚受伤时疼上十倍。毕竟,她是那么惹人厌恶的存在呐。
“好了好了,你进去好好休息,我帮你打扫打扫院子,不然真成了荒院了。”小蛮推了推她,“好好好,我们小蛮最贤惠了。不过荒院就荒院嘛,多清净不是?”她也起身,捏了捏小蛮的小脸,走向屋内。
小蛮:……
桑无时的院子位于整个浮屠宫最偏远的位置,没人知道她是不是抽风了,所以每次无笙替她医治总是抱怨不休,除了厌恶她这个人外,就是抱怨这个破地方太远了,走的她累死了。为什么累呢,可能她腿短吧,桑无时想。
“无灭,你瞧瞧他那不男不女的嘴脸,真是气死我了。”无笙望着远处桑无时的居所,柳眉竖得紧紧。不过是由最低贱的人类堕化成魔,还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弄丢了拂尘珠,他以为他有几条命领罚。”
无灭初时嘲笑桑无时的笑意悄然不见,她只是望着夜空那泛着森森冷气的月,不发一言。许久,身边的无笙面露不耐,她才缓缓道:“拂尘珠丢没丢我们不得而知,但那结界确实只有她一人得进。”无灭转头,平日轻浮高傲的神色,此刻竟是十分的认真凝重,“无笙,我不知我此次能否得到迟大人原谅,但桑无时浑身的伤,确实是内部结界破灭所致。”说完,她看着眼前女孩似懂非懂的神色,本想继续开口的话却被无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断“可不是,凭那结界的威力,怎该也让他死在那里。”说完也不等无灭回复,径自向前走去。
无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眸,没有跟上前。
这几日,本以为五界势必会刮起一场腥风血雨,但事实是,这几日很为平静,除去仙界、人界微有混乱,其他三界皆是沉寂得可怕。因为,原本以为不日仙、人二界保护结界即将破碎,但其实并没有。除了比拂尘珠还在扶风派时稍微稀薄点,那层阻止其余三界侵犯的保护膜,仍在。
此种现象让其余三界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踌躇犹豫了,也让此前魔界魔头桑无时盗走拂尘珠一事,又开始有了新的争议。如若是魔界魔头拥有此珠,这结界没理由还存在。但是,魔界举兵攻打仙界,抢夺拂尘珠一事,仙界自然也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仙魔讨伐之战,终究不可避免。
这几日,也是桑无时安安心心修养身心的时期,除了在院子里逗逗小蛮,就是躲进她自己结界内呼呼大睡。除了损失的灵力短时间不能恢复,她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只不过,无人知道她的伤恢复程度,在外人眼里,仍旧是重伤未愈。所以,这几日,她是难得的清闲,可她知道,是时候该去哄哄某人了,否则,那后果,她不敢想。
脚步未停,踏过红色夜河上的石桥,桑无时借着月光,推开了夜阁的黑漆大门。夜阁内,黑暗一片,缕缕月光穿入,隐约照亮了阁内飘动的黑纱。
“迟大人。我来了”桑无时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夜阁内,但久久,并无一丝回应。阁内,安静得有丝诡异。定了定神,她再次开口“你不在,我就走啦?”这次未过多久,阁内耳室内隐约透出一丝光亮,桑无时提步走去。那是夜阁的内院。
还未踏进,一团黑影带着凌厉的摄人气势从里向她扑来。并未躲闪,桑无时抬手便“啪”的一鞭反击,顿时,一声“喵呜”的声音响起,带着暴怒,怨愤,还有丝丝委屈。不看被她打趴在地的臭黑猫一眼,桑无时踏入内院,真好,终于有了些许光亮。也让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在枯黄草坪上来回打滚的人影——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迟夙。
看到她进来,那条人影终于停止了他那实在不雅的翻滚,斜面侧躺,单手撑额,那双眼,就这么定定的,锁定她。
那是一幅怎样的风姿呢,男子长眉斜飞入鬓,桀骜张扬,凤眼流波,幽黑深邃,唇色如樱,肤色似雪,妖异精致的五官,额前微乱散落的几缕黑发随风逸动,一根古朴乌亮的木簪,轻轻别下两鬓黑发,满头青丝尽数披散于肩。清亮的眼眸中藏着阴寒与暗夜的危险,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便会勾人心魄,那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一身黑袍,肩头罩着一件暗红绣黑的披风,随意散落在地。
月明黑空,夜里内院升起层层白雾,脚下枯草的黄,与他周身遍布的黑,鲜明对比中,仿佛只要一眼,世间山河,万物星辰,都将黯然失色。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那周身暗流涌动的阴冷黑暗,那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桑无时承认,那确实是一幅很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