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无涯，晦暗无际。
借着铭牌指引，一人一兽漂游虚空之间。
终于，医塔虚空台上，柔和光芒出现视野之内，宛若灯塔定位一隅海面，明亮漫漫黑夜。
万易稍微放心，催促荧兽加快几分，只是感知之中，危机愈行愈近，濒临身畔。
就在此时，荧兽全身一颤，本能发出惊恐。万易稍皱眉而回头，亦是身形一滞，心神大震。
虚空深处，隐约有一只巨大生灵显露，单轮廓之大就远超星辰，磅礴无边，气势滔天。笼罩于轮廓下，人兽均如蝼蚁，虚空台好似模型，不可比拟，不堪一击。
那只生灵虽然体型庞大，但是并不笨拙，挪移奇快，万易迅速反应过来，一拍荧兽飞速疾驰，然而两者之间距离仍飞速缩短。
再临近些许，那生灵棱角清晰，见它状如肉球，表面凹凸；触须盘轧，刺骨斜生，显得狰狞凶恶，更不似善物。肉星正中生着一只圆睁眼睛，巨大无比，恶煞凶神，散着黯淡金光。
荧兽微微一顿，继而向前朦冲，医塔虚空台上，禁制流转，光纹隐现，已是近在眼前，仿佛不足忧虑，万易面色淡漠，波澜不兴，然而心里提紧，万千戒备。
可惜世间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周畔阴风乍然
强，直击面门，叠荧侧身躲避，速度一缓，而这微一缓，那庞大虚空生灵触手搅起气浪千层，自后方袭来，将那一人一兽掀离轨迹。
风如刀涌，气如山崩，万易视线翻滚颠倒间，恰迎那生灵触须搅风起，隔空鞭击，气浪翻涌，来势骇然，不亚大能竭力一拳，巨力未至而狂势已到。
危机关头，万易目光微低，然后蓦然抬起，沉如水，淡无波，极致冷淡，不测飘渺。
他径开启规则视野，看清天地尽数法则，通晓变动不过因果，法则为世间实质，因果为事物关联，看透即为明晰，挥手即能掌握。
长发飘逸，衣衫飘摇，他掌锋一划，立足虚空，扭转空间，拨弄规则，看似轻描淡写，轻易洒脱，实已竭尽全力，将所有理解感悟融为一体，自成道则。
随着规则拨乱，气浪方位浑圆一转，不再威猛迫人，反是接着力道，将一人一兽抛至虚空台上。
万易引动铭牌，禁制光芒大盛，隔绝虚空异动。
先前他因危机超常发挥，难免领悟生涩，手法有缺，成功扭曲虚空规则，逆转存亡，心里亦不得不暗呼“侥幸”，回味适才手段，心里若有明悟。
他继隔着禁制，自虚空台观望，见那星辰般庞然大物自头顶上经过，须毛凸凹皆是清晰可见。
忽而那生灵身上裂开一张巨口，足占肉星十中七八大小，猛然一吸，引出巨大风暴，席卷虚空，吞噬阴风，因那生灵侵袭，虚空台上禁制光芒一晃，摇摇欲碎。
万易向后微退，目里凝重。虚空自古以来都是禁区，倒也丝毫不枉，如果不是荧兽引领，至少万易现在修为绝不可踏足。
他曾于传承记忆见过更强虚空生灵，如同末世黑洞，吞吐之间，天地逆转，位界破灭，碰上便是九死一生，仙神不敢缨其威势。只是唯有正面体会，方可明白这种骇然震慑。
此时虚空台上，禁阵启动，道纹亮起，投影星图一方，抵挡虚空异变，如在虚空开辟夜空。更有日纹月纹化作黑色太阳，白色太阴两道光圈，日月同辉，镇压星图东西两点，使得禁制光芒稳定，不再飘摇。
而那庞然大物忙于奔离，眼里缭绕混乱，纵横错杂，更是挥斥伟力，势不可挡，毫不留情碾碎沿途阻拦。只是破开不得医塔禁制，也未多作纠缠。
须臾，如同庞大星辰投下的巨大阴影消失，气浪平缓，压抑削减。
万易目里一松，此时才有心神回头，却发现荧兽仍在注目那只庞大虚空生的灵离去方向，那双眼眸之中，没有心有余悸，而是深深迷茫。
若是一生都无灵识，浑浑噩噩也罢，偏偏初始拥有，品味过人世百味，见识过世间万象，后来却又要被剥夺，才最痛苦不过，不甘不过。
这荧兽为天生异种，开灵识，衍灵智，然而天意捉弄，天道无情，终有一日也会落得灵性蒙昧，归于浑沌，此兽隐约觉察命运，今日更见同类蒙茫，故有此殇。
万易幽幽一叹，然无言以对，更无从许诺。唯有转移视线盯着虚空深处，若有所感，目光深远。
“不过是场虚空风暴。”蓦然之间，毫无征兆，一道声音飘起，像在回答。
万易颜色一变，片刻恢复冷淡，目光幽深。凭他天赋一般强横感知，尚无觉察分毫痕迹，那人宛若凭空出现。
他之身后，虚空台上，却有一名年轻男子衣袂飘然，淡然而立，不落繁华，不染尘埃。
“修行到了深处，可以欺瞒天意，干扰因果，即使感知再强，若修为不到也别无用途。”月浛一笑言明，简单解释。
万易心里一寒，月浛说得模糊，轻描淡写，只是万易知晓便如昙界姜家这等势力，有万年基业，可威慑一界，情形也不过是三境至高，四境称祖。
感悟世事，干涉因果，如果不是如万易特殊体质，至少四境修为做之不到。
“月塔主，”万易眸里幽蓝一闪，继而轻轻一笑，“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可能有所误会。”
修为差距太大，层次不可比拟。担心惶恐？反而多余了。
“太阴幽莹一脉的虚空生灵？”月浛恍若未闻，目光轻泛波澜，“能够抵挡混乱意志，诞生自我灵性更是难得，只是可惜了……”
月浛感慨，没有说完。
荧兽警惕戒备，退开一步，但再万易安抚之下，继而平静下来。
忽而万易轻轻问道：“不知月塔主此行可是因为这场虚空风暴？常理而论，虚空风暴应当不会出现在虚空边缘的吧！”
“常理不会，但有人刻意推动就不一定了，”月浛目光愈淡，摸不清深，探不透浅，“不必刻意试探于我。你的来历恐怕比它（月浛一指叠荧）更不寻常，但你是夏长老的弟子。”
万易目光一烁，华光错乱，如棱镜折射；深邃飘渺，如幽暗折叠。
转息，他忽一扬嘴角：“我尚非夏老弟子。”
“是也？非也？”月浛摇头，话语模糊；欲言未言，似笑非笑，接着他话音一变，“你可有兴趣看一场好戏？”
万易指尖轻叩，蓦然轻轻一笑：“月塔主说是戏，不看自是不可。”
至于先前万易推说，两人心里知晓，然均闭口不提，宛若从未发生。
“这‘戏’尚有用到你的地方，”月浛似有预料，微微笑道：“你的隐匿之法，着手神识，却不能掩饰本源，这枚玉佩机缘巧合蕴一线天人源，予你也相得益彰。”
万易低头，发现腰间不知何时多佩一玉人，玉中天蕴流云两朵，一道清，一团浊，可相互哺蕴，却难以相融。
“多谢塔主。”万易并未多言，也未推辞。
“为我节省些麻烦而已，”月浛望向越发深远虚空，见虚空崩陷，乱风四起，“喜‘戏’之人，自也喜搅口舌功夫。他们要来了。”
万易抬头，目光所及动乱一片，暗**涌，暗蕴毁灭风暴，连缀法则黑丝。这种极端法则，毁灭天地，毁灭时空，毁灭万物，最后毁灭自我。
时空构架崩摧，位界阴面混乱，虚无空间塌陷。虽存在于虚空，仍如末世降临，万法俱灭。如是拂过位界，则生灵灭绝，天地破碎，千万里江山推平，一片荒芜空留。
“这便是虚空之险？”万易暗叹，心里自道，“若是虚空深处，倒也不算异常。只是发起边缘，直临医塔，就有不可言的人为痕迹了。”
星图展开，日月铺陈，只是这次少了从容不迫，稳固如山，而是摇摇欲坠，风雨欲摧。
万易却也从容，知晓定有后手。
果不其然，道道极光层叠，编制成网，五彩缤纷，绚烂夺目，自成一唯有光与色彩世界，光怪离奇，斑斓如梦。
变幻极光倒映瑰丽，虚空风暴似已不足动荡这片空间。
“这般虚空风暴……”万易皱眉，略有怀疑，怕是高深修行者，也不愿直面其缨。
虚空之中的隐秘与禁忌，修行越高，可去之处越多，然而除非超脱，否则限制亦会越多。
“戏台都已搭好，戏子怎会不上场？”月浛意味深长，目中深沉，“不过换种形式而已。”
万易若有所思。
蓦然之间，他眼中有事物倒影转动，线条交替跃动，晶莹剔透，光滑闪亮；密密麻麻，犬牙交错。但此线并非法则，而是另一种规则，因果。
此时因果已不单只是事物间的联系，更附着了意志，赋予了灵性，盘转曲结，缭绕交错，朦胧之间有一道道身影幻化，光暗相随，似乎阐述道则，思绪，感悟；叙言过往，当今，而后，烙印一言一行，一道一韵。
以虚空风暴里一点为中心，晶莹光线缠绕而上，化作个个支点，结作层层丝网，发散出无穷无尽因果线，演化事物，纵跨时空，推衍人道……种种玄奥，包罗万象。
忽有赤光起，宛若旭日东升，红霞漫天，自因果网中心侵染规则纯粹，网线晶莹，最后压缩环绕结出成巨茧，如同破晓之中红日一轮，光芒万丈，炽热万里，可化天地为灰烬。
面对天地威势，恍然之间，万易视野曲扭，面前仍是广袤虚空，耳畔月浛话音刚落。他之所行所为所感，不过人为缔造，跳脱现实法则。
因果网，因果茧，冉冉旭日，灼热光晕，不过只是规则界内一个构架，牵离意志。
月浛目光投来，深邃又淡然，模糊而深远。
万易恍然不语，再次倒影因果，几欲灼他作灰烬之威势回归，但他目光幽邃飘渺，看透红日内部，由因果线，勾画出宫殿一尊，仙音缭绕，精丽堂皇。
宫殿唯有正殿一方，正殿空旷磅礴，仅中心水镜一面，泛粼粼波光，照点点光斑，水镜上方置一角桌，时而晶莹清亮，可见水镜倒影迷迷；时而浑沌混浊，唯有片明黄飞絮纷纷。
桌面刻一星盘，如谈笑掌大势，举子控天下，看遍透世间百态投影，通人世演绎，人道变迁。
“这里，就是因果殿。”月浛的声音飘忽不定，似有淡淡一笑，静静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