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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大雨独独浇灌了临江一座城。
东面的海上是幽幽一轮弯月,在乌黑的云丝后若隐若现,西面回程的公路上则是乌云压顶,衬得远处山上的杉树尖都像要戳到云堆里去。
依旧是隋炘开车,他听见后座传来悉索动静,是安浔从隔离袋里剥出一颗凝血胶囊塞进嘴里咀嚼的声响。
他无话可说。
让她不要乱吃药么,只是她现在这个情况不服药根本不可能去救人。
告诫她她的身体状况已经超出了可控的范围?他想她该是知道的,之前莫名其妙的昏厥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他该问她之后的打算么?
想了想,隋炘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如今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安溪若是死了,他之前所有的研究都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安浔和霍城腹背受敌,能有健康的身体也不见得可以长命百岁,那他还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魑家零一的身份曝光,世界各大杀手组都隐隐异动,他们两人是当初V雇佣来辅助安浔的,为了相对稳定的生活才和她结成了同盟。
如今安浔已经再不可能给他们提供所谓的稳定,而他和隋煜对她的作用也越来越小,看来他们这段合作关系已经渐渐走到了尽头。
刚刚开过标识临江地界的路牌,窗外就有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很快模糊了视线。
隋炘一路朝着城东码头开去,在安浔醒来前他已经联系上隋煜,大致了解了目前情况,安溪被赏金猎人们当成安浔带走了,隋煜逃脱后跟了一段,那些赏金猎人把安溪带去码头上了船。
大雨倾盆,凌晨的街头没有车也没有人,隋炘开下高速,从雨刮器刮开的雨水后方看到码头长亮的灯。
“我就送你到码头,之后的路你自己走。我会带着小煜离开,不会再回来。”他毫无预兆忽然开口。
后座安浔正在慢慢恢复,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发紫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听见这一句无声抬起头来。
车外的大雨似将时间空间都隔离,将他们困在小小的铁皮车子里,一车都是冰冷压抑。安浔没有开口,听隋炘淡淡补充。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我对你的用处已经不大;招惹上了那么多敌人,今后你的路会怎么样你比我更明白,我不能再让小煜跟着你冒险。今晚我们拼死救你出来也算仁至义尽,一会儿你下车把这个带上,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能再帮你。”
隋炘的话句句都似站在安浔的立场上考虑,声线却比平日淡漠上许多倍。
他帮她研制续命的药,平时讲话也是该抬杠就抬杠该毒舌就毒舌,像是关系很亲近,只是隋炘心里却很明白,和安浔这样的人相处不能不留一丝戒备。
他们只是于她有用的工具,就算有些情谊也谈不上她放在心里的自己人。
工具的去留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知道如此多的秘密,现下无用了,能不能活着离开,只在后座女人的一念之间。
安浔依旧没开口,只是淡淡接过了隋炘递过来的铁盒子。
盒子的密码是他们一贯用的那个,打开之后可以看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颗凝血胶囊,还有一根黑色的针管,针头足有七八厘米长,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仅剩的胶囊了?”
“是,不过你放心,你直接饮血一次的作用其实和一颗胶囊的功效差不多,不过只是难吃些罢了。”隋炘淡淡回答。
安浔眼神轻飘飘的掠过另一头的针管:“这个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新研制出的药剂,还没来得及试用,副作用也不详,但是理论上比凝血胶囊有用;刺激细胞活性修复身体组织的速度大概是胶囊的三倍左右,逼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应急。”
他说得倒自然,好像那句没有试用过,副作用不详是假的一样,话落暗处安浔幽幽弯起嘴角来。
“怎么用?”
“直接打入心肌。”
呵,安浔在心里冷冷笑过,这哪里是救命的仙丹,分明是催命的鬼符啊。
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早已习惯隋炘对着她时那副反正你身体已经这样了,反正你大概也活不久了,反正不用药你可能下一秒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种烈性药物想用就用管他什么副作用呢的冷淡态度了。
怪不得他要说仁至义尽,这不最后的口粮和万不得已时候的一线生机都已经全部交给她了,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扬手将盒子关上,安浔淡笑着抬起头来。
“隋炘,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我至多还有多少时间可活的那个期限,现在还有效么?”
幽凉女声从后排黑暗传来,前排隋炘神经紧了紧,片刻轻应一声。
“是么,不会再少?”姑娘红唇轻轻勾起,不过浅浅一个笑容带出的都是万种风情。
“…我只知道不会再多。”
许久之后淡淡的一句,终于引得姑娘哈哈笑出声来,那笑声冰凉,带着蚀骨寒意,强行压抑着心头的紧张,他们终于抵达了码头区,大雨磅礴间隋炘保持着冷静的表情,将车缓缓停在港口前。
“所以你们都要走了。”
暗处传来幽幽一声轻叹:“也是了,光是这些药物就足够我撑到那时候了,你们于我的确已经派不上半点用场。”
这是那晚安浔下车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一生她同隋炘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话还没说话她已经开门走入了前方瓢泼的大雨中。
直至尾音被尽数吞没,她没再回头,身后隋炘死死握紧方向盘,盯着那渐渐消失在夜雨中的背影,许久才松了口气,她最终选择了放过他们。
——
雨中的码头像个硕大的迷宫。
四处都是堆砌得很高的集装箱,夹着中间窄窄的通道,视线被雨水模糊,一眼看上去像望不到尽头。
安浔在雨中漫步,并不觉得冷。
她褪下了NYX那身过于沉重的防护服,那衣服不利于在水中战斗。
此刻身上的夜行衣同样是黑色的,轻便防水,一粒粒豆大的雨珠从血笑面具上滴落下来,凝成白花花的水珠沿着身体线条飞快滚落,安浔一路朝着海边去,终于在前方冰冷雨幕后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山崎云已经等了很久。
她和零一的最后约定,她会在通往海岛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拦截可能出现的安浔。
她打算等到明日日出,那时如果安浔依旧没有出现,恐怕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待到明日日出时分海岛的杀戮必定停歇,一切亦终将尘埃落定,而零一,多半会死。
她期待安浔会来么,山崎云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如果今晚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那么零一的所有行为就会成为笑话;他为了她赴汤蹈火甚至不惜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陷阱,她却是在最后关头弃他而去。
只是如果那个女人来了,她能拦住她,说明她实力不够,就算去了海岛也是零一的累赘,他们的结局还是生离死别;
倘若她拦不住她,则说明这个女人恐怕是零一如今唯一能依赖的最强助力,那他为什么还要拦住她,不让她上岛?
山崎云只觉这个约定很可笑,她完全看不懂零一的真心。
是为了保护么,他一直以来保护着这个女人,所以也要继续保护下去,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身份,他还是固执决定将她藏到身后?
只是当一个女人已经强悍到足以任意践踏这个世上大多数强者的时候,她还需要什么保护?她如果真心爱他,就能成为他身边最锋利最忠诚的一把刀,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安浔来得那样迟。
就在山崎云已经就要失去耐心的前一刻,她终于在冰凉夜雨的尽头看到了那抹如同鬼魅般飘忽而来的白影。
那是安浔的面具,惨白的底,上头勾勒出血红的笑容,她缓缓朝着她而来。
山崎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这样的形式与安浔正面交锋。
对面那包裹在黑衣之下掩藏在面具之后的人影完全看不出那娇滴滴的安家大小姐的模样,直至她靠近,明明身上连一把显眼的武器都没有,却是让山崎云明显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压力,就连四周溅落的夜雨也变得愈发的凉!
凝神山崎云在下一秒抽起手中的弯月镰刀,刀锋噌然在夜雨中划出一道最冷冽的弧!
刀锋割裂出的戾气扑面而来,对面安浔幽幽停下了脚步。
她认出了山崎云,从她的弯月镰刀上。
魑家当年的零二,毕生都以能成为一个顶尖杀手为荣的女人,她羡慕霍城也忠于霍城,一直以来都在他手下兢兢业业的办事,而今晚却成为了她的第一道阻碍。
想过,面具下姑娘轻轻勾起火红的唇角来。
“是霍城让你来拦我的?”
幽冷的女声从面积后透出,蜿蜒在夜雨中渗透,点滴入心。
那声线里甚至像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愫,却是在下一秒被冷冷一声轻笑尽数撕裂。
面具后红唇扬起的弧度转为嘲讽冰凉:“他是无人可用了么,就凭你,能拦得住我?”
冷傲无端的一句话,话落嚣张肆意的杀气喷薄而出,对面握紧手中弯月镰刀山崎云沉默不语,她同样一身黑衣,戴着兜帽,看着如同勾魂摄魄的地狱死神!
只是安浔从来不惧怕什么死神,她本就是死神镰刀下逃过的亡灵,回归之后更是践踏人命践踏人心所有妖魔鬼怪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死神,等到将那柄镰刀踏在脚下,她也不过就是凄风苦雨中的一片破布而已!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就出了手,一瞬爆发的身体在夜雨中化作一柄最森然凌冽的刀,瞬间撕碎雨幕,朝着对面的山崎云急攻而去!
安浔的武器是手中尖刀!
那一掌操控的五把锋利刀刃,就像是已经完全与她的血肉融合,成为了长在指尖的锋利巨爪,猛攻到山崎云跟前的时候她才冷笑着将巨爪轻轻张开,一瞬撞上山崎云手中的镰刀的玄铁手柄!
砰——!
冷兵器相交带出的火光在夜雨中乍然,火星迸射犹如幽冥中绽放一簇小小的烟花,下一秒那巨爪迅猛抽回,抬腿一个弹踢,安浔直攻山崎云的面门,在她后仰利用镰刀攻击的时候那飞踢到眼前的脚尖却似灵蛇般骤然收回,虚晃一枪,翻身一旋,安浔左手倏然张开的的巨爪如同雨夜中绽放的银色莲花,那细嫩的花瓣根根尖利,绽放的瞬息在山崎云胸前狠狠抓出五道深长血痕!
安浔当然不会因为山崎云是霍城的人就姑息她,她下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对面山崎云同样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既然她答应了霍城来拦截就不会心慈手软,只是她从未与安浔认真交手,一时判断不准安浔的实力,自这一瞬的交锋中失利后山崎云才真正明白霍城的那句尽你所能,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浔的实力在她之上!
或者甚至可以说,安浔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她不知道把安浔和霍城放在一起厮杀时到底谁会更强,早在十多年前那场排位赛之后她再也没有站到过霍城的对立方。
她不是没有庆幸过这一点,因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队友感到安心的时候也同样隐隐不甘,自惭形秽,而安浔,此刻站在她对面的安浔,是这十几年来给过她这样感觉的第二人!
之前在服装店里她对她小小的试探,当时看在这位深藏不露的大小姐眼里恐怕是最可笑的伎俩了吧,她不过是配合她演戏,根本连五成的力气都没用上!
而今晚她目标明确心冷如冰,赶着去救人所有对她不会再留半点情面,她要的是一场速战速决,以绝对实力迅速压制她后赶往她的目的地,她甚至不屑为她浪费半点时间!
真切体会到安浔心里的想法之后山崎云心头寒意凝结,那双幽冷的眸子里亦是透出最冰凉嗜血的光芒!
杀手的实力可以有高有低,但是杀手的气节绝对不容践踏,死死盯着对面女人那张嚣张冷笑的面具,山崎云仔细回忆之前一轮交手安浔的进攻习惯,下一秒她张嘴爆发出一声冰冷怒吼,扬起手中镰刀朝着安浔猛攻而去!
巨大的弯月在夜雨中旋转起来,带出的戾气毁天灭地,一瞬似有无数半月镰刀的残影在大雨中旋转盘踞,四面八方朝着安浔身体各处致命点呼啸而来;
而正中的位置,飞速袭来的女人带着她最慑人的魄力,几乎用尽全身能量使出这一招当年让她名扬世界的“月刀旋”,一时周身杀意四散,结成一张铺天盖日的巨网,一瞬安浔只觉对面被刀气掀起急速飞来的雨滴都像是削出锐利尖口刺在身上带起绵密疼痛,下一秒带着她十个闪烁寒光的飞旋弯刀,山崎云已经攻到眼前!
安浔一个俯身躲过第一把弯刀,扬手用五指利爪迎上第二个,惊异的发现原先她以为不过是山崎云利用身形移动和手中镰刀的飞速旋转形成的弯刀残影竟不是她以为的虚张声势,那残影有真正的实体,当她尝试拦截的时候指尖尖刀感觉到了明显的利刃相撞时的阻力,将她生生弹回,甚至震得指节生疼!
安浔稍稍严肃了态度,看是密切注意围绕着自己飞旋的十把巨大弯刀。
当年魑的零二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还是有一两样横扫天下的大绝招的,不过山崎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已经过了早先的巅峰状态,操纵这样的绝招极其耗费体力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发动一次最强力的进攻,在此一搏!
安浔边想着,边观察弯刀飞旋的轨迹,那些弯刀将她环绕在了中央,时不时飞下一两把朝她发起攻击,被她飞速打回。
山崎云就站在刀阵之外,漆黑的斗篷下看不清面容,下一秒就在两把弯刀被安浔重重弹回的同一刻她飞快扬手,手中不断旋转的镰刀朝着她的方向猛劈而来,那一秒安浔眼前白光闪现,围绕她的十把弯刀同时自空中俯冲而下,朝着她的颈项横切而来!
安浔却是在山崎云发难的当口就察觉到了弯刀的攻击轨迹,她一个俯蹲从刀阵中西滑出,同时扬起双臂交叉身前,将五指尖刀一致对外,腰身发力整个人飞速旋转起来,模拟弯刀的旋转将自己的手指上的十根尖利尖刀也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飞转银盘,直接与聚拢的刀阵相抗,直接将十把弯刀重重弹开!
刀阵却是未破,短兵相接擦出的火花之中那十把飞旋的弯刀再度升至空中,停顿不到一秒再次聚拢而来,这一次攻击的部位是安浔的胸腹,她凝神继续旋转,五指尖刀翻飞缭乱,不留一丝破绽,再次抵挡住弯刀刀阵的第二次攻击!
刀阵之外山崎云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安浔灵巧中蕴藏着强大能力的身体,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夹杂着一股英雄惜英雄的兴奋之情!
她遇到了这个世上第二个能抵挡她的“月刀旋”的人!
正和当年的零一一样,她还那样年轻,却那样强大那样冷静,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天赋,让她羡慕让她嫉妒,也让她钦佩,让她以能有这样一次对决而心满意足!
不断操控着刀阵,短短十秒的时间里山崎云与安浔交手十数次,刀阵旋转的力度和角度都渐渐弱了下来,在体力终于无法支撑的前一秒山崎云爆发第二声气势磅礴的怒吼,操控刀阵四散开来,从十个刁钻致命的角度,齐齐朝着阵图中央的安浔急攻而去!
就是现在了!
血笑面具下安浔一双嗜血的眸子里是最闪亮的光,微微上扬的红唇间带着肆虐的杀意同兴奋,一瞬扬起手中巨爪,她飞快挡下朝着她面门,咽喉,前胸和腰腹袭来的四把弯刀,再是轻轻一跃,空中翻滚的瞬间避开了朝着她大腿,小腿和脚踝袭来的三把弯刀;
直至落地,几乎毫不停顿她反手一扬,迅速抽飞了朝着她后颈直切而来的疯狂刀刃,完成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落地后安浔却是根本没有回头,任身后最后两把回旋的弯刀一路追着她呼啸而来,她却是足尖刚刚点地的刹那就急速暴起,朝着不远处的山崎云猛攻而去!
那一瞬前方的雨水被劈开,暗夜中一身黑衣的姑娘化作最凌冽耀眼的漆黑宝剑,一瞬冲起的戾气甚至掀开了山崎云头顶的兜帽!
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中最剧烈的光芒的同时安浔的巨爪重重撞上山崎云的镰刀,那一刹身后追击而来的弯刀已经到了跟前!
用力一脚踹上山崎云的小腹,安浔扬手将她耗尽了体力再也无法紧握的镰刀重重飞弹出去!
那柄当年教无数杀手闻风丧胆的弯月镰刀第一次半点鲜血都没沾上,远远自天边滑过掉进了冰冷海水里,同一时刻山崎云浑身无力,在大雨中向后缓缓倒去。
长发轻散的时候,她自黝黑天际间看见最后两把弯刀将将从安浔肩头擦过,如同两道耀眼的流星划破夜空,那一瞬她忽然心生从未有过的安宁,就像此生都在此刻圆满,落地的瞬间她隐隐闻到了空气中轻微的血腥味。
她的最后两柄弯刀没有按照预期插入安浔的肩胛骨,却也到底是轻轻伤到了她,这一场对决她对上这样一个心智同实力都远远在她之上的敌人,最后能有这样的结局,她虽败犹荣。
肩上隐隐渗出血水的伤口对于安浔而言当然根本算不上什么,缓缓朝前两步,收起指尖巨爪俯身对上山崎云微微含笑的脸庞,面具之后的姑娘幽幽牵起一抹笑来。
“这位阿姨,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时间,之后就麻烦你告诉我霍城的确切位置,唔,再帮我找一艘最快的船来。”
——
海上幽幽的明月,一晚上西升东落,缓缓的已经快要沉入幽暗的海平面。
孤岛上的铁塔耸立在高高山崖,远远看去像个屹立在海风和浪涛之间的漆黑巨人。
铁塔的大门已经关闭,整座小岛冷冷清清像是没有半个人影,停泊着数艘快艇的码头边,留下的看守正藏匿在一块巨大的海石后,屏息观察着不远处刚刚靠岸的一艘小艇。
小艇上只有一人,一个女人。
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一张白晃晃的面具,只能从身量上看出性别。
只是这个时候明明不该再有人来。
看守紧紧蹙起眉头,盯着刚刚上岛从装束和武器完全看不出身份的女人,不知她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只是个落单的赏金猎人,便由他出面打发走,硬是要上岛也进不去铁塔,不过徒劳无功,他之前已经这样送走了几批人。
只是如果是个可疑的人,他就需要通知塔里的首领,掌心一直抓着红色的通讯器没放开,男人正在犹豫,忽然身侧黑暗里扬起一阵翅磅剧烈扑腾的声响,吓了他很大一跳,他下意识朝那头看去,只瞥见天际间飞起一串几只大大的海鸟,暗骂自己一惊一乍刚刚回头,竟是发觉之前还在前方浅滩上的面具女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男人心头大惊差一点要站起来。
却是在下一秒稳住心神更低的蹲了下去,一时背脊生出一片冷汗,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窥探而来的视线!
他慌神了,手中紧紧攥着的通讯器被薄汗沾湿,跟着他颤抖,很快那四处幽冥之中的视线就汇聚成了两道冰冷目光,就在他身后,男人咬牙猛一回头,正对上身后一尺开外那幽幽月光下的惨白面具!
他几乎在那一刹惊叫出来!
却是强烈的求生意识压抑下了他剧烈的反应,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动,不能惊慌,不能让对面的面具女人察觉到他的恐惧!
一个可以瞬间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他背后的人,不是鬼就绝对是个高手,这是个超出他认知范畴的高手,让他察觉到深深的危机,他必须马上通知主人!
“你是谁?是来参加今晚的任务的?为什么来得这么迟?”
男人开了口,感觉自己声音平静表情自然,大概看不出什么问题,他一边故作淡定的开口,一边在身后努力调整着通讯器的位置,摸索上那个红色按钮。
“我是负责登记上岛杀手的人。”
他这样告诉她,“你可以不用自报名号,但是我要登记你的大致特征和你的武器,之后这些将作为领取赏金的凭证。”
男人淡淡话落,目不转睛的盯着月光下女人惨白的面具。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样微微偏着脑袋盯着他,蹲着的姿态甚至像某种动物,让男人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害怕自己逃不掉了,单手在身后拼命摸索,终于被他找到了那颗发送信号的按钮,他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光,刚要动作,忽然对面寒光一闪,他甚至还什么都没能看清,就感觉什么细细滑滑的东西插入了他的胸膛里!
男人惊异的低头,借着明亮月光很清楚的看清了插入他左胸的女人的两根手指。
那指尖莹白,食指和中指已经完全捅入了他的皮肉里,嘴里泛起甜腥的下一秒男人愣愣抬头,只见那血笑的面具还在近处幽幽望着自己。
“那你就登记呗,的确需要把我好好记录下来。”
女人忽然开口,声线如同寒夜里的泉水般清亮,缓缓的幽幽的她说,省得大家都不知道我是谁,杀的人都记到别人名下去了。
她轻轻靠近他:“你就写,特征,黑衣,白色面具,女,很漂亮。”
“名号,NYX,N,Y,X。”
“武器——”
她偏头似想了想,随后两指在温热的血肉间动了动,抓住了什么。
“武器就写,男人肋骨一根?”
话落耳边传来清脆裂响,锐痛席卷全身的时候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两眼一黑瘫软的下去,昏厥的前一秒只看见自己之前自以为藏得好好的通讯器不知怎么到了女人手里,被那沾满血污的掌心轻轻一捏,就碎了…
“你家主人,是谁?”
鲜血溢出恐惧蔓延,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男人听见有凉凉女声在他耳边轻轻的问。
…
无聊把玩着手中还粘着血肉的肋骨,安浔一路来到的那座黝黑的铁塔下方,彼时天边的弯月都因为下方太过血腥的杀戮隐藏到了云层后,安浔绕了一圈找不到入口,抬头的时候借着塔顶旋转不休的灯光隐隐看清塔尖的镂空悬窗。
看来只有上面进去了。
安浔想着一手操起那根弯弯的肋骨,一手翻出金属巨爪,轻轻一跃就跳上塔身,利用巨爪固定住身形向上爬去。
她的动作很快,幽暗之中活脱脱像个贴服在墙壁上的蜥蜴,向上一串就勾住一块铁皮,沿着螺旋型路径朝着塔尖而去,很快就到了铁塔中部的位置;
再一次下爪的时候安浔确定了,这座铁塔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样残破,它锈迹斑斑的铁皮下有着另一层加固的金属,这层金属很新很坚固,即便是她的巨爪都留不下半点印记,沿路她曾经剥开过一层生锈的铁皮,看清内里漆黑的金属层,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
正想着一阵狂乱的海风刮了过来,越到临近塔顶的距离风速越快,飕飕剐在身上像冰刀一样。
安浔放缓速度等着风过去,抬头观察下一个落脚点,忽然在海风的尾稍闻到一股诡异的臭气。
那不同于海水的腥味,是更加令人作呕的臭味,不自觉皱眉的下一秒安浔敏锐察觉到了身后那片海石后方的阴暗里竟是射来两道怨毒视线!
她猛然回头的时候差点被对上的两束金光晃花眼睛,定睛一看发觉那竟是两只硕大无比的金色眼球,正满眼凶狠的死死瞪着她,还没待安浔从惊异中缓和回来阴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兽吼,一只巨大的怪物突然从海石后方跳出,扬起硕大腥臭的手掌狠狠朝着她抓来!
嘻嘻嘻!
呜呜呜…
那一瞬耳边刮过的寒风中,安浔隐约听到了孩童诡异的娇笑与哭泣声!
…
同一刻,铁塔内部,一场绝杀混战仍在继续。
内里的所有人估计都还不知道,这一夜他们即是怀着各种目的来捕杀魑家零一的杀手,同样也是被暗中操纵一切的元凶困在了这巨大铁桶内的瓮中之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金属铁塔被设计成了只进不出的牢笼,此刻大门已经关闭,唯独余下塔顶和中段的悬窗,只是那悬窗同样可以关上,闭合之后将变成一具坚不可摧的铁棺材,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再也没有逃生之路!
而今夜他所等待的最后一人,终于来了。
月光洒落下来,落在少年浅金色的发上,他一双天蓝色眼眸里是最纯净的颜色,余下的一支独臂牢牢抓紧手中操控巨塔的遥控器。
J紧紧盯着监控屏里在塔外突然遭遇怪物袭击的女人。
虽然她那张恶心的脸还盖在面具之下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终于来了,掉入了他为她精心准备的美丽陷阱!
缓缓勾唇露出一抹微笑,少年心里不断呼唤,加油啊,进来吧,你一定要打败外头的怪物平安进入我的铁塔啊!
还有更多更美丽的故事,在等待着你来演绎呢~
另一头,幽暗的铁塔内部,密闭的空间内血腥的味道肆意弥漫,逼得人几欲作呕。
杀戮的艺术从来不是一把砍刀收割人头也不是断壁残肢打造尸山血海,霍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不看对手,不顾身份,甚至没有前路,只他一个人,一把刀,在这疯狂的世界里努力砍到最后一个人!
放眼望去,他甚至已经有些辨不清眼前鲜血的颜色。
那些或白或红,沾染着血污的一具具残肢在视线里扭曲起来,渐渐化作恐怖的形态沾染上诡异的色彩,他看见前一刻自己杀死的尸体下一秒竟然诡异的又站了起来,无头的身体在黑暗中晃动;
再凝神望去的时候那具残肢却又好好的躺回到了地上,却是它的后方,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飘忽的灵魂从另一具尸体上坐了起来,慢慢悠悠起身,随后转头,用一双空洞冰冷的眼睛朝他望来…
这座塔和之前不同了。
半个小时前霍城就隐隐察觉到了空气的浑浊,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海风的味道。
静静走过前方一地血污,他无视那只正盯着自己的幽灵,从它身边经过,直直走到大厅尽头染血的墙面前,他伸手轻轻触上墙体,发觉那漆黑的墙面非常光滑,上头没有半点铁锈的痕迹。
这时本一片死寂的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一滴水滴声。
咚的一声,那水滴似从他的脑海直接滴落到了他心底,竟是瞬间带起阵阵冰凉的涟漪,那一瞬霍城甚至像是看见一圈圈水纹自他心底深处蔓延开来,诡异的感觉让他倏然愣住。
呆愣的下一秒脚下坚实地面突然化开,他整个人触不及防的突然坠落而下,扑通一声竟像是从高空掉进了水中,四周冰凉的海水瞬间环绕上来,震惊之中霍城下意识急急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漆黑的海域,周身海水的触感那样真实,他甚至察觉到四周海水的浮力轻轻掀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还来不及反应忽然身后的幽冥里就响起了一声轻笑,随后一双同海水一样冰凉的小手环绕上来,自身后蒙住了他的眼。
“阿城…”
黑暗中他听见有人轻轻唤他。
那声音和覆在他眼上的小手一样冰凉,他企图转身,方才一动,只觉两片温柔冰凉的唇瓣突然贴上他的耳垂,在极近的地方,幽幽唤了一声,阿城…
那是安浔的声音。
话落那唇瓣那小手连同四周冰凉的海水都倏然抽离,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扬起一阵慌乱,霍城猛然回头,只见眼见一道耀眼银光轻柔闪过,缓缓悬停在距离他几米远的上方,乌黑长发在水下轻散开来之后,露出一张异常明媚娇艳的脸庞。
“安安?…”
惊异,失神,还有心底深处丝丝渗透而出的失而复得的忐忑与喜悦,让霍城脱口而出。
那一瞬他心底所有复杂又动荡的情绪,都被四周的海水感知。
是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的内心是她们进不去的,只要有心,只要有情,只要有波动,就会有破绽。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呐,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外在那么强大,内心深处却是比起七八岁的孩童,还要单纯脆弱呢~
长着同安浔一模一样脸庞的姑娘温柔的笑起来,那深深埋藏在黑曜石一般的双目中的情绪,却是冰冷诡异。
笑着,她朝着男人伸出手,那个姿态满含着鼓励和温暖,她在召唤他,她在需要他,此刻耳边幽冷的海水中,轻轻曼曼绕上一曲空灵的歌,那般婉转多情,那般动人心魄。
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活着,听完这一首无比惑人的,海妖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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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抱歉今天晚了,白这两天肚子又大了一圈开始有些失眠,前天和昨天晚上都是折腾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ㄒoㄒ)/~,白天码字实在没精神,今天更是极度影响了进程…
晚饭前睡了一觉起来继续写,写到现在就这些,做不到之前那样爆字数了,先断在这里,抱歉没有写到两小只见面,明天分头解决完个boss就见面,终于能见面搂搂抱抱么么哒了嗯,嘿嘿嘿!(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