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刘庄,虽比不上白天拥挤喧哗,但仍有些零零散散的小贩,再贩卖着麻辣烫,串串香之类的食物,而一些出租车则排着队停在村口,期盼着夜里出行的乘客。
几个下车闲聊的出租车司机,不满地望着我驶进刘庄,似乎对于我的不守规矩感到气愤。后半夜因为乘客稀少,所以大量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要么停到夜场门口,要么就停在一些城中村的路口等活。在夜场停活,需要交点费,而村口自然不需要,所以大大小小的城中村村口,公寓酒店门口,停满了等活的出租车。郑州的出租车,还是挺守规矩,为了避免冲突,先来者先停,后来者排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驶入刘庄村内,见前方的街道被众多熄灯的小摊霸占,我便出租车停靠在一间已经关门的超市门口,从车内钻出,锁上车门,向着刘庄深处走去。
刘庄深处,地上到处都是人们吃过,用过的生活垃圾,头上一团团电线七横八竖地交织在一起,被拉进各家各户。我顺着一个缠绕在一栋破旧民楼外的简易铁质楼梯,走到了三楼,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入过道内。
三楼过道内一片昏暗,我轻声咳嗽一声,声控灯立刻发出微暗的光亮,顺着这丝光亮,我走到位于中间一户的房门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门上磕了两下。
“飞鹰,是我,天成。”
片刻,房门被缓缓打开,一个满头乱发,满嘴胡须,神情漠然的独眼男子出现在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身回到那阴深潮湿的房间,坐在一个长椅上,把玩起一只短鞘银色匕首。
我把散落在门口的啤酒瓶子往旁边一踢,走进房间,转身轻轻关上油腻的房门。随后,我四处观望一番这间不亚于我的猪窝的脏乱房间,便走到铺着硬纸板的床铺前坐了下来。
良久,飞鹰始终没有理会我,只顾低头把玩手中的匕首,目光呆滞,一言不发。飞鹰跟我的性格相似,但更狠更冷酷,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这些鲜血的主人,不但有无恶不赦的恶霸,贪无止境的贪官,更有一些无辜上访者,甚至毫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儿童。
就这样,我和飞鹰,两个性格冷漠地人各自待在房间一角,无人先出言打破沉寂,像是在彼此较劲谁的耐性更好。
终于,我放下刚才从床头拿起的一张浸染着鲜血的全家照,对着飞鹰淡淡说道:
“帮我杀一个人!”
飞鹰字字朱金,应道:“谁?”
“昊氏集团的大少爷,昊剑!”
闻言,飞鹰冷漠的脸上皱起一丝纹道,沉沉说道:“佣金三百万,先交一百万定金。”
我不禁心生气闷,出口喝道:“你答应过我,会还我一命的!”
一年前,飞鹰被仇人追杀,在三全路江山路被我偶然救下,当时浑身是血身无分文的的他曾经在我的出租车内许诺会还我一命,但此刻他明知道我一贫如洗,竟然还张口问我要佣金,不是想赖账,还会是什么!对此我自然心生恼怒,暗叹人心裹测,难以预料。
飞鹰把匕首狠狠插在身下的木桌上,转身冷冷说道:
“我只是警告你,离昊剑远一些,他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
我冷笑一声,淡淡说道:
“没想到杀人无数,来无踪去无影的飞鹰也有怕的时候!”
飞鹰把匕首插进短鞘之中,翻身坐到木桌上,挽着双臂,一脸漠然地说道:
“激将法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早已经过时了。”
我鄙视地瞥了飞鹰一眼,没想到他身为一个杀手,会如此怯弱。缓缓站起身,我失望地说道:
“既然你不敢得罪昊氏,那我就自己行动,杀了昊剑,救出我兄弟。”
当我赫然走到门口时,飞鹰突然迅猛地抓住的我的右手腕,顺势把我的右臂扭住身后,并用自己的左臂勒住了我的脖颈。
事故发生的太快,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飞鹰死死扣住。
“你想干嘛!”
我蹙着眉头,冷冷喝道。
“不干嘛,你说过我欠你一命,所以在我死之前,你必须活着。”
趁飞鹰说话的功夫,我猛然抬头,撞了一下飞鹰的下巴,飞鹰被撞得有些发蒙,勒住我脖颈的左臂松弛一些,见状,我左手成掌伸到飞鹰左臂和我的胸膛之间,向外一砍,打掉他的左臂,之后身子顺时针一转,右臂用力向后一甩从飞鹰手中挣脱,一脚鞭腿踢了过去。
飞鹰迅速收回双手,抵挡住踢来的鞭腿,随后向前猛地一推,我便如脱了绳的风筝,重重撞在后墙上。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瘪,我心中自然积郁无比,从怀中掏出拳箍,套在十指上,再次冲向飞鹰。
面对袭来的拳影,飞鹰右臂防御,拳箍则狠狠击打在他那右臂上。
“咔嚓”一声,飞鹰眉头一皱,连忙向后跃了数尺,抚住被我击中的部位。
看到飞鹰受伤,我心生愧疚,忍不住开口关切道:“你没事吧?”
飞鹰死死盯着套在我十指上的拳箍,一脸深意地说道:“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这拳箍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褪下拳箍,递到飞鹰面前,出口解释道:“从华叔手里买来的。”
飞鹰怔怔望着我递来的拳箍,并没有伸手触碰,只见他痴痴苦笑道:
“天意啊!天意!你可知道这拳箍的来历?”
我疑惑地望着飞鹰,默默摇了摇头。
“此物是我第一次杀人所得的凶器,并伴随我十余载,染尽人间无数鲜血,是我最为钟爱的武器。自从一年前被昊剑追杀,为你所救后,我便心生退意,不想活在那无意义地厮杀之中。随后我把拳箍给了华叔,让他尘封起来,没想到竟然又被你得到,果真是天意啊。”
飞鹰所言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模棱两可地问道:
“你的意思,这拳箍的主人是你?还有,原来一年前你是被昊剑追杀啊!”
飞鹰抚摸了一下右眼上的黑色眼套,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长椅上。
见状,我把拳箍放回怀中,走到飞鹰身前,连连劝道:
“你何不趁此机会,和我一起报仇雪恨。”
飞鹰闻言,脸上呈现一丝复杂的神情,自嘲般摇了摇头。
“要是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就好了,你可知道昊剑身后有着什么样的人物保护着?”
我再次蹙眉,道:“什么人?”
“日本三口组排名第三的杀手,浪人佐佐木!此前我被一个神秘人以三百万的价格雇佣,刺杀昊剑,就是被此人所阻,最后不但身负重伤,要不是你,早已殒命。所以要想再多活几年,我劝你还是离昊剑远点。”
山口组,日本最大的指定暴力团,东亚乃至世界上最具历史和规模的帮会组织之一,主要从事贩毒、偷运军火、贩卖人口、卖淫和洗黑钱等犯罪活动,此组织恶名远扬,常人避之不及。
听到飞鹰的描述,我不禁心头一震,从无黑道经验的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看来解救阿伟之路,荆棘载道,困难重重啊!
飞鹰见我面露忧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我就此胆怯了,禁不住再次提醒道:
“并且昊剑的父亲昊董事长在郑州商界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在白道,更是勾结了无数**官员,翻手覆云。黑白两道马首为瞻,灭了你一个出租车司机,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般,易如反掌。”
飞鹰的话像是一座大山,顿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眉头蹙的更紧。
但曾经历无数劫难,生离死别的我,性格坚韧程度超于常人,很快便调节好心态,铿锵说道: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敢触碰我的逆鳞,我也不能轻易饶恕。”
人,在一无所有之时,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东西可畏惧的。
两军相遇勇者胜,自从月儿离开之后,我便真的一无所有,成为心灰意冷之人,对于一个心死之人,权势又有什么可怕的!
情绪缓和后,我不再理会口出警言的飞鹰,毅然起身,走出房门。
在房门关闭的瞬间,我瞥见飞鹰那冷漠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深情,或是担忧,或是欣赏。
我把出租车开到位于陈寨后街的一条渠水旁,在一处寂静幽暗石桥边停了下来,把座椅摇成一条直线,抛去杂念,和衣而睡。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进车内,诺基亚发出的刺耳铃声把我吵醒,缓缓拿起手机,接通了苏哥的电话。
“阿成!出出车祸了,我我撞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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