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姨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老爷，喝药了。”
燕敬行此刻对药十分敏感，看到她伸过来的勺子，立刻开口道:“这是什么药？那大夫不是说不用再喝别的药了么？”
“哎呀，老爷，你好的这么快，都能说话了！”尚姨娘十分惊喜，勺子却更往前伸了伸，“放心，这是刘姨娘的补药，这么多年咱们全家上下都在吃，不会有事的，来……”
燕敬行看了看她，也觉得有理，便顺势张开了嘴。
很快一碗补药喝完了，尚姨娘端了水来给他漱了口，跟着坐在了床沿边上。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沉吟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开口。
“老爷，不瞒你说，今日……有人来给双玉说媒了。”
“什么？”燕敬行果然吃了一惊，“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说的？这么大的事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哎呀老爷，先别着急嘛，那时我看你在睡着，就没打扰。我还没答应呢，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么？”
“咳咳……”燕敬行用力咳嗽两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也是好事，好事啊，你说说吧……”
“哎。”尚姨娘点点头，却又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道，“那家人是，是……城西的廖家。”
“廖家？廖老大？”燕敬行顿时瞪了眼睛。
“就是他。”
“听说他就是个混账，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正经事做不来，他怎么会到我家提亲？不行，赶紧推了！”
“老爷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原本我一听也是要推的，但媒人说了，那廖大郎如今已经全改了……”
尚姨娘慢慢说来，燕敬行听着，眉目渐渐舒缓了。
原来会有此一回，都源自夏天时的一个庙会，当时燕双玉也曾去进香，被廖大郎看到，一见钟情。
据说，他自知毛病，恐怕入不得燕双玉的眼，回去之后立刻下了决心痛改前非，将旧日的恶心一一戒掉，从家里弄了两间铺子专心打理。
那两间铺子本来半死不活，如今已被他做的颇有起色，他这才敢来提亲。那媒人还说了，为了表示诚意，这两间铺子就当做是聘礼，以表示他的真心。
诚如百姓所说，如今京城米贵，手里若有两间铺子，盈亏且不论，单说房契和地契，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更何况廖家的资财比燕府还要多，且只有廖大郎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继承下来还不都是他的。
被尚姨娘这么一说，燕敬行顿时犹豫了起来:“倘若真如所说，倒是还不错……不过听闻那廖大郎长得肥头大耳，奇丑无比？”
尚姨娘噗嗤一声笑了，以帕子掩口:“哪有那么夸张，不过人不是特别俊倒是真的。男人嘛，长得太好看了反而容易拈花惹草，我倒看中的是心好不好！”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燕敬行被彻底打动了。不用说，这廖大郎能浪子回头，心自然是最好的了，关键是尚姨娘这个做母亲的看起来相当满意，燕敬行也就不打算说什么了。
若论起来，燕双玉其实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只是她刁蛮跋扈的声名在外，好人家根本没人上门，这才耽搁到了如今。
对于这件事，燕敬行也是十分发愁。没想到好事就撞上了门。
“嗯，这门亲事，看来是不错……”
“我说也是呢！”尚姨娘嘻嘻笑起来，“老爷久病不愈，正好可拿这事来冲冲喜，我的意思是及早把喜事办了，不要落在年后。”
燕敬行却摇头:“仓促不得，还需着个得力人去打探一下。”
“放心吧，我派了两拨人去呢，我一个做母亲的，还能害了自己的女儿不成？老爷你病着，就一切交给我，我定把这婚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就好……”燕敬行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他早就累了，尚姨娘替他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关上门，她的嘴角才浮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没想到这事竟这么顺利，小蹄子，看你到时候怎么跟我斗，有你哭的时候！
※※※
从燕敬行的住处出来，燕九叫住了沈执:
“尚姨娘说，全家上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吃一种补药，有没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沈执点点头，“姑娘是怀疑那补药？”
燕九沉吟着，没说话。
“我已查探过，那补药是出自二房刘姨娘之手，刘姨娘家世代行医，祖传一张补药的方子，服之可强身健体。这些年家中人一直在吃，有时还会打赏下人，并没有出过问题。”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刘姨娘”三个字还是让燕九心中一突。
怎么又是她？
她飞快地想了各种可能，面上仍不动声色，阿澈在一旁道:“是什么东西有问题还得查查才知道，燕九九你先别急嘛。”
“说的也是。”燕九点头，“那你就快些查，有结果了告诉我。”
能在日常饮食中下毒的，必定是燕家的人，很有可能还跟燕敬行十分亲近，这就好比睡塌旁卧着一只豺狼，想来就让人寝食难安。
阿澈连忙答应了，三人才分开，各自回去。
燕九回到小院，见红梅正在扫地，想起沈执的话，不由心中一动:“红梅，补药赏给你过没有？”
“啊？什么补药？”
“就是刘姨娘所做的补药，全家都在吃的。”
红梅愣了愣，立刻丢了扫帚跳起来:“啊，姑娘你说是那个神药啊！我听那些妈妈说，那药吃了能多活十年，可了不得了——”
跟着脸色忽然暗淡下来，垂了头:“但我手脚粗笨，并没有得过赏……想来那神药稀罕，岂是人人都可以赏的……”
语气似在安慰自己似得，燕九不禁失笑。
这个红梅，不光手脚粗笨脑袋愚钝，还一片小孩子心性。唯一的好处就是心肠直，有什么说什么，从不知藏着掖着，问她什么倒是容易。
“我听说那补药单吃是苦的，得两种配在一起吃才香甜……姑娘你可是吃了？”
见她一双眼睛满是艳羡，燕九不禁微笑:“你都说那是神药了，我自然也没有福气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