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鹏举和金氏只是路经洛城,并未久留。
期间,云凤章和杨小姣招待两人在家中吃了一顿饭,气氛仍有些尴尬怪异。私下里相处时,金氏总忍不住拿话刺杨小姣。每当这时,杨小姣总是绵里藏针,巧妙还击,既让对方落不着便宜,又不至于当场翻脸。如是几回之后,金氏见她不好招惹,倒也安份了起来。最后两天,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金氏一反常态,弟妹长弟妹短的,接着又以一副过来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劝道:“弟妹啊,你还年轻,不懂男人的心思。这男人啊,没一个不花心的,尤其是二弟长成那样,这以后……唉,我劝你早做打算,在身边收几个得力的姐妹笼络住他的人和心,省得他把外面那些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扒拉。我娘家有个小表妹……”
杨小姣笑道:“大嫂家中事忙,顾好自己家就行了。不必替我们操心。实话告诉大嫂,相公仅够我一个人用的,实在没法分给别人。”
金氏撇撇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杨小姣再不容她转回这个话题,一通话把她绕得头昏脑胀,她也只好将话硬憋了回去。
还好这夫妻俩只呆了几天,中间还要抽空去走访同乡。四人相处时间并不长。云凤章答应说处理完家中的事后,就回乡祭拜父母。
送走大哥大嫂后,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去东海的事。
云凤章为此做了周全准备,侍卫随从增加了二十多人。这阵仗把钱氏吓了一跳,他们只是去认个人而已,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但看女婿坚持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
杨小娟看姐夫如此紧张这次行程,便自告奋勇道:“姐,其实我去也一样的。”
杨小姣却有别的思量,其实她也想弄清上一世自己为什么会失踪。她问了云凤章,云凤章说他当初用了酷刑审问陈姝什么也没问出什么来,反正她就是在姣龙山上一个电闪雷鸣之夜无端消失,他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寻找数年,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世如此,那今生呢?这件事不彻底解决,始终会像悬挂在他们夫妻头顶上的利剑。与其躲避,不如迎面直上,查清楚原因,毕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解决了它,便也解决了云凤章的一块心病。
尽管,他极力隐藏,但她还是能感觉他心中巨大的不安全感。或是午夜梦回时,或是清晨初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总是习惯性地先摸摸身边,再叫一声她的名字,听到她的应答,他才放心地抱着她继续睡去。有时两人身处情潮巅峰,快乐到极致时,他也会怀疑这不是真的,是在梦中,他让她咬他作记。每到这时,杨小姣先是好笑,继而便是鼻头发酸。
一切准备妥当,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云府的四个侍卫和忠伯都带上了。
这次大黄还想跟着去,却被关在了家里。
马车上,钱氏掩饰不住激动和兴奋,拉着杨小姣不停地说她哥小时候的事。
云凤章也跟着听,只是他的神色十分严肃,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杨小姣时不时地从袖子里握着他的手安抚他。
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里。村民多以打鱼和经商为生。那个疑似哥哥的人现在名叫王海生,是本村一个老夫妻的养子。
虽然那人各方面都很符合哥哥的情况,但是越近渔村,钱氏和杨小姣就越紧张担忧,生怕到头来是一场空欢喜。
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在安静的小渔村格外引人注目。不少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杨小姣和云凤章一人搀扶一边,钱氏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村中的巷子很窄,过不下马车,他们三人在前,一路走着过去,后面的人也跟着过去。那些村民大多数也跟过来看热闹。
他们走了一会,最后停在了一栋青石宅院前。
这就是王海生的家。
钱氏愈发紧张,敲门的手都抖了。
她敲了好几声,才听得屋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杨小姣推开院门,钱氏一马当先,快步直往屋里冲去。
杨小姣和云凤章紧跟在她身后。
屋中的一张小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他头发蓬乱,面容瘦削,脸色青白,眼睛大而无神。
他看到家中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不禁一愣。
这时云过走出来,冲他点点头道:“王兄弟,还记得我吗?”
王海生一看到云过,顿时心安不少,连忙说道:“记得记得。”
他又看看其他人,困惑地道:“这是……”
钱氏自从进屋后,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人。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
她突然大喊一声,“我的儿啊。”
接着便抱着王海生放声大哭,众人吓了一跳,王海生被一个陌生妇人抱着大哭也颇有些不知所措。
杨小姣伸手去拉她娘,好容易将她劝得平静下来。
云凤章这时正在跟王海生说明来意,王海生仍是一脸懵懂,说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有两个妹妹,家乡有条小河,其他的都印象了。
钱氏擦着眼泪,急切地帮他回忆:“你再好好想想,你姓杨,名字叫小义,咱们家在桃花镇。你爹叫杨成……”
但无论她怎么提醒,王海生仍是一脸懵懂。
最后还是云凤章让人命出一轴画像。
画像有五尺多长,二尺来宽。
上面画的正是桃花镇,上面的街道、房屋、店铺,还有满街跑的孩子和狗,画面栩栩如生。
王海生瞪大眼睛看着。
许久之后,他突然两眼一亮,指着周家旁边的一处园子叫道:“这里是不是个废园,里面有棵大枣树,西北角有个狗洞。”
杨小姣激动地答道:“对对,那狗洞是我们一起挖的。”
王海生看了一眼杨小姣,接着又看了第二眼。
开了这个头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想起来了。
钱氏再次抱着儿子痛哭。其他的人也不由得唏嘘感慨,场面十分感人。
两人哭够之后,渐渐平静下来,钱氏拉着他认妹妹妹夫。当他得知面前如画中人一般的公子竟是自己的妹夫,也不由得呆了片刻。
王海生也就是杨小义,简单地跟亲人说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他来王家之前还有过一番曲折的经历,听王老头说,他中间逃跑过一回被发现了,被抓了回来打人半死,后来往南边来,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那人贩子就将他扔在路边,险些死掉,正好被路过的王老头捡了回来,用土方子竟治好了。他记不得自己的家在何处,又无处可去,刚好王老头的儿子赶海被淹死了,家中无儿无女,于是他就留了下来,并被取名为王海生。平常就贩卖些海货,做点生意。前些日子,王老头夫妻俩病逝,他来回奔忙,安葬好二老后,他自己也病倒了。
他讲得简单,但听者却是心惊肉跳,钱氏又抱着他哭了一回,杨小姣也跟着掉眼泪。
一家人终于团聚。云凤章带来的人中正好有大夫,正好帮杨小义治病。由于他病得太严重,一时不能上路,一行人决定逗留几日,等他病情好转再上路。
他们就在村中找了些空房安顿下来。一家人好容易团聚,钱氏每日都拉着儿子有说不完的话。可能是血缘天性使在然,杨小义起初还跟钱氏有些陌生拘束,没几日便渐渐熟稔起来。
杨小姣打量着面前的哥哥,他被王老头夫妻养得挺好,善良正直,踏实能干,有些小商人的精明但又不油滑轻浮。
哥哥的病情在渐渐好转。云凤章暂时放下了这件事,转而心系于另一件事。
有一天,他突然问道:“此地离蛟龙山有多远?”
有个村民答道:“不远不远,也就十几里地,不过,那地方挺荒凉可怕的,没什么好玩的,先前还有个道观,前些日子不知怎地被烧了个干净。”
云凤章默然不语,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宿命?怎么偏偏就离得那么近?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小姣失踪后,有一个道士说,小姣的名字与蛟龙山暗合,蛟龙入海,一去不返。她一定要避开这里。但是如今他们却主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