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城大街上,喧闹的人群中窜出一股股热气,裹在那冬日的阳光,顿时让白雪皑皑的街面也变得温煦许多。满身酒气的王信与王朋,踉踉跄跄地从月河楼雅间走出,月河楼的伙计紧跟在他俩身后,尴尬地陪笑着,直到这俩人就快出了月河楼,伙计连忙叫来掌柜的,拦下了这俩人的去路。
“王家少爷,不知今日的酒菜可算满意?”掌柜低声下气地问道。
王朋眯着眼,有些醉意地说道:“二弟,你觉得呢?”
王信打了个饱嗝,一嘴的酒气喷到掌柜的脸上,掌柜被这股腌臜之气,熏得是满脸的尴尬,还不得不继续陪着笑脸,王信看着掌柜这可笑的神态,似笑非笑地说道:“还算尚可。”
说完这俩人就要往店外走去,掌柜立刻挡在他俩身前,说道:“既然王家少爷吃得欢喜,要不把这酒钱给结算了吧。”
立刻王朋拉下脸来,不悦地说道:“掌柜的,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前右相府上的少爷,当今圣上的表外甥,我们会赖你的酒钱吗?先挂账吧。”
说着王朋与王信就大步朝着店外走去,掌柜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他立刻追了出来,拉住了王朋与王信的衣袖,说道:“俩位少爷,小人知道你们都是贵人,可你们在本店吃喝了月余时间,次次都挂账,怕是也不妥吧,要不今日就给小人结算了饭钱吧。”
掌柜死死地拉着他俩的衣袖,他俩一时半会也走不开,而街上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王朋有些面子挂不住了,他低声对着掌柜说道:“大街之上,你这般与我们拉扯成何体统,你且松手,不就是个饭钱嘛?小爷有的是钱,你派人去东巷王府去取,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掌柜听了王朋的话,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道:“王家少爷,前几日你们便是这么跟小人说的,小人差人去您府上,别说饭钱了,还挨了一顿骂,今日您还是把这饭钱给结算了吧。”
王朋一愣,他看了一眼一样诧异的王信,王蓁蓁居然这么狠,连个饭钱都不给他们结算,瞬间王朋也没了底气,他身上哪还有钱,最后那点银子,昨夜也都花在了升乐坊里的姑娘身上了,他连忙问向王信。
“二弟,你身上可有银子了?”
王信摸遍了全身,身无分文。平日里他都是跟着王朋吃喝玩乐,银子不是花在升乐坊,那就是输在了赌坊,他现在哪有银子了,他无奈地向王朋摇了摇头。
王朋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好歹他们也是邑城里的勋贵人家,脸面还是要的。忽然他眼中闪过一道白光,他一把抓下王信腰间的玉佩,丢给掌柜,说道:“掌柜你可看好了,这可是上好白玉,今日小爷们出门急,没带银子,就把这个抵给你,就算那月余的饭钱了。”
掌柜得了这等好东西,也就不与他俩纠缠。可王信有些急了,那可是当初他过继的时候,王蓁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宫里赏的,可是珍贵了。王信刚想说些什么,王朋就拉着他快步离开了。
刚踏进家门的王信与王朋,就看见王蓁蓁端坐在前厅主位,他俩恭敬地给王蓁蓁行礼,说道:“母亲,我们回来了。”
王蓁蓁看着一身酒气的这俩人,气不打一处来,昨夜他俩就没回府,现在又喝得醉醺醺回来,肯定不是在太学院用功,她厉声说道:“跪下。”
王信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可王朋一动不动地站在王蓁蓁的面前,似乎并不惧怕王蓁蓁的威严。
“母亲,我们有何错,为什么要受罚?”
王蓁蓁气得全身发抖,她一脸怒气地望着王朋,说道:“何错?你们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现在还将府中的器物拿去典卖,你们看看整个王府里还有什么器物,王家的家业就要被你们败光了了。”
王朋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母亲,这家业原本也就是我们兄弟二人的,以前我们年幼,母亲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现在我与二弟就快到弱冠之年,这家业母亲迟早是要给我们的,怎么花费是我们兄弟的事,母亲就不用挂心了。”
说完王朋拉起跪在地上的王信,王蓁蓁不由得起身,怒吼一声道:“放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王信又看了一眼王朋,王朋依旧不理不睬,他的胆子也大了一点,王朋对着王蓁蓁行礼,说道:“母亲,我想起太学院的夫子还有事找我们兄弟二人,我们就先回太学院了。”
说完王朋顺手将一旁几案上的玉摆件揣入怀中,他拉着王信就往府外走去,王蓁蓁激动地大声说道:“回来。”
可王朋与王信理都没理她,头也不回往府外走去。
王蓁蓁一下子就瘫坐在主位上,顿时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满心的委屈,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这就是她以后指望振兴王家的儿子,她的依靠?
她不禁想起了王安,如果她父亲王安没死,她还是相国之女,她怎么会受这样的气。她又想起了她那相公,当年王绍作死宫变,让王家万劫不复,虽说向弘宣念及旧情,让她招赘振兴王家,可毕竟当时王家摊上这等大事,前朝那些能臣谁敢入赘王家?她千挑万选选中了她那布衣出身的相公。
虽说她相公到死也只是前朝一个五品小官,但还是在前朝有才能的,可就是好色了点。当然她也不得不接纳她相公的缺点。她们成亲后,她相公就把之前通房丫鬟所生的孩子,也就是王朋领回了王家。之后她那相公更是频繁出入乐坊,累坏了身子,留下王朋这么一个庶子就去了,她也成了寡妇。
原本她相公是有可能振兴她们王家的,可惜死在了风流上。她又把希望寄托在王朋身上,可她怕王朋不争气,她左思右想许久,决定再从王家旁支那过继了王信,她想有两个养子,就算一个不争气,还有一个,不管能不能振兴王家,她也能有个儿子依靠。
可现在看来,这就是笑话,十足的笑话,也许从王安死得那一刻起,她招赘之时,她的一生就被王家,被那场宫变给误了。越想越伤心的王蓁蓁伏案痛哭,似乎想要将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
吴婆婆抚拍着王蓁蓁的后背,心疼地说道:“四小姐,您别这么伤心,哭坏了身子,为那两个不孝子,不值当。王家的家业是相爷留给您,您可不能让这俩个败家子给败光了。”
王蓁蓁抬起泪眼看着吴婆婆,激动地说道:“家业?府中的银子,早几年就被他俩七支八借的都给挪用光了,这府内值钱的物件,他们也变卖了大半,若不是那田产带不走,庄上的人又都是我王家的老佣人,他们捞不到钱,王家早就会被他俩败光。吴婆婆你今日看到了吧,现在他们连在我面前装恭顺都懒地装了,王朋说得对,再过一年,他们就到弱冠的年纪,到时候这田产与府里得一切我都得交予他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会败光家产,可我知道那时我怕是连一口剩饭都会吃得不安稳了。”
说话间王蓁蓁的泪水,又从眼眶中喷涌出来,很快就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四小姐,你得多为自己考虑,别再想振兴王家之事了,离开王家,离开这两个败家子,找个好夫婿,改嫁了吧。”
王蓁蓁一愣,她停止了哭泣,她看着吴婆婆,有些为难地说道:“改嫁这种事,在勋贵之家向来多有诟病,若是我改嫁了,怕是会在勋贵们面前抬不起头吧。”
“四小姐,您别怕,忠毅伯尸骨未寒,安宁县主不就是改嫁给了边尚书,姑爷都死了那么多年,您要改嫁,可比安宁县主理直气壮多了,安宁县主都能淡定不惧勋贵们的诟病,您又有什么好怕的,没什么比您以后有个好出路更加对您有实际好处了,您可千万别被虚名而累。”
王蓁蓁仔细想了想,吴婆婆的话有理,若是趁着她现在还年轻,找个良配改嫁了,以后至少可以依靠丈夫,总是比这两个不孝子要好多了。忽然她眉头一紧,有些不自信地说道:“我怎么能跟安宁县主比呢?人家有个皇后姐姐,想要嫁给谁都行,如今王家破落成这样,谁还愿意娶我。”
吴婆婆看了看前厅,见没什么人经过,她小声地说道:“四小姐,你怎么忘了,相爷出事前,就将府里最珍贵的东西都变卖了,换了金子埋在了您现在住的院子里,那可是一笔巨款,府里的那两位可不知道这事,这老宅以及那些田产,就留给那两个败家子,有了这份嫁妆,您还怕没有好姻缘?”
瞬间王蓁蓁的眼中放出光来,思量了一会,她起身拉住吴婆婆,说道:“吴婆婆,阿爹还有几个信得过的门生在前朝为官,带些礼物去看看他们,帮我问候一声。”
吴婆婆会心一笑,说道:“四小姐,放心吧,老奴一定给您办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