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宽看着手中的状纸,抓耳挠腮起来,这是一份邑城里民事纠纷的状纸,按理说是递不到他这个刑部员外郎的手中,本该出现在邑城衙门里,可这份状纸上是前右相王安之嗣孙状告王安之女,与向弘锡侵吞王家家产之事,据说邑城衙门里的大人不敢接这桩公案,于是乎,他这个曾经惩戒过向弘锡家奴之人,就被王家俩兄弟看中,直接将状纸递到他的面前。
本来冯宽也就没有这份公职,也不该他管这等民事瓜葛,再加上那回惩戒向弘锡家奴一事,他是被向弘锡好生羞辱一番,冯宽是真不想管这事,可王家那俩兄弟,可是当街跪在他的轿前,将状纸递到他面前,邑城的百姓可都看到了,再者说王家兄弟毕竟是向弘宣的表外甥,也算皇亲国戚,当年向弘宣也明言要王安之女招赘撑起家门,现在王安之女要改嫁,还要带着王家家产改嫁,确实不妥,怕是有抗旨之嫌。
不管不问,他怕日后向弘宣知道后,责备他,若是过问吧,他又不敢得罪向弘锡,而且更让他头疼的是,周洵还来找过他,好心地来为他分析这桩公案,周洵给了两个可能,一是王蓁蓁确实想改嫁,男欢女爱也属于正常,只要王蓁蓁不带走王家一针一线,不管是那金银,还是府中的书简,这桩公案也就能了了。二是王家兄弟这是在诬告,王蓁蓁不曾想改嫁,与端王也就没有那桩婚约,王家兄弟属于大不孝行为,理应重罚。
不过周洵话里话外倾向于前者的可能,毕竟诬告母亲,在东俞可是大罪,不死也得流放,王家兄弟怎么敢这么做。可冯宽却心思沉重起来,这事不仅牵连向弘宣的母族王家,向弘锡与周洵也都牵连进来,怎么看这事都是个烫手山芋,还偏偏被他捡到了,冯宽是无比焦虑呀。
忽然下人匆忙地走进屋内,说道:“大人,有人来访。”
“不见。”冯宽心烦地说道,现在他谁都不见,谁知道见了之后,又会生出多少幺蛾子。
可下人并没有退下,怯生生地又说道:“大人,来人是户部尚书,平远侯府的小国舅爷。”
冯宽一惊,凌华怎么来了?他立刻说道:“快请。”
凌华与冯宽寒暄了几句,他就一脸凝重的样子,说道:“冯大人,听说前几日前右相王安的嗣孙当街拦下了您的轿子告状,不知是真是假。”
冯宽晃荡了一下手中的茶碗,定了定神,说道:“确有此事,不过就是一场荒唐事,小事情,小事情。”
“小事情?王相之女要改嫁,还要侵吞王家的财产做嫁妆改嫁,这会是小事情?当年陛下可是说过,王家是要招赘支起家门的,王家之女要改嫁,还改嫁给端王,不知道这二人算是违抗圣意吗?如今这事闹得是沸沸扬扬,冯大人好淡定,居然觉得是小事情,若是本官摊上这么一个公案,怕是成宿都睡不着了。”凌华打趣地说道。
冯宽苦笑一声,尴尬地说道:“下官确实也头疼不已,不知该如何处理。”
“听说,周相也来找过冯大人?”凌华试探地问道。
“周相的确来过下官这,给下官一些意见。”冯宽小心地说道
“不知周相给了冯大人何等高见?”
冯宽看了一眼凌华,他不禁眉头皱起,凌华这是有备而来,连周洵来他这都知道,看样子他是瞒不下去了。于是冯宽也就不遮掩,将周洵的话原封不动地都告诉了凌华,包括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都摊开给凌华看。
凌华淡然一笑,说道:“冯大人,何必为难呢,王家也好,端王也罢,都是皇亲国戚,别说您这个不管民事的官员可以插手,就算是周相怕是也不敢轻易插手吧,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陛下能过问此事了,冯大人何不悄悄将这状纸递到陛下那,这样冯大人也就没了干系,难题也就解决了。”
冯宽的眼珠子乱转,凌华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这样他就能从这件棘手的公案中抽身,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可就把事情闹大了,他也就得罪了向弘锡,以及来给他意见的周洵,想到这,冯宽有些犹豫起来。
凌华看着冯宽这纠结的样子,冷笑一声,又说道:“冯大人,本官是为你好,想想秦大人吧,及时从这桩公案中脱身,您是能保命的。”
说完凌华就拜别了冯宽,可凌华的话却在冯宽的脑中不停闪过,也许他将这事告诉向弘宣,他会得罪了前朝最有权势的周洵与向弘锡,丢了些前途,可他若不能及时抽身,谁又知道这桩公案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他会不会也得像秦迁样,只能一死保全家。
想到这,冯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大声说道:“来人,备车,进宫。”
.....................................................................................................................
王蓁蓁裹着斗篷,快步走进端王府,焦急地往向弘锡的书房走去,向弘锡看到来人是王蓁蓁,大吃一惊,问道:“四小姐,怎么亲自上门了?”
原本王蓁蓁改嫁向弘锡的事在邑城传得沸沸扬扬,她是要避嫌地,王蓁蓁也不想这么冒失上门,可她今日不得不来,她顾不上许多,有些急切地说道:“端王,如果,如果我没有了那万金与一屋子的书简做嫁妆,您还愿意娶我吗?”
向弘锡一怔,他看着神情有些古怪的王蓁蓁,满心地疑惑,问道:“四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说这样的话?发生什么事吗?”
向弘锡这答非所问的回答,让王蓁蓁失落地垂下双目,她苦笑一声,她早已不是那二八怀春的少女了,怎还能这般期许爱情,更何况她与向弘锡之间,原本就是寡妇与鳏夫之间的婚姻,各取所需而已。
王蓁蓁立刻收起脸上那不该有的落寞之情,严肃地说道:“今日有一个少年拦住了我的马车,说是曾受过我王家恩惠之人,那少年说周相去过刑部员外郎冯大人那了,而且周相还给冯大人一些意见,要阻你我之姻缘。”
向弘锡踱步思量起来许久,幽幽地开口说道:“这个少年可靠吗?会不会有诈?”
王蓁蓁淡定一笑,说道:“王爷多虑了吧,能有什么诈?我那两个逆子先是去了衙门告我们侵吞家产,后又当街拦了冯大人的轿子,状告我们,这些事情邑城里街知巷闻,而且毕竟我是舍了周相,选了您,周相不至于为了我这个寡妇大动肝火,但我父亲那一屋子的书简怕是让他放不下吧,他去找冯大人阻你我婚事也合情合理。”
向弘锡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最近邑城里的传闻,说是升乐坊背后的主人其实就是周洵。想到这,向弘锡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来到王蓁蓁身旁,贴耳小声说着。
王蓁蓁一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说道:“一定要这样吗?”
向弘锡一只手轻轻撩起王蓁蓁的秀发,轻声说道:“这些事情若是利用好了,你我的婚事就会一帆风顺,还能让周洵深陷其中,要是还能让周洵丢了相位,说不定本王就能成为新的左相。而夫人你,也能成为国夫人,夫人你就不动心吗?”
向弘锡这一声声夫人,瞬间让王蓁蓁眼中的希望与野心交织在一起,她的心也炙热起来,她坚定地说道:“王爷,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飞羽殿内,王蓁蓁哭得凄惨,将这些年她那俩个养子的荒唐事都一股脑说给向弘宣听。原本向弘宣看了冯宽送来的状纸,是气愤不已,对王蓁蓁与向弘锡意见颇大,但考虑到王家的声誉,这事他一直按着不让冯宽处理。
可没想到今日王蓁蓁跑到他面前这般哭诉,而且还把周洵给搅进来了,向弘宣的眉头不禁深深地皱起,他表情凝重地问道:“表妹,你是说周相纠缠你,被你拒绝后,恼羞成怒才会唆使你那两个养子去状告你与端王,那你告诉朕,你跟端王到底有没有侵吞王家家产,还有你们的婚事是真是假?”
王蓁蓁停止了哭泣,拿出丝帕拭去脸上的泪痕,坚定地说道:“陛下,我守寡已久,儿子不孝,一直都在苦苦支撑王家,我真的苦不堪言,承蒙端王不弃,愿与我共度余生,我确实与端王两情相悦,定下了婚约,求陛下成全,至于侵吞家产之事,那是血口喷人,王家的家产都被那俩个败家子败得差不多了,王家哪有金子。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邑城查查,这俩个逆子,不是出入赌坊酒肆,就是在那乐坊逍遥,根本无心在太学院修习学业,家中的钱财也被他俩挥霍一空。”
“那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是周相唆使你那俩个养子诬告你与端王?”向弘宣有些疑心地问道。
王蓁蓁立正了身躯,她想起了向弘锡对她的嘱咐,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最近邑城里有传闻,说是邑城里最大的乐坊升乐坊就是周相开的,而我那俩个不孝子经常出入升乐坊,再加上我拒绝了周相,不是他还会是谁?”
向弘宣不禁想起之前丁绿拂议亲之事,周洵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他与亡妻感情深厚,没有想过续弦,可现在王蓁蓁言辞凿凿地说,周洵纠缠于她?到底谁的话是真?还有那个升乐坊背后的主人,向弘宣眉头紧蹙,深思起来。
“表妹,你今日所言当真没有半句虚言?你可知道在御前说谎,那是欺君之罪。”
王蓁蓁立刻伏地磕头,大声说道:“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犯下欺君之罪。”
向弘宣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他看着伏地不起的王蓁蓁,不禁疑惑起来,一个妇人胆敢诬告当朝左相吗?
他立刻对着小德子,说道:“传旨,让右相清查此事,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