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希出神地望着殿外,烈日的光芒跳跃在椒房殿那晶莹透剔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贵气的光点,一点点窜进凌希的眼中,似乎都在提醒凌希,椒房殿的威严与富贵,都是因为在这金碧辉煌的后宫之中。想到这,她也不由得紧紧握住手中的圣旨,思绪万千。
颜姑姑端着一碗暑汤缓缓地来到凌希的身旁,小声说道:“娘娘,这大热的天,您站在这许久了,喝些暑汤去去暑气吧。”
说着颜姑姑又看了一眼凌希手中紧握的圣旨,昨日向弘宣来了椒房殿,打发了她们这些宫人离开,与凌希聊了许久,留下了这份圣旨后,就离开了椒房殿。之后凌希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没人知道向弘宣到底跟凌希说了什么,但颜姑姑想大抵是十分重要之事吧。
凌希推开了颜姑姑递过来的暑汤,她看着手中的圣旨,就算暑汤再甘凉,能解得了夏日的烦热,但也解不了她手中圣旨的热度,她转身回到殿内,问道:“听说最近献王身体不适,已经在家休养多时了?”
“好像听进宫来的宗室王妃们是这么说的,还说献王妃最近都很少出门,不过献王府倒是门庭若市,勋贵与宗室们频繁登门拜访,探望献王,好是热闹。”颜姑姑淡淡地说道。
凌希想起了薄宝灵,自从向儒钧进宫后,薄宝灵就很少进宫,就算进宫也不曾来过椒房殿,凌希知道薄宝灵在避嫌,毕竟她养了人家的儿子,再见即是尴尬,也还有那说不清的利害关系,不如不见,倒是都轻松了,只不过当年那么亲密的关系,最终也不得不慢慢淡漠。
突然凌希看向颜姑姑,说道:“怎么说,献王府都是江家的姻亲,献王身体不适,本宫理应派人去探望才是。颜姑姑,你挑些上好的补品替本宫去趟献王府吧。”
凌希风轻云淡地说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可颜姑姑看着凌希手中的圣旨,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办。”说完颜姑姑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凌希快步来到颜姑姑的身旁,她将手中的圣旨递到颜姑姑的眼前,严肃地说道:“将这道圣旨也一并带去给献王吧。”
颜姑姑结过圣旨,她一肚子的狐疑,想要打开圣旨一探究竟,突然凌希一把摁住颜姑姑的手,小声说道:“陛下说了,这圣旨只能献王一人看。”
颜姑姑一愣,凌希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将颜姑姑的手背摁得生疼,尤其是凌希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就像一把钩子,随时都能够将人的心拖入深渊。
“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替娘娘办好差事。”颜姑姑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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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宝灵满脸笑容地送走了颜姑姑,她刚一回到房内,就看到献王呆坐在一旁,手中还紧握着刚刚颜姑姑送来的圣旨,神情似乎有些怪异,可薄宝灵顾不上献王,她又看着那满屋子的珍贵补品,顿时喜上眉梢。
虽然她是个深宅妇人,但从这些日子频繁上门的勋贵,以及邑城里那漫天的流言,也能看出她儿子,也就是凌希的养子向儒钧,很快就要成为皇嗣,只要向弘宣的后宫没有皇子出生,那么东俞的天下就是她儿子的了,尤其是今日凌希特意让宫人送来这么多的补品,大抵她是没有想错了。
“王爷,您快来看看呀,皇后娘娘真是出手大方,这些都是宫里珍藏的补品,难得一见,娘娘居然一下子都赏给了我们献王府,可真真重视我们献王府。”
薄宝灵一边拿着这些珍贵补品,一边高兴地说着,可献王似乎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依旧呆呆地坐在一旁。
也许是太过高兴,薄宝灵也没有在意献王的不搭理,继续欢天喜地地说了一大推,突然她注意到献王手中的圣旨,一扬手将献王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献王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起身看向薄宝灵。
“这什么呀?怎么会是一道空白的圣旨?王爷,陛下这是何意呀?”
薄宝灵不解地看着献王,献王缓缓地从她手中拿回圣旨,面无表情地说道:“何意?”
献王这有些重复薄宝灵话的举止,好像他也不清楚这道空白的圣旨是什么意思,薄宝灵立刻仔细思考起来,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圣旨可以是空白,若是给臣下的圣旨都是空白的,万一臣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在圣旨上随便书写,君无戏言呀,陛下就得认账,那陛下还不得憋屈死了。还有陛下的圣旨向来都是内侍们直接送到臣子的府上,没听说过让后宫的皇后娘娘转交的?难道是因为皇后娘娘与献王府亲近?那也不对呀,臣妾都好久没进宫了,与皇后的关系早就淡漠不少。”
薄宝灵头头是道地分析着,献王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突然薄宝灵失声大笑起来,她高兴地来到献王的身旁,小声说道:“王爷,大喜呀,陛下让皇后娘娘转交一道空白的圣旨给您,是不是在暗示皇后娘娘的养子儒钧,即将要成为皇嗣,对,就是这个意思,圣旨代表皇帝,陛下无子,若是儒钧做了皇嗣,那就是等于成了未来之君。怪不得陛下让娘娘转交圣旨,王爷,咱们儿子要做皇帝了。”
薄宝灵越说越兴奋,她的脸上早就遮盖不住内心的狂喜,似乎向儒钧就真的已经坐上了帝位。
献王依旧面无表情地握着空白的圣旨,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薄宝灵那兴奋的感染,倒是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
“是啊,陛下的圣旨怎么会让皇后娘娘送来?而且还是道空白的圣旨。”献王口中喃喃自语道。
薄宝灵立刻注意到了献王这反常的举止,向儒钧要成新帝了,献王就算不像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也不该是这样的神情,似乎此时献王的眼中透出点点绝望,她印象里的献王低调内敛,但却从不悲观,就算曾经那段朝不保夕惶恐的郡王生涯中,献王也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神情。瞬间薄宝灵眼中的兴奋点点消退,她靠近献王,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没事。”
说话间献王的眼角一滴泪水划过面庞,薄宝灵惊慌失措,立刻拿起手中的丝帕拭去献王眼角的泪水,献王一把抓住薄宝灵的手,说道:“王妃别怕,本王是喜极而泣,本王的儿子有了远大前程,本王高兴,而且本王的儿子拿回了原本属于本王的位置,本王此生无憾了。”
献王这般坚定的说辞,让薄宝灵更加不安起来,自从前朝有人提及立嗣之后,献王就深居简出,也让献王府低调行事,就是怕多疑的向弘宣多想。这么谨慎的献王府,等来了凌希送的空白圣旨,薄宝灵想若不是献王太过小心,那就是献王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告诉臣妾,刀山火海臣妾都陪着您。”
献王缓缓地转过身去,他已经不敢直视薄宝灵那双泪眼,他想他这一生是幸运的,虽然从嫡子变成了宗室之子,虽然曾经活得胆战心惊且艰辛异常,最后他还是成为了亲王,成了宗室之长,以及他的儿子将会成为新帝,尤其是薄家,在他艰难的岁月里,是薄家给了他温暖与安心,薄氏姐妹都是他的糟糠之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皇恩晃荡,陛下的圣旨,本王还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回复,王妃,你先出去吧。”
薄宝灵缓缓地向门外走去,她一步几回头地看着献王的背影,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目光紧紧地盯着献王手中的那道空白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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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姑姑小心翼翼地将洗漱之物递到凌希面前,清晨一道凉爽的夏风吹进屋内,凌希将手从盆中拿出,风一点点吹着她手上的水,凉爽也一点点钻进她的皮肤里,似乎一夜的暑热瞬间就下了一大半。
凌希望向窗外,屋外有些阴暗,往日那炙热的太阳似乎都被乌云遮盖住了,像是想要下雨的样子,凌希不禁说道:“要下雨了,今日应该不会那么热了。”
“可不是,这场雨下过,肯定凉爽不少,不过夏雨甚急,会弄湿了鞋袜衣裙,怕是娘娘今日不能出去纳凉了。”颜姑姑说道。
说话间,馨儿缓缓地跑进屋内,说道:“皇后娘娘,宗室来人进宫,说是昨夜献王自刎于献王府的祠堂之上,而今早献王妃悲痛万分,当即触柱而亡。”
凌希立刻起身,不经意间打翻了一旁的水盆,瞬间水滴声与铜器叮咚哐啷的声响环绕在屋内,在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屋里,格外响亮。凌希知道献王一定能够明白向弘宣的意思,毕竟圣旨代表了皇帝,让她给献王一道空白的圣旨,就是在暗示献王干脆取而代之吧,她知道向弘宣这是在逼献王,让献王在自己的性命与儿子的帝位之间做个选择。
忽然琴儿急促地走进屋内,她看了一眼凌希那呆若的神情,以及屋内凌乱的样子,让她满脸的兴奋也消退不少,她心中不禁疑惑起来,怎么了这是?
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凌希的身旁,急切地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去趟飞羽殿。”
瞬间凌希回过神来,淡淡地问道:“何事?”
“陛下说请您过去商量一下立殿下为皇嗣的事宜。”
琴儿欣喜的话音一落,颜姑姑立刻跪倒在地,高声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其他宫人也纷纷跪地,满脸喜悦地恭贺凌希。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阵雷声,顷刻间急促的雨水就从天而降,很快天地间就成了一道雨帘,昏天暗地起来,又劈里啪啦都是雨声。
凌希摆了摆衣袖,衣角上的水渍不多,似乎不影响她的仪容,她刚想向殿外走去,颜姑姑立刻走上前,看着窗外,说道:“皇后娘娘,这会子雨水太大了,会弄湿了您的衣裙,万一受寒了,那就不好了,要不等等雨停了,再去飞羽殿吧。”
凌希看了一眼馨儿,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现在就去,别让陛下等得着急了。”
说完凌希大步朝着殿外走去,刚走几步,她猛地转身,对着颜姑姑说道:“去告诉儒钧吧。”
颜姑姑一怔,她看着凌希脸上那有些复杂的表情,试探地问道:“娘娘,奴婢是要告诉殿下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凌希的眼神坚定起来,她缓缓地说道:“他是要做皇帝的人,迟早都会知道,他该经历一些事了。都告诉他吧,也许这样就不会大喜大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