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康拖着疲倦的身躯,从马上下来,他缓缓地走进长公主府的大门,一脸凝重的样子。这些日子他没少去邑城的勋贵那,并且鼓动了不少前朝官员,甚至还让他们去飞羽殿给向弘宣施压,最后他得偿所愿,向弘宣果然下旨要提审顾南风。
虽然向依依以死相逼,让顾南风迟迟不能被带回刑部审问,但他想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原本他也不想致顾南风于死地,只不过为了救武元和,不得已将罪名推给顾南风,当然他也知道顾南风一旦到了刑部,顾南风说不清他那郊外学堂之事,这案子就会板上钉钉,向弘宣为了立威,也为了安抚东俞勋贵之心,那时顾南风是非死不可。
现在倒也不算最差的结果,如果向依依一直以死相逼,没有人可以带走顾南风,向弘宣爱女心切,说不定就会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武元和与顾南风就都不会被处死,当然顾南风以后不可能再入朝为官,武元和也会受到一些惩戒。
但比起非得顾南风一死才能救下武元和这样的结果,似乎这样武文康的良心会更加安稳些。也许是想得太过入神,武文康走进前厅,居然没有发现武承安正在前厅里等他。
“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武文康抬头一看,武承安回了邑城?他有些疑惑起来,难道武承安知道了自己为武元和所做之事,因此才会回了邑城吗?
“父亲,我去探望一些旧友,多喝了几杯,不知道父亲您回邑城了,没去城外迎接您,可父亲您怎么突然就回了邑城,也不提前告之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武文康试探地问道。
武承安放下手中的茶碗,立刻喜笑颜开地说道:“就你小子鬼机灵,为父确实是有事回的邑城,都跑死了几匹马了,日夜兼程才赶回了邑城,要不是为了你,为父犯得着这么辛苦吗?”
武文康一听武承安这话,更加不解起来,难道武承安真的知道他陷害顾南风的事了?他看着武承安那满脸的喜色,陷害当朝驸马,这种事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武承安不至于为了这种杀头灭族的事,能高兴成这样?
“父亲,到底何事?”
武承安得意地笑了笑,他走近武文康,利落地从怀中拿出一份休书,递到武文康眼前,说道:“你赶紧在这休书上签字,你与李氏就再也无瓜葛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武文康一愣,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武承安手中的休书,不解地说道:“父亲,李氏贤良淑德,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何要我休妻?”
武承安看着一脸茫然的武文康,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休书塞进武文康的手中,说道:“李氏并没有不妥之处,可惜她与我们武家的缘分尽了,你若不休妻,如何再娶南国公主呢?”
武承安缓缓地回到主位,再次拿起那茶碗,悠闲地喝上一口后,又说道:“前几日,我在北境接到陛下的密信,陛下说很是欣赏你这个外甥,若不是那年你早一步娶了李氏,陛下原本就是想把南国公主许配给你的,可惜造物弄人,不过如今驸马犯了事,陛下保不住他,也不想保他,陛下说了,驸马的事一了,就会操办你与南国公主的婚事,所以我才火急火燎地赶回邑城,你得先休妻,这样才不会误了你的远大前程。”
武承安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将武文康定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比起武承安那满脸的喜色,武文康的脸上都是一片红紫,他想到了很多人,比如他的母亲昭庆,他表妹向依依,驸马顾南风,还有此刻正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喝茶的武承安。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记忆似乎都在此刻涌现在他的眼前。
突然他双眼微红,大步走到武承安的面前,将休书撕得粉碎,大声说道:“李氏与我夫妻情深,她是我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结发妻子,我是不会休弃她的。”
武承安重重地将茶碗扣在几案上,怒斥道:“愚蠢,你该知道陛下膝下无子,你若能成为陛下的女婿,东俞的驸马,那你就是东俞陛下最信任的人,以后你就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是誉王,也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你到底懂不懂呀?”
武承安没想到武文康会拒绝,而且还是这般决绝得拒绝,他想不通,武文康这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弊?向弘宣明明给了武文康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傻子才不走呢。
看着武承安这上火着急的样子,武文康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是啊,我怎么会有父亲这般智慧,历经多少战役,丰功伟绩都是别人的,但最后谁也比不过父亲的爵位,忠毅伯以身为饵,死战护国,到死也只是个伯爵之位,平南王妃以一己之力改变北境战局,最后也不过就是嫁入勋贵之家,唯独父亲,不管是南熙灭国血战,还是北境的誓死守卫战,父亲都能站到最后,成为东俞尊贵的镇国公,实至名归呀。”
啪的一声,武承安那怒气冲冲地巴掌随着他那颤抖地身躯,一起挥舞到武文康的脸上,武文康被打倒在地,嘴角也泛出了血丝,可武承安的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半,他何尝不知道武文康说得是事实,而且还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你个逆子,敢揶揄你老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说着武承安又死命地踹了武文康几脚,武文康一声不啃,任由武承安打,不一会武文康就满身伤痕累累。也不知道从哪来得力气,他高声说道:“有本事,您就打死我,打死我,您就断子绝孙了,打死我,陛下唯一的外甥,您敢吗?”
武承安那有些愤怒得不太理智的身躯,微微一颤,原本那高高扬起的脚,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悬在半空中许久,他缓缓地落下脚,沮丧与愤怒交叉着爬满了他的脸上。
“你个逆子,别以为老子真的就不敢打死你,老子是镇国公,老子为东俞,为陛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年,老子一身的荣耀,就算真的打死你,这也是武家家事,陛下也不会过问。”
武文康踉跄地从地上爬起,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武承安那恼羞成怒却又发作不得的可笑样子,冷笑一声,高声说道:“镇国公?父亲,在东俞,在前朝,在这邑城,谁人不知,您能被封为镇国公是因为我娘,您敢到邑城的大街上听听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吗?您倒是绿壳王八做惯了,只是可惜呀,可惜爷爷与伯伯们在北境的功绩就这么被淡忘,而武家却成了被百姓耻笑的对象,您对得起武家那些为国战死的英魂吗?”
武承安一扬手,就要狠狠地打向武文康,可武文康不但没躲,更加昂头挺胸地迎向武承安,瞬间武文康那冷眸一点点嵌入武承安的眼中,他那愤怒的双眼里也裹满了泪水,他的巴掌还没有打出去,他的脸上就已经留下一行泪水。武承安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回到正位,他一只手捂住胸口,口长得大大地,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就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父亲,若是不打了,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说完武文康就往外走,刚走两步,他又转过身来,说道:“父亲,我是不会休弃发妻的,更加不会靠女人换得远大前程,武家是靠血染沙场的功绩,成为东俞的英雄,原本这个人该是父亲去做,但事以愿违,不过没关系,以后由我代替父亲,将武家丢掉的荣耀与尊严,一点点从战场上拿回,我要让东俞的人都知道,武家男儿的腰杆一直都是直的。”
武承安看着武文康那直挺挺离去的背影,他不由得起身,刚想开口,却发现武文康早已离开了前厅,他的喉咙有些干涩,他颤抖的手拿起一旁几案上的茶碗,刚递到嘴边,突然砰的一声,他将茶碗狠狠地丢在地上,他双眼布满泪水,绝望地喊道:“老子的腰杆是直的,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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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弘宣反复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光亮的长剑上有他那双布满忧愁的眼睛,他盯着长剑,长剑上他的双眼好像也在看着他,一人四目的对视,似乎就像自己对话自己,过去对话现在,现在对话未来。
“南国公主还在公主府里握剑以死相逼吗?”突然向弘宣问向小德子。
“陛下,公主还是那般倔强,都三日了,听说公主不吃不喝不睡,抱着那冷冰冰的剑,身旁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公主那么娇弱的身子,怎么受到了,而且据说公主手中的长剑离公主的脖子太近了,万一公主稍有不慎,公主可就…….”
说着小德子哽咽起来,他知道向弘宣向来疼爱向依依,按理说向依依这么以死相逼,向弘宣早就该妥协,可这次向弘宣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狠下心肠,似乎非得法办了顾南风,小德子也有些搞不清了,到底向弘宣是要杀人立威,还是动了别的心思。
向弘宣一扬手,将长剑丢在了小德子的眼前,刚刚小德子没说完的话,让他更加忧愁万分,虽然武承安送来了请罪折子,婉拒了武文康休妻再娶公主之事,虽然向依依抵死要护住顾南风,可这一切都没有让向弘宣半点动摇,他看了一眼皇城外,冷冷地说道:“把这把剑送去椒房殿,告诉皇后,既然有些事情错了,又是皇后开的头,那理应由皇后来纠正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