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玥见她娘亲已然说不出话来,便将这些年的经历大致陈述一番,只略过季原和风陌巷不提。
又表示自己因不愿贸然现身在府里掀起轩然大波,才想到这个办法来见娘亲,还请她见谅。
从最初的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以后,缭清郡主才注意到女儿的与众不同。
除去那惊世的容貌,女孩镇定自若的神情、头上价值连城的玉簪和刚刚写下的,超凡脱俗的字迹,都无一不大异于寻常闺阁少女。
她说得简单,这些年的经历,必是不凡。
“那日你着钱婆子带信过来,我却不在府中,等看到信中内容,还以为你嫌庄子寒陋,特地编了故事唬人。”女孩不愿吐露的过往,当娘的也不着急追问,只唏嘘着没能早几日相认。
缭清郡主接着道:“后来派管事嬷嬷过去打探,她回来说,你是瞧着有些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有些自责,“以前每次……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没有亲自来接你,你不会怪罪娘亲吧?”
眠玥摇摇头,说起这件事,她也有些后悔。
看到母亲激动的样子,她想,要是当时能够勇敢些,第一时间前来拜见娘亲的话,会不会更好些?
“不管怎么样,搭救和收留你的人,一定待你极好。”缭清郡主慈爱地看着女儿。
对于教养她的人,眠玥略过不提,缭清郡主心知她有所隐瞒,却不点破:“从今往后,娘亲每日都要以清香一柱,祝祷恩人长命百岁,喜乐安康。”
这句话入耳温柔,可眠玥听到“长命百岁”四个字,却心下一窒,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母女二人从午后聊到日头西下,在嬷嬷的几番催促下,才出来外间用完晚膳。
眠玥虽是第一次和缭清郡主促膝而谈,却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对面前这文雅亲切的女子诉说。
风陌巷里本就男子居多,她身边的女性长辈,无论是琴师傅还是蓝樱,都跟普通女子不大相同。
是以,自她记事以来,还从未与如此体贴关怀自己的年长女性相处过。
女孩本不是多言的人,可这个下午,一旦打开话匣子,竟有滔滔不绝之势。
而当彼此交谈时不约而同地停在某处,又觉得气氛温馨静好,对母亲的孺慕依恋又增进了一分。
这是一种美好的、奇妙的感觉,比之季原的悉心教导,兰泽的相知相伴,又别有一番滋味。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却又……很是幸福。
原来,这就是至亲的家人啊。
眼见夜色降临,半天时光匆匆跑过,缭清郡主心下不舍,便着人抱了寝具过来,要留她宿在屋里。
夜里,母女二人并头而眠,却是继续轻声絮叨着,谁也不肯先自睡去。
可当缭清郡主终于提到由她做主,让眠玥搬回主家居住并恢复本来面目时,眠玥却难得地犹豫了。
女孩斟酌着开口道:“娘亲,不是孩儿不想回家,实则是我恢复身份的事,还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能不能给孩儿一点时间适应,以后再另择时机公开。”
“也好,你才从外面回来,需要慢慢地适应。”缭清郡主沉吟一番,倒是没有反驳。
她又轻叹道:“你父亲是个名利心重的人,若叫他见到你现在这般模样,必定会图谋着将你送入宫闱光宗耀祖。”
“宫墙里规则最多,更何况,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能够被后宫左右的人。”
听到这样一番话,眠玥心想,娘亲虽久居内院,却是个明白人。
紧接着,听她又道:“你说得对,先悄悄安顿下来也好,以后的事,咱们慢慢再做打算。”
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如何能这么快就离开?还要进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大院!
缭清郡主是将门之后,向来就不是以夫为天的寻常女子。
且这些年她因为寻找眠玥,和殷洵的关系日益疏远。平日里只将自己关在这清风苑,两耳不闻窗外事。
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毫不犹豫站在女儿这方。
“好在知晓今日之事的人不多,只你、我、魏嬷嬷而已,倒也瞒得过去。”缭清郡主思索着周全的法子,仔细叮嘱道:
“你身边的绿芹丫头是个伶俐的,想必不会多嘴。那钱婆子办事稳重,稍加提点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倒是厨娘甄氏,她一个外来的帮佣,为娘的有些摸不清她性子,还是寻个理由,趁早打发的好。”
眠玥见她考虑得周详,也点头道:“既然娘亲不放心,女儿想办法将她打发了就是。”
女孩轻轻巧巧地说出“打发”二字,似乎觉得这不过是手到擒来的问题。听得缭清郡主暗自点头。
不愧是她的女儿,要是换做以前那位,便只会害怕得哭鼻子。
缭清郡主和眠玥已相谈大半日,知她这个女儿沉着冷静,且胸有丘壑,万不能因年纪幼小便低瞧了她。
她在心怀大慰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女儿只说她被好心人相救后,便在别人府里生活了几年。
可到底女儿这些年是生长在怎样的环境中,才会养就如此心性?
“好,这件事你看着办。可是还有一桩……”缭清郡主伸出手轻轻爬梳女孩散在枕间的一头青丝,声音里透着无尽慈怜:
“你不想回来,娘亲依你,可那庄子又陈又小,更没个侍卫保护什么的,连往来一趟,都要费去一天时日。”
她用了商量的口气:“娘亲觉着啊,咱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顿了顿,她又道:
“这洛都以西,紧挨着城郊的地方,有座别苑是你外祖母留下来的。这些年我时时着人过去拾掇,看着倒也敞亮齐整,正合适你搬去暂住。”
“赶明儿我从府里拨几个可靠的丫鬟婆子过去,再修书一封,请你外祖父挑几个侍卫送来洛都。如此,你不必在那偏远的庄子里受苦,你我母女相见起来也方便得多。”
她爱怜地看着女孩:“你毕竟还是殷家的千金大小姐,可不能太受委屈。”
如此计量,显得十分体贴细致,关怀入微,眠玥倒不好再开口拒绝,只得点头承应下来。
将要闭眼之前,又听到一句:“假的那个……去了哪里?”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眠玥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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