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
坤舆大陆的扬洲并不是和黎涉川前世那个“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扬州。干热的南风和湿冷的北风肆虐,扬起满天尘埃,于是这个茫茫风沙之地被命名为扬洲。
没有树,没有草,几乎没有生灵,甚至没有一个妄人想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这块沙漠瀚海没有被称为蛮荒之地的唯一原因就是在它的最南端和最北端有着还算繁华的重镇,正如空空如也的沙漠一样,这两座重镇也只有简单的名字——北关、南关。
巨风从北吹向南,又从南吹向北,有时风雨交加,有时热浪翻滚,从两关出发,从不停歇,也许这两关更应该叫做风关。
列御寇和归雁是扬洲唯二的居民。列御寇从不修边幅,风沙足以给他清洁和修饰,列御寇有着长长的头发,白衣青刃,乘风而来,御风而归,不饥不渴,好不痛快。
归雁就是列御寇的风,这只大鸟和沙漠狂风一起乱舞,背上是坐着、站着或躺着的列御寇,好像漫无目的的翱翔。
“你累吗?”归雁问。
“我不累,我们不累。凭借着风却不祈求它带我去某个确定的地方,那么处处就是我的目的地。”列御寇神乎其神的说。
“真是玄之又玄,不过你这鬼话是骗人的吧,难道在这里游荡很有意思吗?”归雁嗤之以鼻。
“你的兄弟鲲鹏很快乐吗?”列御寇反问道。
“那当然,扶摇而上九万里!”归雁颇有些羡慕。
“他不也是成为了守护银爵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大鸟了吗,每天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死,难道不悲哀吗!”列御寇得意洋洋。
“我也是银爵的守护神,和你在这里如丧家之犬的游荡难道快乐吗?况且,难道我不担心被你杀掉么?”归雁很疑惑,他总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位神经兮兮的伙伴。
“哈哈哈哈!”列御寇放声大笑,“真是蠢鸟,我怎么会杀你呢!”列御寇拍了拍腰间的青刃剑。“和你说了多少遍,别人想要杀你,是为了获得银爵,而我不杀你,而是因为你有比银爵对我更重要的东西,我愿意和你在风中游荡,银爵嘛,连草芥都不如!”列御寇换了一个躺着的姿势,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归雁的背很宽,怎么折腾也不为过。
“还有比银爵更重要的,你可真是脑子坏掉了,要知道,只有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才会有无尽的自由和快乐!”归雁这时也放松姿态,不再挥动翅膀,顺风而行,正是热风。
“公子无夬快乐吗?如果他快乐就不会去死了。”列御寇反唇相讥。
“呵呵,我竟无言以对。我倒是很想知道玄帝为什么要去死,为什么要留下银爵给后世的野心家或者探险者,让这个世界纷纷扰扰。”归雁永远是个好问的孩子。
“没有原因,就像这飓风,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终!即使后人如何牵强附会,也是胡说八道!”列御寇的云山雾罩让归雁很糊涂。
“不要说那些虚的了,我要听原因。”归雁觉得列御寇的鬼话实在是信口胡诌。
“傻鸟,你又犯了功利心的大过了,你看看你现在,气的!哈哈哈!”列御寇仰天大笑。“听我慢慢说。”列御寇拿起了腰间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大喝了三口,接着说,“白虎被杀了!”
“哦,是吗?也许是一种安息吧!”归雁有些悲伤,但只落下了一滴眼泪,还没等落地就蒸发了。
“白虎真不幸,它只是山里的一只普通野兽,守护银爵只不过是陶强行拿它来凑数,一个浑浑噩噩的小兽,被赋予这样大的使命,为生死担惊受怕,自己的宿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不能翱翔在山林之间,与鸟兽为伴,孤独的像雕像一样,难道不悲哀吗?”列御寇长叹一声。
“你是说玄帝也是临危受命,不得已而统御千军?”归雁恍然大悟。
“我可没这么说。无夬也不知道银爵,他不是有意而为之,现在的人们天天说是无夬铸造了九银爵,纯粹是无稽之谈。不过,现在无夬的一位后人得到了白虎银爵,正要做一番事业呢!”列御寇很不屑。
“我为什么快乐呢?”归雁一阵坏笑。
“你本来就应该守护银爵,个傻鸟!”列御寇狠狠的拍了一下归雁的头。“你本来就是上古神兽,和银爵这神器是天作之合,你本来就不是只会觅食的小兽。白虎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我爱听,我当然是智商最高的神鸟了!只有庸人才会自找麻烦!”归雁很得意,列御寇难得夸自己。
“要不说你笨呢,你的兄弟鲲鹏热爱南冥,乘六月之风而去,却被赋予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使命,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使命,因此更加的谨小慎微,更加不自在,和那浑浑噩噩的白虎又有什么区别呢?”
“扯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归雁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我回答你,你觉得《蓍书箴言》如何?”列御寇打了个哈欠。
“当然是奇书了,它预测了太多!”
“其实它什么都没说,只要你的联想能力足够丰富,你就能猜的透,卜氏就是一群玩文字游戏的!无夬死了,就是毫无缘故的死了,我就在他身边,我会不知道?”列御寇耸了耸肩。
“呵呵,老东西,你居然活了这么久!”
“你不也是吗?”列御寇抚摸着归雁的羽毛“可是我们还没老呢!”
“你还记得你的朋友庄周么?”归雁问。
“他死了。”列御寇回答。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悲伤,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你要做什么事么?”
“我当然会做,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我会出手的。”
“好吧,困咯!”
……
两人消失在茫茫沙漠和飓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