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有桌凳,还有一张一人宽的石床。冷硬了些,但好歹能坐能躺。
不知过去了多久,常怀宁醒了,惊惧的叫喊起我的名字,“夏颖?你在吗?夏颖……”
嚎丧似的。
本来我不想理他,毕竟这种蠢事让人接受原谅起来有些困难。可他没完没了,还喊:“周煜,你个天杀的畜牲……”
这话我不敢让他嚎。
周槐之哪怕再是灾星祸害,那也是皇帝老儿的种,让人听了传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常怀宁,你这头猪,你要死别拉我,别害了你爹娘和馨姐姐。要是我够得着你,现在就要将你打个七荤八素,让你爹娘都不认得你!”
我气得在石室里来回走,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骂得爽快。
“明明这事可以平静的过了,你非得作死!你以为你帮馨姐姐出恶气?呸,你个没脑子的转世猪二货,今日他周槐……他周煜放过你,一切还有余地,要是不放,你全家老小等着降职降罪,馨姐姐也要再被人骂得更狠!”
“你长了个脑子做什么的?用来装屎的?牛高马大的,对付人家一个八岁的孩子,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我越骂越气,胸口闷得十分难受。
常怀宁一阵没出声,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又听了半天没动静,我一下急了,
“喂,常怀宁,你怎么了?”
“……”
“你说句话!”
“别叫了,我听着呢!”一声饱含委屈的声音传来,精气还挺好。
得,没死就成!
晓得他冷静了,我也不想再说话,因为又饿又冷,还有点想吐。便趴在桌上眯一会,眯了一会又感觉热,不一会儿又觉得冷。
总之很不舒服。
不知过去多久,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赤九拿着鞭子戳了我几下,叫醒我,让我跟他走。
“你们不要动他,有什么冲我来!周煜,你个王……”常怀宁喊道,
我无奈的呵止道:“你别叫,要死一定会死,不让你死,就什么事没有。叫得这样难听,是要他们对我狠一点?”
可别信套路电视剧里的,若是不管什么人,横竖要慷慨激昂的争个嘴皮子劲,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骂别人,就算是误会,别人能心情好?放过你?
我迷迷糊糊的跟在赤九身后,到了周槐之的院。踏进正门后,换了赤八带路。
“吃里扒外!”
我不与他辩,但迟早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他。
周槐之的卧房门是敞开的,还没到,我早早的就看见了他。
夕阳要落山了,阳光斜斜的照进屋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孤绝清远,落寞忧伤。
当他从窗口边转过身时,我酝酿了半天的说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常,我再没有觉得这是肃冷高傲的睥睨姿态。我想他故作冷清,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生而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还不进来?”他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我抿了抿唇,没有犹疑或者害怕的朝他走过去。站定在离他只有半米远的地方,垂下头不敢看他。
但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头顶的。
“对不起!”
“……”
他没出声,我更加忐忑,可想了想后,还是选择道:“是我的错,我没跟他们说,那不是你。所以……所以他们误会了。真的对不起,我没料到常怀宁会这样冲动。”
“你喜欢他?”他的声音幽幽的,
我愣了,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的眼珠子很黑,十分纯粹的黑。可我也看见了他眼里的孤寂,还有一种极度压抑的忍耐,和无力的成全。
成全?
我心里惊了一跳,当还没想明白时,我就立即否认道:“我喜欢他?你是说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吗?笑话!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毛头小孩子。”
周槐之也怔住了,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惊觉自己有点激动,连忙又低下头去。我感觉很热,脸上的血液快烧了起来似的。
头顶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然后他捉住了我的手,然后掰开手心瞧了下,拉我坐到了窗边的榻席上。
榻席中间有个桌几,摆了一个瓷瓶和几碟点心。待他拧开一个瓶塞,一股清香的药味飘出来。
我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看着他笑了,又十分自然的把手放在桌几上,伸到他面前。
“你个小妖怪,每次可真能给我惹祸!”
他敛着一双好看的眉,瞪我一眼。将瓶里的药倒在指尖上,再轻轻的给我擦上。
手心里的泡和伤早凝固了,擦不擦,其实无所谓。
“周槐之,对不起。”我将头凑过去,在他底下,巴巴的眨着眼看他。
他握着我的手细微的抖了下,却不肯看我,“你这回道歉道得这样快、这样干脆,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子!”
“不是。”
他瞟我一眼,“唬弄我做什么?横竖你晓得我拿你没辙!”
“没有,我以前不知道。你一说,我倒觉得下次可以借着你的名号再任性些,之前我还总是小心翼翼的,想想都觉得好亏。”
他眉尾的青筋抽搐了下,“你已经够任性了,我还能借你多少胆出去?”
我眼珠子一转,“许多!像螃蟹似的,能横着走!”
他笑了,微拧的眉头舒展开,中间那几条小小的竖纹变得平整,眼角倒多了几条,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美。
我不喜欢哄别人,除非我愿意。
他晓得我抱着熊孩子从学院过来,一直没吃东西,早准备了点心,可我吃不下,脑袋昏昏欲沉的。
“周槐之,我好困!”我趴在桌几上,有气无力的。
他立即用手探了下我的额头,然后拉响了铃铛。
后来的事我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闭着眼睛对他嘱咐了些话,“周槐之,常家是顶顶好的好人,别为难他们。让你儿子以后别那么刺,多交些朋友,以后的路也好走。再厉害,又经得住多少人的迫害?人多了,就不一样了!是不是?”
“……”
“周槐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嗯,听到了!”
我咽了口口水,“好渴!”
不多会,一股清甜滑入嘴里。我感觉轻松许多,然后没有任何忧虑的睡着了。
我知道周槐之不打算追究常怀宁伤他儿子的错了,还忧虑个什么?
在我睡着的时间里,盛京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云麾将军府和世安府被封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蚊子都飞不出来。
要问为什么?
嘿,老子生水痘了!常怀宁生水痘了!熊孩子也生水痘了!
水痘没有天花可怖,但是很具传染性,尤其是孩子,大人若得了,危险性比小孩还大。
在没有疫苗和防治的条件下,只有隔离。
常伯父、常伯母当天带着刑部大人和吏部大人前来要人,人还没抬出去,世安府就封了。
云麾将军府一家被封在了世安府。
我醒来的时候,周槐之和他儿子、常伯父伯母和他们儿子,还有我,被一同关在了一处院子。
这种事来的太突然、太戏剧了。
我每天过得那个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一个人躲在一间房里,连面都不敢露,生怕他们打起来。
好在病情严重的一段时间,两方一直相安无事的住了十来天,但我晓得维持不了多久。
有句话叫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天天见,可见那股火要怎么烧。
但我又不能解释,外头还守着皇城禁军,被人听了,判我个造谣生事。嘿,死肯定的,怎么死那就没法想象了。
熬过了凶险发毒的日子,这天,常怀宁伤口愈合了,精神头也养足,出来晒会儿阳光透个气,站在廊下还没一刻钟,被熊孩子不知从哪掏来的一窝鸟屎,砸了个正脸。
他晓得不能再明着发火,便大声吵嚷着已经好全,要从世安府出去。
禁军们自然没得到上峰命令,不会放人出门。
“不要脸,羞羞脸,尿裤子,洗**!常怀宁是个尿骚娃,哈哈哈……”
我挨着门透过门缝看见熊孩子故意凑到常怀宁面前扮鬼脸惹他。
最先几天常怀宁背上发炎,常伯母累的睡着了,没听见他叫,一时急得没憋住,尿湿了一张床。
按照平常,这种事就是打死了,也会瞒住不让人晓得。但生了会传染的水痘,如恭大便,都得用石灰消毒处理,所以他刚尿完,常伯母一收拾,来服侍换床的奴仆立即点了火盆在院里烧掉。
一个院拢共就三四百平,是在世安府东南角的偏院,房间都挨着,尽管常伯母挑了离周槐之最远的住,那也是一开门就能看见的。
所以尿床这事全晓得了。
常怀宁恼羞成怒,“你、你不要以为你年纪小,是……是……我告诉你,迟早一日我会收拾你的!”
“尿sao娃,有本事现在收拾啊!啰啰啰……”
“行了,宁儿,莫闹。你就不能学着夏小子一样安安静静的在屋里?”常伯父及时拉住了他。
“爹,是他砸我!骂我!”
“你要与个孩子计较?”
“我……”听着外头的声音,常怀宁气很不顺,“我想与他爹计较,能行吗?”
“你计较的还不够多吗?”
水痘是从将军府传来的,常伯父、伯母哪怕恨不能生吃了周槐之,这罪名他们得背,也得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