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偶有棉絮般的云飘浮着,可不一会儿就被风吹散了。
出了城门,青山之间连绵着金灿灿的田野,路上风景极好。
廖静宜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激动,而陈馥芳却是近乡情怯一般,因为这次她的母亲带了初长成的四妹、六妹参加宴会。
“夫人一路瞌睡,头发都睡歪了,等到了地方,先让宝月整理一番再下车。”廖静宜提醒道,
我打了个哈欠,“钗戴的多,绷得头皮疼,还得扮一天,真是受罪!”
“夫人头上拢共六件发饰,也能叫多?”她无奈的摸出怀里几根上好的碧玉簪钗,“我都不好意思比你戴的多,取了这些下来收着。小时候我大姐、三姐出嫁前也跟着母亲去过芳菲宴,恨不得把全部贵重穿戴出去显摆,我真是羡慕的不得了。而今有幸同夫人去一趟,倒是截然不同的太随意了些。”
我“嘿嘿”两声,“咱们天生丽质,天然去雕饰,不需要这么些。”
陈馥芳脸上蒙了面纱,仅有一双眼露出来,闻声难过的将头垂下去。
车厢安静了一会,我伸了个懒腰坐起,“上次梅娘子那个侄儿赶出去,当天就被人拔了舌头,废了手脚,所以我猜想你们也会受到些迫害,虽然不晓得以后面对的是什么,但我会尽力的护好你们,到你们自身强大那一天,他们不再随意处置你们。”
陈馥芳心如死灰,这次拼力出府参宴,应是想见一见她母亲和亲人,想让她们给她做主。
廖静宜则有种破罐破摔搏一把的念头,“夫人放心,若承受了什么后果,无非就是死,正好同我姨娘和兄长阴间团聚。我不会怨你,胡乱自作主张的。”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喧嚣的热闹声。
“夫人,到了。奴婢先给您梳妆一下。”
宝月掀开帘子进来,心灵手巧的帮我整理头饰发钗,补了点口脂,才躬身退出去在马车边摆好马凳,然后抬手等着扶我下去。
来的人太多了,华贵的夫人们,俊俏的公子、美丽的女郎……争相往山庄里头走,因为要爬上四、五丈高的石阶,有人在阶梯上就熟络攀谈起来。
原以为我没有人相熟,可才过那印着四个殷红大字“飞霞山庄”的玉石雕花敞门,突然窜过来几个身影。
我定睛一看,差点惊吓的五府六脏都歪了。
几人不是谁,是要启程回祁门县祭祖的夏半知和夏卫城,还有一脸怯怯不安的夏雨、夏晴,夏雨头戴的正是我之前给她买的花冠头面,似一朵娇羞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而夏晴清水出芙蓉一般,衣装恬淡,妆容也粉嫩清透。
在一群又一群姹紫嫣红的贵气中着实惹人眼球。
我急忙领着他们走到偏静的角落。
“谁给你们下的帖子?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你们这样来的也太莽撞了!”我有些恼火,
芳菲宴是贵族们玩的相亲游戏,有人把他们请来,能有什么好的心思和动机。
夏半知和夏雨没敢回答。
夏卫城解释道:“表妹莫要着恼,郝家下人送来帖子的时候,我们已经收拾行囊准备出门回祁门县了。”
“郝家?”
“是,我们斟酌了好久才决定来一趟的,所以没来得及去世安府通知一声,想着赶来在山庄门口同表妹碰个面。表妹若是觉得我们不宜进去,那我们再回去。”
“……”
在我思虑的一阵,有好些人奇怪的打量过来,甚至有人已经认出了我。
芳菲宴是鸿蒙学院和女学学子们的表演场,所以能碰到“熟人”,并不奇怪。
“表妹,我娘说请帖亲自送到手上,若来肯定寒酸被人轻看,可若是不来便是轻视,会受人排挤的。两权相较,娘说我们还是得来,只劳烦累着表妹照看一二,尽量避着贵胄们,莫闹出大笑话,断送了前程。”
我一顿,心想也是,他们中了进士,来年殿试入黄榜,总要在官场和宗亲贵胄里见识交际的。
夏卫城比他爹更加城府,善于表达交流,又有堂伯母私底下指点,将来必有一番事业。
只是再玲珑八面,怎比得上世家贵族那些个老油条?今天太匆忙,这一时,我又怎么教他们礼仪礼节应付?又怎么带着他们?
我的身份位置肯定没给他们安排的地方。
“今天国相府郝家突然这般下请帖,我猜想应是有人故意的。”我严肃道,
一行人都屏气凝眉的紧张看着我。
夏雨忧心道:“会是谁?是不是那季明悦?”
我摇头,“既然是郝家下的帖,应该是皇后和太子妃主张了。”
“啊?”夏卫城惊讶,“为什么?皇后和太子怎么会给我们这几个无名小辈下帖?表妹提及了我们,所以……”
狗屁!
他们高高在上的,哪里会在乎几个寒酸小喽啰?不过施点阴谋,想警告报复我罢了。
我当然不会跟夏卫城他们说前几天我把太子周齐御打了一顿,皇后三番四次的“请”我入宫,都被周槐之给挡了的事。
廖静宜似乎也意会到了什么,看着我道:“夫人,你的两个妹妹倒可以跟着一起,因为那些个贵妇、女郎们出门最少都要带上七、八个服侍的丫鬟和婆子,你妹妹们跟着不会显得突兀。至于你二位兄长,看着挺沉稳经事的,不如让赤十陪护一二,应是没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正要喊满月去停马车的地方把赤十叫来,夏雨道:“姐姐,哥哥们留下,我回去吧!瞧你的神色,应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你们两个女儿家不能单独回去的。”廖静宜一下就否决了,怕我不明白,接着附到我耳边悄声道:“太子一旦盯上了,就不会落空让人回去。夫人还是带到宴会中,再慢慢想法子。”
我犹疑了一下,看着两个美丽动人的妹妹,想到周齐御那货喜好女人的恶性,实在不敢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回夏府。
计较一番后,我们一行人往山庄里走。
“姐姐,我们方才遇见、遇见任夫人了。”夏雨边走边靠近我小声说道,
“任夫人?”我想了下,“鸿胪寺任府吗?”
“嗯”夏雨点头,“她让下人悄悄给我送了一对手镯。”
是夏荷。
一直不闻不问,怎么突然示好了?
因为夏半知和夏卫城都中了进士,所以想续一续情分,将来为她撑个娘家脸面?
见我不说话,夏雨以为我介意了,又急忙避着夏半知对我悄声道:“姐姐,不如等会还给她吧?我想着既然阴差阳错了,不如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收着,不拿白不拿。能断的就不是亲情,不能断的它一直都在。”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夏半知狐疑上前看我们,最后视线落在夏雨手中的布包若有所思,“无功不受禄,等会还给任少夫人。”
“哥哥别操心了,妹妹可不是个爱财忘本的人。”
夏半知没说话了。
进了庄子后,夏卫城他们便去了另一边,临去前怕他们单纯受不住诱惑,我一再的申明不要自以为是的结交公子哥,夏半知受过教训,我唯独有点担心夏卫城。
我们来的不早,座位上已经有好些人。左边是男席,右边是女席。蓝白帐纱亭隔了上百个,亭中摆了精美的锦绣屏风,卷云桌案和坐垫,全朝向正中偌大的圆形舞台,舞台边有一圈红绸花面鼓,顶上织了万花锦球。
风一吹,锦球下面绫罗彩缎飘逸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芬芳的花香,犹如置身在了天上宫阙。
夏雨扫了一圈,在右边第五个纱亭看见了夏荷,扯了扯我袖子。
转眼过去,那夏荷神色颇为复杂,牵强的扯着唇角朝我们笑。
也不晓得她是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示好。但见她自卑又局促的样子,我想到一句话——有的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戴上金钗也不像格格。
硬逼着自己去适应不属于自己的圈子,是找不痛快。
我被安排在中间最大的纱亭,庆王妃和郡王妃李氏也在,二人不知何时投趣了,聊的甚欢,见我来了,皆是望着我身后几个绝色美女身上顿了半响,那李君梅才开口与我招呼。
我径直走了过去。
“你怎的真来了?”
“开开眼界嘛!”我笑笑,依着礼节朝二位王妃拜了拜,又向着其她夫人女郎们颌首打了个招呼。
众人惊奇。
“她疯倒也罢,那勉郡王妃怎一点不避讳?”
郝二夫人仰头从鼻孔里嗤了声,“都是乡下来的小户穷酸人家,哪里会介意那些?”
压根就没避着我小声点说。
自从郝子衿出事,她咬死了口是我使坏,若没有郝太夫人盛情邀请,只怕流言又得说周槐之仗势欺人摆平的。
这梁子结大了。
听小毅说,郝子衿已经半月多没上学了,他又从九皇子周*口中得知,郝二夫人打算请夫子在府中开私塾教郝子衿以及郝家其他少爷和女郎们。
开私塾是一笔大花销,而且成效不比学院,郝二夫人费钱费力的自掏腰包,也是太紧张这个独苗苗。
“你们真是叫人无法接受,让我都不好意思周旋。”钟琳琅尴尬的失笑,
她拿不准我和李君梅二人是个什么态度,毕竟曾经也是针锋对麦芒的情敌。
勉郡王妃在京中贵圈不受待见是众所周知的,庆王妃虽然身份摆在那,又有女学学子的美名,但到底娘家门户低了些,所以也难有交心的闺中蜜友。
两人凑成一对,我想应是李君梅心眼少,而钟琳琅几次三番搭我的腔,实是令人费解。
我扬起眉尾,笑道:“什么不好接受的?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革命情义深厚。”
李君梅嗔我一眼,“你少来,等会人坐齐了,你可别与我套近乎,省得招闲话。”
“哈哈……你今儿来是给郡王挑侧妃和贵妾的,怕什么闲话?等会我帮你掌个眼。”
“哼,一张混嘴,自身难保还好意思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