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斜阳,暖风炙炙,宽广的香山湖犹如一面硕大的而又光滑的镜子,在骄阳肆意的烘灼下,闪闪发光波澜间更有万丈金光。
宽敞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往来的游人也不惧热纷纷驾船出游,一时间香山湖硕大的湖面上游船如梭,客旅如鲫,船上不断地有嬉笑声传来,有文人间的吟诗诵词,有仕女间的曲旋律唱,也有小厮婢女间的嬉笑喧闹,情景甚是热闹。
然而此情此景并没有感染到张文若,并非他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只是他现在仍是忙着埋首苦思先前发生的那一幕闹剧。
昨日我与那老陈圭见面时只报了假名我孙良,并未提及我之真名张文若啊!这老陈圭又是如何知道真相的?
莫非…他真的会什么洞察过去,预知未来的手段不成?还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姓名,而昨夜只不过是在和我装傻罢了!
可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与他在昨日之前并无交集啊!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张文若像是着了魔一样苦思冥想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便是恍惚了心神入了迷,而周围一切的喧嚣却再也入不得他的五官感知了…
“张公子,张公子…张文若,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不知何时耳旁竟又响起了一阵还算动听的女声,但是张文若却无暇顾及这些外事,只是皱着眉头随口回了句:“丫头别闹,我正想事儿呢!”
然而就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应答,便如同点燃了炸药一般,给张文若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呵呵…张公子,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呀?今儿个风大….奴家有些没听清呢?”这声音轻柔温婉再加上说话之人面上的那抹居家般的随意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是张文若却丝毫不敢怠慢,他是见识过这个女魔头的手段的,回想起先前在暗室中的遭遇,屁股上的刺痛仍旧记忆犹新。
“李姑娘恕罪,小生方才是说…今日天气明媚,气候爽朗,正是外出巡游的好时机,今日能与姑娘做伴同游,实乃小生三生有幸呐!”说完后,张文若便朝那李姑娘淡然一笑,又作了个“请”的邀游手势,动作熟练自然,神情恭敬挚诚,浑然一体、毫不造作,仿佛事实的真相就该如此一般。
然而李姑娘却没有给他好颜色,原本温婉的面色一换,让张文若在这三伏之天仍旧心生寒意;然而李姑娘却没有顾及他的感受,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公子,你与奴家同游真的觉得三生有幸么?那你先前为何低头蹙眉、哀声叹气还对奴家爱搭不理的…而且奴家好心唤你,你置若罔闻也就罢了…却为何用丫头二字来叱喝奴家呢?仿佛你是在扮演奴家的长辈一般呢!”
“呵呵…原来李姑娘全都听见了呀?”张文若再也端不住了,讪讪一笑便信口胡诌,试图蒙混过关:“李姑娘容秉,小生先前之所以会低头蹙眉,是因为…是因为惊艳与李姑娘的绝世容姿!对,对!小生就是出于惊艳才会如此做作的!”
“哦?张公子惊艳奴家的容姿?”李姑娘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仍旧追问道:“既然张公子对奴家这蒲柳之姿心生惊艳,那该瞩目觊觎才是,却为何低头蹙眉呢?…张公子之前不说还好,你这一解释…奴家还以为你是被我这绝世…容姿,给恶心到了呢!”
李姑娘掩口一笑,一双美目却如同利刃一般犀利的打量着张文若的周身,直把某人刺激得赶紧捂住后臀,仿佛只要自己稍不留神,下一刻,屁股上就又要重温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一般。
“李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乃是读书人,正正经经的儒门举子,自幼承袭孔孟之道,亦深受朱理教化;在下不才,苦读经义近十余载,仍旧白身草芥,虽愧对贤圣之教化,但心中却自持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精在于修身养德,然李姑娘之美貌,绝世而倾国,非常人可远观亵玩焉!我张文若乃一世间俗子,虽极力秉承君子之志,却苦无君子之道心;偶窥姑娘容姿尚可,若窥探许多,唯恐道心不稳,枉生龌龊邪念;如此一来,不仅愧对李姑娘邀请在下把臂同游之信任,而且道心失守,于在下而言无疑是走火入魔,堕入深渊邪道!…是故,每次窥得李姑娘之姿容片刻,便需要埋首自律,这才引得小生对李姑娘不敢出言搭理,更甚至李姑娘亲自唤话,在下也要佯作置若罔闻的姿态!”
说完这些,张文若赶紧转身昂首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状,仿佛他与李姑娘解释这么多,就已经犯了天条要遭天谴一般。
张文若这番耍宝,着实逗乐了李姑娘,她抿口一笑,似那三月春光,带起一片冰雪消融,直把周围不知情的仕女惹得花房失守,暗泛春心。
“张公子果然生的一副好口才,原本你的过错却诡辩成了奴家的不是了呢!…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儿,明里是在赞誉奴家美貌,但实际上却是在暗骂奴家祸国殃民专门破坏君子道心!...枉费奴家先前冒险救你,之后又大恩大德的邀你同游…张公子,奴家在你心中,就果真的这么不堪么?…罢了,罢了!既然奴家这蒲柳之姿在你心中仍有那祸国殃民的妖冶美貌,也不枉奴家对你的一片真心了…不过张公子,你先前为何以丫头来呵斥奴家呢?还请公子细细地与奴家解释一番呢!若不然,我那百媚针…呵呵,张公子才通天地,学贯古今,奴家不说,你也该懂吧!”
望着李姑娘恶魔似的诡笑,张文若当然懂了!
他不动声色地护住臀部,偶尔间还能记忆起先前的斑斑遭遇,“李姑娘,你叫在下如何解释啊…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记上心了!…您大人大量,就饶我一回吧!”
见到张文若小媳妇受惊的模样,李姑娘不禁莞尔一笑,好似漫不经心,但是手指间却大模大样的揉捻一番,却更把张文若显得面色苍白,唏嘘无力,直到这时她才嫣然一笑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张公子能幡然醒悟,奴家也不好再与你斤斤计较,总得给你个知错悔改的机会!…再说我那百媚针淬炼难得,用在你身上倒是糟蹋!...此事就此打住,咱们揭过不提!…但是张公子,奴家心中仍有一疑虑苦思良久而不得其解,却不知您是否可以为我解惑呢?!”
张文若一听说不再折磨自己,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的说道:“李姑娘有容乃大,能够不计前嫌地宽容小生,于在下而言如同再造之恩;既然姑娘心中有不解之惑,还请直说无妨,若在下能力所及,自当如实告知。”
李姑娘莞尔一笑,欣然地点点头,问道:“既然张公子心思挚诚,奴家便直言相询了!…张公子,奴家很想知道,我易装男身,你又是如何一眼就甄别出我是女子的呢?莫非咱们先前见过?还是你早早地就注意到了奴家的绝、世、姿、容,而后便一直心存不轨的对我暗中窥探了呢?!”
张文若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李姑娘容秉,在下昨日才刚刚进城,早前并不认识姑娘,更谈不上暗中窥探姑娘美貌,今日能有缘得见姑娘仙容,实乃巧合机缘,最多也就是你我缘分使然,并非在下刻意安排;至于在下为什么会一眼就能甄别李姑娘是女扮男装…那只能说,李姑娘实在有容奶大,在下不是瞎子…当然可以发现端倪!”
“有容乃大?…”李姑娘暗自念叨许多遍还是不明深意,又问道:“张公子见谅,奴家实在驽钝的紧,我思虑良久仍是不明这有容乃大到底是何深意…还请公子不吝为我解惑!”
我的天,我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没品味出来么?李姑娘啊,李姑娘,你果然驽钝的紧呢!
张文若神秘一笑,没有当即回答,而是略有深意地将这个满脸困惑的李公子重新打量了一遍,才说道:“李姑娘,既然你不明白有容乃大的深意,那咱们也不勉强,毕竟这四字箴言虽然看似简单明了,但是其内在根本却暗含我儒学千百年来的荟萃精华,虽然李姑娘天资聪慧,但是一时半会参悟不透,也怨不得你,要知道小生先前也是在得名师点化之后又暗自揣摩多年才风云际遇般的将其中大道窥觑一二斑点!…李姑娘恕罪,不是在下不愿与你明说,只是此番大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如不然可就不美了!”
李姑娘当然没有被张文若给糊弄住,她嗤嗤一笑,暗生媚态,又说道:“既然此四字箴言乃是张公子家学秘辛,奴家也不好多作追问。…但是张公子,秘辛你不能明说言传,总有些外露表象的可以与奴家传会吧!…如若不然,奴家可就要误认为公子是在虚张声势糊弄于我呢!…奴家那百媚针虽然珍贵难得,但总有些富裕的可以在公子身上施展呢!”
张文若面色一僵,尴尬笑道:“李姑娘,咱们方才不还是相处愉快么?怎么好好的又提起你的百媚针了…姑娘也是看到的,在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身子骨本就不大好,根本承受不住您那些个针呀线呀的!…唔,你不是要从表象知道根本么…那小生便从表象入手给您老解惑…
李姑娘容秉,您虽然身着男装,又画了剑眉,黏了胡须,算是易了容貌,但是…您见过那个男子会似姑娘这般面如敷粉,唇如绛点,再加上丹凤细眼,柳眉横梢,腰如柳絮,指若葱削…我张文若自问还算是长的清秀俊俏,可与您一比,简直是天地之差,玉砾之别;古之宋玉、潘安也算是没遇到您,要不然这美男子之称哪还有他们啥事!就您老这小模样也就貂蝉西施可以与之较量了,杨贵妃都不成,比起您来,她就太胖,太腻味了!”
或许张文若的马屁奏效了,李姑娘竟然很难得的露出会心一笑,只这一下就让某人心旋猛跳,更是露出色授魂与的腌臜模样,然而李姑娘也是难得的没有生气与他计较,只是恬然地问道:“张公子,你就是仅凭这些表象看出奴家是女子的么?这也太简单了吧?!要知道奴家为了今天出行,可是特别准备了好些天呢!”
张文若呵呵一笑,没有搭话,而是望着湖面上的一艘花船暗自出神。
“怎么着,张公子对那楚秀馆的小惜玉也有兴趣?”
“小惜玉?”张文若听到李姑娘的搭话不由得蹙眉沉思,“李姑娘口中的小惜玉可是咱们义阳城新出的四大花旦之一?”
“非也,非也!”李姑娘摇了摇头笑道:“四大花旦早就成了往事,如今的义阳城可是有五朵金花呢!”
“哦?五朵金花?”张文若有些诧异,百花阁的柳叶儿才和他说过这四小花旦的来历,怎么四小花旦又变成了五朵金花了,“…敢问李姑娘,这五朵金花除了这小惜玉可还有谁?”
李姑娘也不卖关子,直接答道:“张公子有所不知,这新出的五朵金花除却先前四小花旦中的小惜玉,白玉凤,楚依依和杏儿姑娘外,近日又群芳馆又多出来一位名叫彩蝶的新晋头牌;也不能算是新晋的头牌,这彩蝶一直就是养在群芳馆里受人调教,只是近日才被她们群芳馆的当家行首给放置前台罢了!…听说这彩蝶姑娘才刚挂牌出场就引得无数风流才子成为其麾下拥趸呢!”
彩蝶?莫非是她?!
张文若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清丽可人的面容,是了,是了!当时只知道她唤作蝶儿,又见她被群芳馆的鸨母呼来喝去的还道她是个丫鬟侍女呢,原来她竟是个头牌红姑!
不知为何,得知真相的张文若竟有些怅然若失的失落之意。
“张公子为何奴家一说到这彩蝶姑娘,你就这般的失落表情?莫非…”
没等李姑娘说出全部,张文若就打断道:“李姑娘误会了,在下虽然与彩蝶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却无甚牵连!…对了,李姑娘,您是本地人么?怎么会对这青楼画舫之间的秘辛如此熟络?”
李姑娘捋了捋耳旁的发梢笑道:“张公子,奴家不过是江湖间的一枚过客,可不是本地人呢!至于你口中的这青楼画舫之间的秘辛…张公子,这彩蝶姑娘挂牌是何等大事,如何算得上是秘辛,顶多算是个传闻罢了!您只要平常多留心,总能听到些风声的!…不过么,张公子贵人事忙,又以君子居之,或许不会在意这些的腌臜俗事的!”
张文若呵呵一笑好不尴尬,“李姑娘说笑了!文若不过草芥一枚,算不上君子!…对了,咱们闲聊许久,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李姑娘的名讳呢!…你我相遇便是缘分,若是只观其人,不识其名,虽是君子之交,却未免有些凉薄!虽然有些冒昧,在下还是要请李姑娘不吝赐教!”
“奴家的姓名么?”李姑娘用手指绞着发丝,望着湖水有些出神,呢喃许久才回首笑道:“你便唤我李姑娘就是了!当然了,张公子若真想知道奴家闺名,奴家只能告诉你个假名…若水,张公子唤我李若水即可!”
旁边有池子水就叫李若水,这旁边要是有个茅房,岂不是李若诗了么!
张文若不禁摇头苦笑:“若水就若水吧!总有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典故,确实比李姑娘叫的顺口….那么,若水姑娘,你能否告知在下…你把我带到此处究竟所欲如何?如今虽说过了上午,但是今儿个的天气着实有些燥热难耐啊!咱们总不能对着一池子湖水傻站着吧?!…而且在下身上还有要是待办,实在没有功夫在此逗留过久啊!”
“谁说咱们在这傻站着了?咱们不是在等船靠岸么?…你瞧,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