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若浑身发冷,脸上凉凉的,像是有把冰冷的刀子在割他的肉一样,强烈的不适感让他的身体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朦胧间他扭了扭脑袋,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不仅是后脑勺,还有他的脖子,像是被利刃拉破了皮一样,火辣辣的痛。
巨痛刺激了他的神经,让陷入昏睡的人慢慢苏醒。
照着往常的习惯,他想要伸手揉眼,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似乎被人限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他挣扎了一下,身后传递过来的磅礴巨力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于是,他便放弃了。但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不远处的柳青黛,她正在一脸着急地盯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但却欲言还休。其次便是位于她身边的孙屠子了,他还是满面虬须,却换下了往日的不羁服饰,一袭得体的锦衣华服把他装扮的难得正经。此时的他威风凛凛地站在自己对过,一张苍老的黑脸上也如柳青黛一般,时而乍现一丝急意。最后便是老唐头了,这个只知其姓不闻其名的长者,或许是现在最为镇定的人了。一如往常一般,他仍是散漫地敷衍笑着,似乎有恃无恐,又像是在静观其变。但他身上也是有变化的,飞鱼服、绣春刀,以及头上的乌纱帽…哦对了,张文若才想起来,他和孙屠子前次进京荫了官身,入了锦衣卫。
“我这是在哪?”脖子上火辣辣的刺痛,以及来自于背后的限制,令他极不舒服。张文若悄悄地扭了扭身子,又侧过头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身侧漆黑一片,有猎猎疾风呼啸而来,虽分辨不清,但今夜朦胧的月光还是让他依稀可辨,这是一处万丈深渊,而自己便是站在悬崖边上,生死边缘…
一向都有恐高症的张文若哪能见得了如此景象,一股莫名的呕吐感袭然而来。但他却不敢再有动作,不为其他,只因为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小子,你找死呢!再敢乱动,我便扭断你的脑袋!”
“这不是梦,都是真的!”大手险些捏碎了自己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让张文若认清了现实。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夜里被人擒下的,后又过了一夜…木笼子、铜锁、铁锁链,还有那个一直藏身于阴暗中的老人...然后是黑衣黑裤的神秘女子,再就是…我的天,今夜是八月十六?怎么可能!不是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
张文若默默地看了一眼挂在树梢的残月星空默默不语,也不知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李鹜,咱们也都是老交情了,老话说得好,祸不及子女亲眷…你手下的那个小子,叫张文若是孙老六的亲儿女婿,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先把人放了,咱们有话好好说!”老唐头率先打破平静,再次尝试着全服对方。
但是李鹜却不答应,只见他又是一声冷哼,爆喝道:“狗屁的老话,老子现在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又退无可退,穷途末路。你唐铁剑偏偏在这个时候和我说着什么江湖规矩?你真把我当个傻的哄?…废话少说,要想我放下此人,你和孙老狗先自断双臂,自废武功吧!”
“呃~你还是把他杀了吧!”老唐头嘴巴一撇,很干脆的和孙屠子意见一致,“李鹜你也废话少说,快把张小子的脖子拉了吧!也被墨迹,咱们手上见真章…”说着,他又对清醒后,还不知所措的张文若歉然说道:“对不住了张家小子!是咱们几个老兄弟没有用,救不了你,但你放宽心,你走之后,我和老六一定送李鹜下去陪你!逢年过节,也绝对少不了你的零花钱,但就是…孙家的幺妹子,又要改嫁了!不过也不当紧,如今老六荫了官身,世袭的锦衣卫百户,有这个凭仗幺妹子总能许到好人家的!”
“看来你们是真当要弃卒自保了!”李鹜阴森一笑,便对怀中的张文若同样歉然道:“好小子,你可别怪我,这都是他们的选择,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但你放心,一会儿我就送害你的那俩老狗下去陪你!”说着,李鹜的左手便暗暗使劲,只一会儿就把张文若掐得面红耳赤,几欲窒息。
而这般状况,却把不远处的众人看得一阵胆颤心惊。孙屠子满是不耐,想要救援,却被身旁的老唐头死死按下;柳青黛几乎崩溃,却也是一步不敢上前,只是在原地苦苦哀求,希望对方良心发现,放了张文若。而其身后的一众锦衣卫,却都在暗暗摸刀,跃跃欲试,想要在张文若死后第一时间冲杀上去擒住贼人,好来抢功。
张文若见到众人表情,知道无可逆转,只好闭目等死。而就在他就要绝望时,黑暗中却又突然传来一声希望之声。
“恶贼尔敢,还不快快放下张公子!我还可保你不死…”
这突然而致的声音,令要杀人的李鹜微微一怔,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地小了几分,而就这霎那工夫,却让窒息快死的张文若缓了一口气。
“你又是何人?胆敢辱骂于我?!”李鹜又是一声冷哼,并怒视着急忙赶来的一众锦衣人。
“咱家是谁?咱家是东厂千户,刘余钱!这里的人我的官身最大,统统都得听我的!”说话的人正是刘太监,不久前阿黑见到张文若受制被俘,他心有顾虑不敢轻举妄动,便就连忙找到了刚刚上山的刘太监作主。也正是他一路指引,才让急火攻心的刘太监一行人不费余力的找到了这里。
后来刘太监才一过来,就见到有一黑衣悍匪立在悬月之下,手持利刃,却要生生扼死自己找寻多时的张文若后,不禁大呼一声,也亏的李鹜受此一惊,心有分神,这才让张文若逃过一劫。
“东厂千户?…嘿嘿,今夜不亏,又来了一条大鱼!”李鹜桀桀一笑,又突然愣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阉狗,你和京城来的孙不发孙老狗是何干系?”说到这,他还满怀深意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孙屠子,似乎再说你们姓孙的尽是出些被人骂作狗奴才的朝廷走狗!
孙屠子当然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但却不敢回应。刘太监虽是东厂的千户,但在官身上却是稳稳地压了自己一头。而今自己也不再是江湖中人,是要遵守官面上的规矩。
“孙不发也是东厂的千户档头,和咱家同品同级,但他却是要害部门的掌权人,咱家是个文制官身,矮了他一头…怎么,好汉与咱们孙不发公公有旧?…那便好说,你先放了张公子,孙公公就在后面,等他来了,咱家一定为你二人引荐!”
“我和你们东厂有个狗屁的旧情!”李鹜不耐烦的怒喝一声,不禁骂道:“那孙不发二十年前还是个东厂百户的时候,曾经追杀过我,还几次陷我于绝境之中,若不是我命大…哼!谁要和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姓刘的太监,我只问你,你们东厂不久之前是不是抓了一个疤面瘸腿的好汉?”
“咱们东厂干的就是抓人杀人的买卖,最近白莲教乱党又在蠢蠢欲动,咱们抓得人海了去了,疤面瘸腿的江湖汉子也多无可计,却不知好汉说的又是哪一个呢!”
“你休要耍混卖乖!”对于刘太监敷衍式的作答,李鹜却不买帐,他左手猛一使劲,又让张文若大呼救命,刘太监心中一突,明知道对方是在籍此要挟自己。但无奈此时的情况势比人强,他也只好无奈受制于人,只好连连讨饶道:“好汉莫要生气,咱家平时散漫惯了,一时间发昏上头,惹得好汉生厌,却都是咱家的过错,还请好汉留手,且放过张公子一条性命吧!”
“那就要看你上不上道了!”李鹜又一冷笑,操着冰冷似铁的声音问道:“说!你们早前是不是在这义阳府附近抓了一个疤面瘸腿的好汉?”
“是是是!不瞒好汉,咱们日前确实抓了一个拜火教的余孽!”刘太监如实答道。
“骂我们余孽?真是好大的狗胆!”李鹜冷哼一声,声音透着恼怒。刘太监却是一楞,不禁指着对方,怔怔语道:“好汉也是拜火教的?”
“自然是!”李鹜也不瞒他,直言道:“你们抓得那个疤面瘸腿的汉子便是某家的五师兄!也是我背后恩师的血亲侄儿!…快说,你们这群阉狗都把他怎么着了?我五师兄现今是死是活?”
“自然是活着,还活的挺滋润的!”回答他的却不是刘太监,而是未知的黑暗中的来客。
李鹜死死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暗处,不久便见到一个暗纹锦衣的华服老者慢慢走来,他人得此人,不禁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那人正是孙不发,孙公公。他过来了,带着一众麾下把这个绝死无生的悬崖口给围的严严实实,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