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电话好像是平地惊雷将陈漠北给震的木木的,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坐在后排坐的男人伸手搭在项博九肩膀上,“去医院,程诺要生了。”
车子在马路上一个凌厉的大转弯,九哥丝毫不马虎的调头就去医院。
韩陈拿着手机走远一点,眸光看向手术室方向,声音不轻不重的,“四哥,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等家属过来。”
“……”
高兴忐忑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分辨,乍然听到这句话就犹如天寒地冻的冷冬中迎面而来的一盘冷水,捏着手机的手指突兀的收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掐住了心脏一样,骤然而来的紧绷感把嗓子都给堵住了,陈漠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那边韩陈已经挂断了电话。
韩陈拿着手机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手术室前。
于晓晨看他一眼,“你给谁打电话?”
“孩子的爸爸。”
于晓晨撇撇嘴没再说话。
韩陈盯着手术室看了眼,他折身坐在一边的等待椅子上。
医生出来找人签字,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韩陈赶忙凑过去,“怎么样?”
“家属还没来吗?”
“快了,在来的路上。”韩陈忙问,“孕妇情况怎么样?”
“生个孩子而已。”医生看他一眼,手里拿着的文件夹直接敲在韩陈胳膊上,也没再说什么就折身回去了。
陈漠北匆匆赶到,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手臂处挽起来,领口的地方松开了两粒扣子,人因为赶得急额角似乎还带着汗水,脸部线条绷的很紧,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可看到的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投射出来的紧张。
“现在什么情况?”他开口询问,张开嘴巴说话才发现声音的干涩沙哑。
韩陈走过去拉着他往旁边走,“医生在等你签字。”
“孩子的情况不太好!”医生看着陈漠北,直接抛出这句话。
于晓晨直接傻眼了,似乎压根就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陈漠北一把抓住医生领口,“你再说一遍!”
“作为医生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孩子的胎动减少,虽然胎心正常,但是心电图异常。而且孕妇是稀有血型,唯恐有个万一,到时候恐怕要先保大人!”
“四哥你冷静点!”韩陈赶紧过去拉开人。
陈漠北接过手术通知单,男人面孔绷得齐紧,他在上面迅速的签字。
当陈漠北三个字签下去之后,他狠狠闭了下眼睛,“先保住大人。”
女医生抬头看陈漠北一眼,她接过手术通知单直接进了手术室!
手术期间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一声啼哭传出来的时候陈漠北猛的转过脸面向手术室!
脑袋嗡嗡响,响亮的啼哭声,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孩子没事……那,大人呢?
程诺呢?!
陈漠北现在手术室外面,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白色衬衣紧紧贴在后背上,一片冰凉。
接着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出来喊,“家属。”
陈漠北一步站过去。
医生看向他,“胎儿应该是有先天代谢性疾病,健康评分为0,已经对新生儿抢救两轮,无效。”
说着医生把放弃抢救的单子交给陈漠北。
这一声他哪怕在多份文件上签过字,也从未想过有像今天这样,他的名字签下去会觉得这样艰难。
“产妇呢?”
“产妇情况良好。”
陈漠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没事,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一生中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波折,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心口泛酸。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医生说,已经让护士将小孩子抱了出来。
干净的小被褥包着那么小小的一团,生命才刚开始却也已经结束!
程诺被推进病房,因为麻醉,她的双腿都木木的。
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去驱赶陈漠北。
任着他把她抱到病床上。
男人的臂膀依然强壮,贴近时能清晰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程诺微微偏了脸,就算是再恨,可这种时候心脏是如此柔软,眼泪竟然有点忍不住的样子。
她偏过头去闭上眼。
医生在旁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陈漠北在一边听着间或问上几句。
许是麻醉的作用,程诺竟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陈漠北站在病床边,他看着她的脸因为怀孕的关系胖了一些,肉肉的感觉。
男人手指贴过去,指腹轻轻的在她脸蛋上捏了把,像是用来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从手术室到病房到现在,除了医生说话陈漠北应个几句,跟其他人就没有说过话。
也是,这种事,谁遇上了谁都难以接受。
刚刚做了妈妈,接着又要接受丧子之痛。
蒋云依是后来赶过来的,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想想自己,再想想程诺,完全无法估量程诺要是睡醒了知道这个消息后该多么难过。
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于晓晨跟她不熟悉,可到底也是知道一些蒋云依的事情,看她这样也忍不住出言相劝,“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别一个事整成两件事,到时候诺诺还要担心你。”
蒋云依哽咽着,重重的点头,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项博九在旁边看着,到底无奈的摇摇头,他本能的掏出烟想要点燃,还是又收了回去。
韩陈指了指旁边,两个人走出去。
到了吸烟区,项博九才点了烟。
他狠吸一口,忍不住说,“四哥这还真是,什么事都遇上了。”
韩陈不语,他手伸出去,“给我一支烟。”
项博九看他一眼,韩陈直接从他口袋里摸了烟去,自己点上,“今儿情况特殊,心躁,吸一根。”
……
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
从出了手术室程诺就没有见到孩子,她想见见孩子,别人几次三番的找理由,就算是再迟钝程诺也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她眸光盯向陈漠北,等着他给她一个答复。
男人伸手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单掖了下,“先天代谢性疾病,死亡。”
这几个字是如此沉重,压得心脏都疼,可说出口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程诺木木的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眼圈都红了起来,“我早说过他不该来这世上,强留也留不住!”
这一回,是他无言!
在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男人的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你现在不能哭太多,对眼睛不好!”
沉稳寡淡的劝慰,却把心脏揪扯的更加疼!
本来一点点的眼泪瞬间逆流成河,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看到他。
她更加不需要他安慰,一点都不需要。
他凭什么来安慰她,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早就说过了,他们之间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干系。
程诺突然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再也承受不住了,也不想承受了!
她的眼泪淌在他的掌心里,湿润了整个掌心,也湿润了他的整颗心脏。
陈漠北俯下身去,他的手掌还压在她的眼睛上,他就这样俯下身去,额头抵住她的。
“诺诺,对不起。”
仿佛叹息一样的声音,在她的耳际破裂。
眼泪就像是控制不住的水龙头,不断的流。
程诺用力的咬住唇,他为什么跟她道歉?
他对不起她什么?
他最对不起她的,就是不该让她认识他。
程诺哽咽着,声音沙哑而乏力,“陈漠北,我只想这辈子从未遇见你!”
陈漠北沉默着,他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她不知道,他觉得遇见她,三生有幸!
……
程诺在医院住满一周后就坚持出院,出院那天陈漠北到医院去,医生却说她已经办了出院手续。
他赶到她住的地方,是于晓晨开的门,恭敬而坚定的将他阻拦在外面。
“抱歉,四少,程总说不见人。她现在情绪还不是很好,给她一点时间吧。”
陈漠北从未想过,她想要的这一点时间,就是彻彻底底的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等他再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房屋易主。
她说她跟他再无干系,桥归桥,路归路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于晓晨是主动找上的陈漠北,她说程诺之前给了她签过字的法律授权文书,关于现在公司的所有一切都交由律师来办理变更,而她将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四少,你不用问我,我不知道程总去了哪里。”于晓晨看向陈漠北,“她既然想离开,就想走的干脆利落。这段时间在苏城发生的事情,换做另一个人,不只是承受不住的问题,如果是我,就是疯了都有可能。”
于晓晨叹口气,“公司的授权变更已经交给律师来处理,还请你们高层商议好后告知律师。有需要我协助处理的我来处理,这是程总离开前交给我的最后一件公事。等这件事办好了,我会辞职。”
男人眸光盯着她看,于晓晨干干脆脆的回望过去。
陈漠北拿过她放下的文件来看,是程诺的字迹。
应该说,包括于晓晨在内,都没想到程诺会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走掉,就像是她下定决心要抛弃掉曾经的这些人和事。
……
程诺身上的案子已经解决了,这之后陈漠北就可以安心收网了。
虽然可能会耗费一点时间,但是宁显淳却也再无翻身的余地。
秋天的风吹来已经有了萧瑟凉意。
她走的这样决绝,整个苏城,任陈漠北翻个底朝天,竟然也没有程诺的影子!
站在程坤鹏的墓碑前,陈漠北长身而立,静默无语。
蒋云依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产,是个非常健康的男孩。
哪怕这一天,也未曾有程诺半点讯息。
陈漠北盯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看着,他点了一支烟放过去,“宁显淳的事情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查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应该也不在乎再多等一等。”
我只是没想到,程诺这样等不及。
陈漠北看着这烟燃尽,在凉意渐起的秋风中他转身往回走。
秋风扫落叶,鞋子踩在枯黄的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
男人停住脚步,他微微转身,看向墓碑的方向。
还记得在唐俊长地盘上的那次会面,程坤鹏郑重其事的跟他说。
“我只说一句,我不会承认你,就凭你不会喊我一声哥,我也不会承认你。但是,如果你真的爱程诺,你和我爸之间的事情就烂在你肚子里,直到有一天跟着你进坟墓。永远,不要提及!如果你真的爱她,永永远远,不要提及。我宁可你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秘密,也不想我妹子有一天会因此而伤心!”
有时候被骗着高兴了一辈子了,也是一种幸福。
人生短促,如果陈漠北是她选定的良人。
当哥的,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把一切可以隐藏的隐藏掉。
这是在陈漠北帮程诺挡掉那一拳时程坤鹏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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