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七年的冬天,天气出奇的冷,还没到腊月,青县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直到农历新年,这雪还没停。
我裹着破布棉袄,在桥洞底下躲了三天三夜,险些被冻死。
十八岁的我,感觉人生就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样,让人绝望。
再过六个月,我就要参加高考,我的成绩不赖,在班里排第三,老师说我只要加把劲儿,上个重点没问题。
可是,一个月前,我辍学了。
我辍学不是因为家里穷,我们家在当地还算不错,我爸开了个染布厂,每个月有几千块钱的收入。
我还有个哥哥,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一直都是神经兮兮的样子,看过不少医生,都说没得治。
但近几年,我原本傻痴痴的哥哥,突然行为变得异常,他常常躲在窗户外偷看我洗澡,有时候半夜里还跑到我的房里对我动手动脚。
就在一个月前,他钻进了我的被窝,说是想要跟我困觉,我吓坏了,照着他就是一顿痛打,我哭着嚷着告诉了我爸妈,以为他们会替我做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傻子哥哥。可我没想到,我爸第二天就去学校给我办了退学手续,要我嫁给我哥。
他们请人算了日子,说腊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我爸将我锁在房里,还让我妈在门口看着,我哭的声音都沙哑了,可平日里对我和善的父母,却是置之不理。
也就是那一天,我才得知,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他们从外面抱养回来的野孩子。
我妈告诉我,她当时生完我哥就得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有生育能力,有人给她出了主意,说抱养个女儿用来压子,就会子孙绵延不断。
她从人贩子那儿把我买回来,指望着生个一儿半女再把我送出去,可十几年过去了,她那个肚子还是没动静。好在我一直乖巧伶俐,他们就把我当亲生女儿待了。
可这两年,傻子哥哥对我对了的那点心思没逃过他们的眼睛。儿子虽傻,但毕竟是他们亲生的,后来他们一寻思,决定让我嫁给傻子。
知道真相的我,哭都哭不出来。
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傻子被爸妈推着进了我的房,我当时吓坏了,趁他解裤子的时候,抄起我妈洗衣服的棒槌,照着他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他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地上渗出一大滩血。
我妈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开门想要看个究竟,我立刻推开她就逃了出去。
我身无分文,哪儿也没去过,我爸和我妈请了好多人找我,他们笃定我跑不远,还跟别人说我是和我哥干架离家出走的。
我躲在桥洞下面不敢出来,身上那件破布棉袄,还是半夜里在垃圾堆里扒出来的。
已经三天了,我没吃一口饭,饿了就抓一把雪塞在嘴里,我不敢睡觉,一直睁着眼睛。
大年三十我没敢出来,我杀了傻子哥哥,要是被我爸妈逮住了,他们肯定要我的命。就算他真的命大福大没死,那我回去还要给他当媳妇儿。
我才十八岁,就是去死,我也不要嫁给傻子。
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我们那儿的规矩是不走亲,都呆在家里庆贺新年。
我饿的实在是不行了,就去路边的垃圾桶里找点残羹冷炙想填饱肚子。
可我没想到,我去翻找东西竟然遇到了我爸,他带着一群人正沿着桥洞旁的那条路找我。
我捧着一个烂了一半的苹果大口大口的吃,就听到我爸叫我的名字。
“莲花!”
我猛的往身后一看,就看到我爸凶神恶煞的脸,我吓得立刻扔掉了手里的苹果,撒腿就跑。
他带着那帮人不停的追,“莲花,回家吧,爸爸错了,你原谅爸爸还不行吗?你和哥哥干架,爸爸不该责骂你。”
他求饶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传来,可我根本就不敢相信,我只是凭着直觉沿着桥洞另外一头一直跑,前面就是铁轨,我穿过栅栏,顺着铁轨往远处跑。
他追了一阵,耐心就没了,“你给我站住,杀人偿命,赶紧跟我回去。”
他一凶我,我那两条腿就跑的更快了。
可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体力不支,我爸和那群人离我越来越近,我能够听到他们商量着怎么包抄过来抓我。
我也不管了,拼尽吃奶的力气逃。
一列火车刚好出站,眼看着他们就要追过来了,我朝火车冲了过去,当时我想的很简单,与其被我爸抓住,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没有撞死,却无意间抓住了火车的栏杆,火车开的很快,我死命的拽着,两只腿拼命的扑腾,想要爬上火车。
那群人已经追了上来了,他们跟着火车跑,伸手想要拽我的腿,我吓得手哆嗦,差一点就被他们拽下去了。
就在那时,离我最近的车窗被人打开了,里面探出了半个脑袋,我当时没看清他长什么样,我只是大声的呼叫“救命。”
他看到了那些跟随着火车追赶的人,够长胳膊,毫不犹豫拽住我的袖子,硬是把我拖进了火车里。
外面的风呼呼的往火车里灌,我被他拖进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关上车窗,我看到那些人离我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脸,他长得很清秀,个子又高又瘦,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上去特别的斯文。
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吧,看你鼻子都冻红了。”
他见我一直那么打量着他,微微笑了笑,“你不用怕,这节车厢就只有我一个人,今天大年初一,他们都在餐车聚餐呢。”
我捧着那杯热水吹着热气,他又从包里掏出一盒饼干递给我,我真的是饿坏了,狼吞虎咽,全部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肚子,又喝了一大杯热水,我这会儿才觉得浑身有了力气。我看着他,说了声谢谢。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他的声音特别好听,低低的带有一点磁性,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的鼻子就开始发酸。
“我……”我本来想告诉他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我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