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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神秘的礼物】
高颀语气肃然,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把陈若兰说得心中一凛,担心的望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的脸庞线条分明,侧脸上还有几根刚冒出来的短须,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和阳刚。这张脸或许算不上十分英俊,却自有一种让她心动的魔力。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似乎关心黎青山,已经远胜过关心她自己的处境了。
此时她心中想的,不是她自己会受到何种惩罚,反而处处在想着黎青山以后要怎么办,若是真的如高颀所说的那样罪犯欺君,她要如何做才能帮他保全性命。
陈若兰心中已经开始隐隐自责,觉得当前的困境,有一半的责任在她身上。
当时灾情严重,她担心瓢虫的法子农户们不得要领,所以不但把所有的操作细节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些原理也写得明明白白,不曾保留半分。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受灾的农户们才能按图索骥,按部就班,瓢虫的法子这才取得了空前的效果。
可没想到,此时却因为这一点,反而受制于人了。
因为那书册既然已经公开,那这些操作要点及原理,便等于已经人尽皆知了。在这种情况下,再叫黎青山证明瓢虫的法子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只怕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一点,陈若兰与高颀都已焦急万分,可黎青山却还是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在担心任何事情一样。
只听他轻声笑道:“高大人,你方才说的这些,虽然可怕,我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它……根本就不会发生……”
“黎爵爷此话怎讲?”高颀有些急了,“那些躲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此刻只怕早已在撰写奏本了!黎爵爷,你还年轻,官场之险恶,你可能并未经历过,高某却是早已领教过多回了……”
黎青山见他焦躁不安,连忙安慰着说道:“高大人真的不需要太担心。策划此事之人,明显是想在背后摆高大人一道,用心之歹毒,用计之狠绝,确实有他过人之处……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人。”
“谁?”
黎青山微一躬身,拱手道:“就是在下,高大人,他……太低估我了!”
高颀神情一振,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黎爵爷有何高招?”
“高招谈不上。高大人,官场的争斗倾轧,黎某无心参与,不过此事既然关系到黎某与陈姑娘,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别的本事我不敢说,可这瓢虫,天下只怕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这是他的专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少年语气平静,可此时在高颀听起来,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脸上一喜,双眼闪过希望的光芒,问道:“黎爵爷,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证明这个法子,确是你想出来的?”
黎青山想了想,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这样一来,他们的奸计自然就破灭了。”
他又拿起一本盗印书,看着上面的编者姓名,淡然说道:“高大人,这些阿猫阿狗,他们既然敢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你便把他们一一叫来吧……对了,最好帖出告示,把所有不知死活的人全都叫过来,我一次性全解决了,我这人……怕麻烦!”
高颀被他说得一愣。
不过他越是说得随意,高颀就越是惊喜。
他本以为这次自己在劫难逃了,谁知道,他以为的大问题,在黎青山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对了高大人,这些冒名顶替者,都是当地的吧?”
“对,都是附近的。瓢虫之法,最早从我们橘香驿传出,这一点都无异议。策划者显然也考虑过这一点,所以这些名字我找邢风一一去查过了,都是附近一带的百姓。”
黎青山冷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省得还得跨省追捕,他现在还有好多计划要去实行,哪里有这些闲工夫陪他们玩。
惊喜之后,高颀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对他来说,此事毕竟关系重大。
“黎爵爷,你当真有法子?”
黎青山极为自信地点了点头:“高大人放心吧,这些阿猫阿狗只是一堆乌合之众罢了,他们不是说这法子是他们发明出来的吗,好,那就让他们来与我对质吧。他们若是不服,我另外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份神秘的礼物,保证让他们乖乖闭嘴,本爵爷……****各种不服……”
高颀也有些乐了:“……到底是什么法子?”
“高大人,自然之道,奥妙甚深,瓢虫这件事,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只要看了我写的书,就能冒名顶替我,这也太天真了。至于我具体给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高大人,我暂时就先不说了,先保密,他们真敢来的话,再说吧……”
听他这么说,高颀顿时心头大定,他本来以为此事很麻烦,谁知道黎青山竟然如此等闲视之。
高颀刚才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很清楚了,此事与黎青山自己也是生死攸关,他既然说得如此有把握,想来不会有假。
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想到这里,高颀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说道:“黎爵爷言之有理,是该保密,是该保密。”
陈若兰刚才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旁静听,越听越觉得放心。
她本来以为,此事已经断然没有法子再能证明什么,可黎青山却是智珠在握,一副让他们放马过来的样子,这就像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对于他的本事,她是再三见识过了。
她眼神有些复杂,侧过头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心里小声对自己说道:幸好有他在!
“高大人,那些人冒名顶替的事情可以先扔着,晚些时候再处理,倒是眼下,驿中有条黑犬,极为危险,随时可能择人而噬。这件事情,想必高大人已经晓得了吧?”
高颀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对对对,此事我差点忘了,方才邢风已经将此事禀报给本官了……黎爵爷,那狗是你发现的?”
黎青山点了点头:“对,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觉得那狗有些奇怪,就生了疑心。后来有个老汉证实了我的猜测,那狗确实就是梁沟子驿那一只。”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高大人,那狗对人的伤害极大,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给此地百姓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到时候人心惶惶,恐怕也会影响到此地的商业往来……”
听到这里,陈若兰虽然没有作声,却是暗自点头。
“……高大人,这并非我危言耸听,关于那条狗的可怕,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高颀面沉如水,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听说了,之前这狗还在梁沟子驿的时候,那边因为处理不来,发了紧急公文,向周边的几个驿和县求助。
橘香驿离梁沟子驿这么近,几乎是第一个收到求助的,不过却也没有提供到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没想到,现在这狗居然流窜到橘香驿来了,真是让高颀头疼。
真是多事之秋啊,好不容易蚜灾过去了,又有人冒名顶替,又跑出来一条让人头疼的恶狗。
“……关于此狗,本官曾在《左传》一书中,读到过相关的记载。鲁襄公十七年,鲁国就曾经出现过这种疯狗,当时人们称之为‘瘈狗’,为害一方,人畜只要被它们咬过或抓伤,马上也会染上怪病。最后一旦病发,任何药石皆无效,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黎青山点点头,中国的许多古籍上确实有过狂犬病的记载,古人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怪病的存在,只是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仅限于此罢了。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若兰忽然问道:“高大人,那他们当时是如何处理的?”
“这倒是没有记载得很详细,只说‘国人逐瘈狗’,语焉不详,不过据本官看来,估计也是无从下手,所以……只能驱逐了事了。”
黎青山却摇头说道:“高大人,驱逐只是一时之计,根本无法釜底抽薪。就算那狗被赶走了,可逃到别的地方去,也一样为害乡里。这种以邻为壑的作法,在我看来,并不可取。”
“对,这狗既然到了本官治下,本官绝不会如此敷衍了事,本官每月领着朝廷的俸禄,断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颀表情严肃,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既然这狗如此难以对付,考虑再三,本官只能发出公文,向州府申请,希望能调来重兵,将它扑杀!”
黎青山有些愕然,说道:“高大人,一条狗罢了,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章,不瞒你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生擒此狗……”
此话一出,不但高颀,连陈若兰也是大感意外。
若是普通的狗,就算再硕大再凶狠,多叫几个人围攻,恐怕也能拿下。
可现在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那条大黑狗身上带着可怕的病症,只要被它咬到,甚至划伤,都极有可能感染上这种怪病,一旦染上,必死无疑。
在这种情况下,将它击毙已经是困难重重了,少不得还得赔上几条人命,而黎青山居然放话说,能将它生擒!
要知道,生擒的难度远远大过于当场击杀!
这……怎么可能?
高颀莫测高深的望着黎青山,凝声问道:“黎爵爷,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我这法子需要高大人大力支持,主要是擒狗过程中要用到一些物资,民间难以买到,希望大人能多多给予支持,协助在下将它除去,为民除害!”
这当然可以!
治下出了这么个祸害,虽然还没有咬死过人,但高颀早已一个头两个大了。
他向来爱民如子,一听到邢风说这狗居然流落到橘香驿来了,马上便心急如焚,若不是正好约了黎青山谈那些盗印书的事,只怕早已经带着邢风他们杀过去了。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他带着驿里所有的官差杀过去,也不一定能灭掉此狗,否则的话,只怕这狗在梁沟子驿就已经被拿下了,拿还有命活到今天?
这下听黎青山说有法子,高颀简直是喜不自胜,莫说是物资支持,就是驿里的所有官差,也任他差遣,不在话下。
黎青山见高颀应允,也不客气,随后便开口向他要了一些皮甲护腕,多是护具一类的东西。
他只说要皮甲,高颀却马上叫来邢捕头,让他去把驿里备着的皮甲铁甲龟甲路人甲通通整理出来,一个也不得私藏。
为了除去这狗,用一下这些东西算什么。
邢捕头当然知道这是要准备对付那条大黑狗了,当下有些发愣,被高颀骂了一句,又望了黎青山一眼,这才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黎青山知道他心里害怕,也不说破。
官差也是人,害怕是正常的,不害怕才是不正常的。
事情既已谈定,估计着王六叔他们东西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黎青山和陈若兰随后便开口告辞,说是要回去再做些准备,然后便开始着手擒狗。
高颀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问了地点,说稍后他也会带着人马前去帮忙。
两人从驿馆里出来,牛老三早已等候多时,待到陈若兰上了马车,牛老三吆喝一声便驱车原路返回。
之前陈若兰来驿馆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此时离去,却是心情通畅再无阻隔。
有黎公子在……真好,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坐在车内,少女忍不住掀起窗帘,往马背上的少年望去。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孔武有力。望着他坚挺的背影,少女一双如水的眸子之中,竟有一丝难得的柔情。
她痴痴的望了半晌,这才猛然惊醒,似乎对自己的心境也有所察觉。
想到自己命运坎坷,前途渺茫,少女顿时又有些黯然,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早已发下重誓,在大仇得报之前,再不为任何儿女私情所牵绊,只是那情根,不知何时起却已悄悄结下,并慢慢向上生长。
这种悄悄,甚至让人无法察觉,自然也无从抵挡。
唉,书上都说,****一物最是无声无息,让人难以防备,她以前从来不信,只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正在感伤间,少女忽然想到一事,轻声唤道:“黎公子……”
马背上的少年耳朵很灵,听到声音蓦然回首,注视着车窗内的美丽脸孔:“什么事?”
“黎公子,那块地的事情,方才你是不是忘记向高大人提起了?”
黎青山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放心吧陈姑娘,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这块地我们志在必得,不过,得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向高大人提起,才能一击必中。太早说了,未必是好事。”
他阳光般的笑容让少女有些心动,陈若兰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少女心思,连忙点点头掩饰过去。
她向来眼高于顶,寻常男子哪里能入得她的眼中,只是这位黎公子,当真……是个奇特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她以前真的从未见过。
酱油,舔砖,瓢虫,这些本事,随便拿出一样来,都极为惊人,而他,却好像根本没把这些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酱油和舔砖倒还好,至少还想着如何进行商业上的开发,瓢虫的法子,他却是无遮无掩,一下子就给甩了出去,甩给天下那些可怜的农户们,告诉他们法子,让他们自己去消灭蚜虫。
若是有心机的人,靠着这个法子,不知道得赚多少钱。比如那位宋布仁,这法子若是他想出来的,只怕打死他,他也不会轻易泄露半句。
相比于他的这份善心,陈若兰很是惭愧。虽然在这次蚜灾的事情上,她看起来像是不遗余力的行善,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此尽心尽力,除了善心之外,还有一份私心。
她有她自己的理由。
她的敌人过于强大,强大到她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所以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隋国。
大隋的强大,对她来说,就是她自己的强大,任何可以给这个年轻帝国带去养分、带去力量、带去积蓄的事情,她都乐见其成,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努力推进、促成。
比如,上次的舔砖,还有这次的瓢虫,这两个东西对她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商业和行善的范畴。
对她来说,这都是漫长复仇路的小小一步。
而这些,全是依靠眼前的这个少年,她才有可能办到。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究竟是感激,还是……爱慕?
抑或是佩服?
因为这段日子的相处以来,她早已发现,黎青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极有策略,这种策略甚至连她也自叹不如。
比如今天这狗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为什么黎青山不让她在高颀面前提起,那狗可能是被人诱到此处。
一旦高颀知道了这个信息,她的铺子就成了这狗来到橘香驿的直接原因,依照高颀的性子,他虽然不一定会迁怒,却也难说得很。
更重要的是,那样的话,这狗就成了铺子独有的问题,高颀若是出手相助,便是帮她和黎青山除狗,若是成功,他们便欠了高颀一个大人情。
而现在,被黎青山一说,这狗就成了橘香驿的公敌,高颀除狗是职责所在,而她与黎青山,则变成了帮忙除狗的热心公民。
若是能成功除去此狗,高颀就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
一来一回,这两者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所以她从心底里佩服黎青山,佩服他对事情恰到好处的掌控。
明明是坏事,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它变成一件好事。
这看起来好像极为简单,可是陈若兰心里非常清楚,没有过人的智慧,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的。
女人,尤其是聪慧、优秀的女人,是不是只喜欢比自己更聪慧、更优秀的男子?
陈若兰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黎青山出现之前,她的生命中,还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在她以后的生命中,应该也遇不到第二个了吧?
马车一路颠簸,车厢内的少女胡乱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多时,竟想到自己那位刁蛮的妹妹身上来。
这小丫头,虽然天天臭小子臭小子的叫,不过,她似乎也喜欢上这个臭小子了,真是愁人……
少女的思绪漫无边际的飘着,甚至羞人的想到了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的先例,脸上顿时一片红晕,好在车上只有她一人,也无人看见。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耳边传来少年那有些粗俗的话语,一下子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思绪。
“王六叔,这母狗哪里找的?……好,很好……就要这样发-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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