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南面的山里面住了一个妖怪。这妖怪长得比山还要大,肥肥的像阿芳家的猪仔…”
“我知道我知道…妖怪喜欢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就把她抓去了,对不对。铁柱哥,你这个故事已经说了有五——百遍啦!”
听到这个开头,围成一圈的孩童们顿时就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那个年龄最大的丫头不满地打断,为宣泄这种情绪,‘五’的音调拉的老长老长。
被叫做铁柱哥的人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听故事的人要有耐心,要知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
“可是你每天说的都一样!”抱着脑袋的丫头嘟囔着,“又来了一个侠客,进山去捉妖怪,结果被妖怪杀了对不对!”
胡铁柱大喝道:“错!”他正了正神色,一字一顿,装腔作势道:“今天来的不是侠客,是——仙——人!”
孩子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瞪大眼睛,争先恐后唧唧呱呱地不断嚷着:
“仙人!仙人会飞吗?”
“我知道我知道,仙人会长生不老!”
“仙人用扁担打妖怪吗?”
阳光正好,院子里一群小孩子挤来挤去吵吵闹闹,间或听到那大人‘霍霍哈嘿’地声音,每到这个时候,孩子们都极为规矩地紧闭嘴巴,眼睛紧紧盯着他看,生怕错过了仙人剑法中的一招一式。
“这个仙人和妖怪大战了有一个月,最后妖怪渐渐打不过了,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仙人大喝一声‘孽畜哪里跑!’就追了上去…”铁柱气喘吁吁地顿了一顿,环顾周围,一圈小脸上都是紧张,顿时得意万分,接着说了下去,“可惜啊,仙人进了那个山洞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一群孩子顿时耷拉下了脸,又露着强烈的不甘心,“不是说妖怪已经打不过了吗?”
“仙人是长生不死的,他怎么会被妖怪打死!”
“村民要怎么办!”
铁柱也就哈哈大笑,“我怎么知道,故事就是这样。村民嘛,大概是再筹钱找一个侠客来捉妖吧。”
那个最黑的男孩忽然站了起来,“我要自己当侠客,去杀死这个妖怪!”他紧握双拳,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铁柱,因为激动本来就不标准的汉话音节更是怪异,虽说字不正腔不圆,却也显得铿锵有力!
“对,我也是!”
“我也是!”
“你这个妖怪!我要打你!”最先说的那孩子听到自己伟大的理想竟然被人拾了牙慧,大怒!心道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大侠的厉害!
不知不觉,一场故事感叹会就演变成了全武行,孩子天性本来就野,何况他们又长在深山,让他们用语言或者文字发泄心中那份激动的感情,实在是太过难为他们,于是瞬间演变成为了行为上的亲切交流。一时间打打闹闹,玩的不亦乐乎。
相比男孩子,女孩们就要文静一些,这时候还叽叽喳喳围在铁柱身边,誓要刨根问底个究竟。
孩子多天真啊,这个故事又以现在的这个寨子为背景,孩子瞬间就将自己代入了,一瞬间各种问题五花八门,刚刚答完这一个,下一个马上就跟着来。
正在铁柱大感不支时,院子口跑出一个小孩,嚷道:“铁柱哥铁柱哥,有人来啦,有人来啦。”这孩子约摸六七岁,黑黑瘦瘦的,此刻眼睛竟然闪着光,“他穿的衣服好漂亮,会不会是大侠!”
孩子们一听是大侠,顿时都停了下来,故事中的大侠最后虽然都被妖怪给收了但丝毫不妨碍他急公好义,乐于助人的伟岸形象,当下胆子大些的已经一窝蜂地跑出去了,剩下一群小孩也簇拥着铁柱向屋子里走。
当铁柱来到前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孩子们正和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对峙着。
那人一袭长衫,双手后背,体态颀长,似玉树临于风,单是一个背影便透着五分潇洒。而孩子怕生,自己推推搡搡,用俚语说着笑着,始终没人敢上去打话。
终于有一个胆子最大的男孩子被兄弟们推了出来,他用蹩脚的汉话大声问:“你是侠客吗?”
说完一群小孩哈哈大笑起来,倒是那公子转过头来,眉毛一挑显得十分惊异。这时铁柱也看到了他的长相,第一个反应是:这厮真白!
只听那公子问道:“你说什么?”
旁边一个孩子大声道:“他说,你是大侠吗?”
这次公子听清楚了,眉头一挑,背负的手移至前胸,五个白玉一般的指头轮个儿跳舞一般,手中的大白纸扇唰地打开,扇骨是上等的白玉,扇叶是上好的宣纸,上面墨迹淋漓地书着四个大字:风流倜傥!
四个字——奇丑无比!!!
“真好看的扇子,为什么要弄这么黑啊!”
“那上面画的是什么?黑乎乎的,对,画的一定是妖怪。”
随着孩子的七嘴八舌,公子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朝着铁柱道,“我说黑厮,你看了半天了啊,也不管管自家的孩子。”
铁柱大怒,嚷道:“小白脸何其嚣张乎!”
那公子眉头再掀,孩子只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就见那公子哥就已经到了铁柱边上,撩起袖子就拿扇子砸着他的头。
铁柱想躲,奈何无论如何都躲不过,那公子比他矮上一头,却扇扇都不落空,啪啪啪一下接一下敲着,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敲一捂,孩子们开始看的惊了,俄而竟拍手欢呼,大声叫好。
“敲得好!敲得好!”
“哈哈,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吧。”这些孩子,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尤其兴奋,想必平日也少不了被这样对待过。
“我投降——投降!”铁柱捂着脑袋大声认输,旁边的孩子狂嘘不止。
“大丈夫输人不输阵,胡铁柱,你这个软骨头,太让老夫失望了!”那个要当大侠的孩子想到以前某个故事当中的这一句话特别带感,用在这个场合简直妙不可言,一时间竟然不受控制,脱口而出,待看到其他孩子钦佩的目光,不由得大声称赞自己,“我真是个天才!”
然而无数事实证明,天才的境遇总是悲惨的,这位天才当然也不能例外,此刻他的屁股正惨遭一根木棍蹂躏,孩子捂着屁股边跑边叫:“大丈夫当避其锋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胡铁柱,我记得你了!哎呦…”门口一大群孩子哈哈大笑。
胡铁柱拎着孩子从远处回到自家屋里时,已经由气急败坏变成了气喘吁吁。
“这群蛮人果然没有骗我,你这黑厮倒是真会汉话。”那公子饶有兴致地看完这一幕闹剧,嘴角勾起,笑的颇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