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身为贵公子,当然有些习惯免不了有些甚是别扭,,比如他在吃方面颇有天赋,什么都敢吃,且很能吃,但绝不靠近灶台一步,用他的话来说是君子远庖厨,铁柱实在没忍住,告诉他“君子远庖厨,是因为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心道这是歌颂人家有恻隐之心的,你每次跟我上山,那些野兽可都遭了秧,什么豺狼虎豹,什么蛇虫野鸟。只要你问可以吃吗,我说可以,这东西肯定逃不脱你的魔掌。
司嘉公子倒也没有棍棒相向,只是对于铁柱大肆嘲笑,称他不懂变通,只知死读书,不过又宽慰他不要气馁,之所以看不到这句话的真谛,是因为天资限制了他…
日复一日,这家伙眼看有长住下去的打算,整天饶有兴致地跟一群孩子一起听那个好像永远没有结果的故事,待铁柱示范各种身法剑诀时,不由抿嘴而笑,指指点点大声嘲弄,最终终于决定亲身示范。
司嘉虽然文墨甚是一般,但武力却极高,这点铁柱家堂上那张新剥下来的老虎皮可以证明。因此虽然他口口声声自称是公子,但有鉴于除掉了山上的虎害,因此孩子们理所当然地奉他为大侠。
这一日司嘉刚从山里打了两只野鸡,一边唱着自己新编的小诗,一边施施然地回到家中,却见到两个年轻人正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还在不断催促,“我说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值当收拾这么久么?”
“主母念着旧情,请你去赴宴,那是看得起你,你这些破捞什子,难不成还要拿去当贺礼不成。”
司嘉觉得有趣,站在数米外饶有兴致地看戏。
这两人年纪都不甚大,天气太热他们只穿着坎肩,两人抱着肌肉虬结的胳臂,不耐地盯着屋内,旁边一群孩子瞪着大眼睛,气鼓鼓地看着这二人。
那个小天才最是不忿,大声喊道:“什么主母不主母,整个金山寨都知道,二丫她是铁柱的媳妇儿!”
其中一人面有怒色,伸手就要去打,被另一人出手拦住,这苗族寨子里最是护短,自己两个家丁,虽然有些武艺,其实也无甚身份,若是惹怒了凶悍的苗民,这二人难保要遇上一些不便。
“就是就是,当时胡老爹把二丫许给铁柱,我就在旁边看着哩!”
“我也在!”
“我也知道!”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看着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敌意。
“一群孩子,不要瞎嚼舌头,若是叫我家少主听见,整个金木寨都要遭殃!”
“遭殃就遭殃,我是大丈夫,我不怕!”小天才越说越是生气,联想到平日里家中常常说起关于铁柱的这件事情,为他不忿,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此刻认定这二人是坏蛋,一时野性起来,从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向着说话的这人砸去!
这人哪里料想到孩子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虽然极力躲闪,眼角却还是被蹭掉了一块皮,他伸手一摸,眼见满手鲜血,不由大怒,自己虽然是一个家丁,然而提起零幽葛氏,谁不卖他三分薄面,更何况这家伙也是练家子,何时吃过这种亏,这时也不管对面是一群孩子,提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脚端的是毫不留情面,若是踹实,哪里是这些孩子承受得起的!在身后看热闹的司嘉已是变了脸色,刹那间出手,然而毕竟离的远了,已是有些不及,平日嬉闹间,这孩子最是机灵调皮,甚合他的心意,他最爱这个孩子,因此泛起了狠意,心道这孩子若是有个好歹,我定要你好看!
却听‘砰咚’一声,一个黑影挡在了孩子面前,被踹飞出去,不知撞倒了什么,这人怒气仍在,上前一步刚想补上一脚,结果就见自己的两个胳膊诡异地扭了一个圈,而后他便发出了杀猪一般地嚎叫!
葛十八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张带着淡淡笑容的白脸了!
“小孩子,不听话管教管教就行了,何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司嘉慢吞吞地说着,瞧着一旁铁柱慢慢爬起,脸上更是灿烂了几分。两人看这公子,身段柔柔弱弱地,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又白又俊,语气更是温柔,实在不愿相信刚才的一切是他所为。或者正是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得二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瞬间觉得这笑容也变得阴毒邪恶起来!
“在下零幽葛氏葛力,这位是葛十八,我二人奉命前来邀请胡匠人前去零幽赴宴,若有得罪,还请海涵!”同来的另一个家丁抱了抱拳,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这个公子是何时切进去的,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卸了自己兄弟的两只胳膊。这种身手,岂是他能招惹的?所以他的架子放的很低,但同时又报出自己的来历,想来苗疆一带,谁听到零幽葛氏,总是需要卖一些面子的。
然而这位司嘉公子何许人也,这是一个众生蝼蚁,独我红日的妖孽型自恋患者,这一点从他心中竖起的那扇只能听见褒奖,自动过滤批评的防御之门就能看出。所以司嘉公子轻哼着,踱着步,如看草芥一样的眼神扫视着这二人,那蔑视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报出零幽葛氏这个名字而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眼见司嘉的这番动作,葛十八和葛力心中越来越凉,直骂点背,深山荒野,哪里来的这种高手,尤其葛十八,双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却不敢痛呼出声,看着自己麻花一样的两只手臂,只是想吐。
“两位老弟要不先回吧,小妹的婚期是在下月初八,我一定不会误了时辰。”此时铁柱已经掸好了身上的灰,大力拍了拍葛十八扭曲的手臂,憨厚地笑着,状甚亲切。
两人又看了看那位白衫公子,只见他盯着铁柱的这个动作,若有所思,心道这厮也没打算跟我们将什么江湖道义,看来是不用指望他能帮忙把手臂接上了,也罢,赶紧离开找个接骨医生吧,于是借着这个坡,寒暄两声就离开了。
临出门时,那葛十八心中一股闷气,哪里能够甘心,回头道:“这位公子,若是有空可以一并前来。”
司嘉挑挑眉毛,一开折扇,傲然道,“酒备好,人到!”
零幽城中,葛氏的大宅之下,有一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所在,那是一处喷吐着紫色毒炎的巨大火炉,一大群汉子光着膀子,‘砰砰’地拿着铁锤敲击着。边上有一个面目阴婺的华服老者,在每个铁台边上逡巡,不住地摇着头。“云儿!灵月可是已经确定自己所说的铁方半点不错!”老者走完了最后一个铁台,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说道。
“爹,这铁方是我反复和她确认过的,绝不会有错。”
老者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儿子他是极为信任的,踌躇半晌,只听他道:“恐怕还是打制不得其法,倒也是,若是神兵那么容易便能被锻造出来,他胡氏一族也不会凋零到如今这般田地了。”他怔了怔,“胡家现今除了灵月,听说还有一个?”
葛云点了点头,“她说还有一个兄长,叫做胡铁柱。老人对他甚为爱重,将一身技艺悉数相传,只是这人似乎先天体质并不好,与匠师方面并无多大天赋。”
老人点了点头,“不管有无本事,为这兵刃,葛家已几乎倾其所有,多一个胡家人总是好的,已经派人去请他了吧。”
葛云道:“孩儿正要与您说这件事,派去两个人已经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管事的与我回报说,中间遇到了高人阻挠,所以派去的人并未能将人带回,不过那胡铁柱答应了会自行前来?”
“高人?”
“是,葛十八的一双膀子就是被这人卸下了,说是一个白面的贵公子,一身穿着甚是考究,不像是岭南这一带的人。”
老人双目中精光一闪,嘴角带出一丝冷笑,冷哼一声道,“好好地世家公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块古玉的事情,除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这等大事,孩儿自当省的,决不会让第三人知道古玉中的秘密!”
“那就怪了,灵月那丫头想必也不知道,不然,现今她为你神魂倾倒,早就告诉你了。”
“那倒未必,若是真的对我倾心,那锻造最关键处的诀窍早就告诉我了,可她偏偏要我大办婚宴,遍邀亲友,在成亲后才愿意吐露,哼,也就是一个贪恋虚荣的女子罢了!”
“不管她是否贪恋虚荣,现今你得讨好着他,我知道论家室品行,她远远配不上你,可是云儿,这一切都是为了葛家,我看灵月这丫头十分倔强敏感,你不可在她面前露出半点这种心思!”老人最后的话已经十分严厉,看着自己的孩子诺诺拱手,才点了点头,接着道:“至于那半路冒出来的人,暂且不必去管他,若真只是个巧合,那也就罢了,若是别有所图,或是想生出什么事端,哼!那可就太小看我幽灵葛家了!”
……
胡铁柱从怀里拿出一副竹简,并一块木质牌位放在柜上,又拿出几柱香,朝着牌位拜了三拜,恭敬地插在香炉里。
司嘉看那木质牌位上写的是胡克之灵位,知道该是铁柱的长辈,又见那竹简甚是古旧,便翻了一翻,不由讶异道:“你家竟然还有族谱?”
铁柱笑道,“别看胡家现在在苗寨里打铁,十代以前可是天下闻名的匠师,据说当年的老祖宗可是铸造出了干将莫邪这等神兵。”
司嘉啧啧朝前翻着,果然看到最起始处,那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照你这么说,胡家现在即使不是一方大豪,也该有几位天下闻名的大工匠吧。”
“本来应该如此,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经历几场乱世,许多铁方都失传了,且家中锻造一脉,中间出过几个天资甚是平庸的,这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铁柱叹了口气。
“倒也是如此,我看你体虚气若,空长了一副壮实的身体,这模样哪里能够举得动铁锤!”
“我自幼身体还是好的,只是遭遇一场恶疾,就变成了如今这样一副模样,说实话,让我举着铁锤打一副锄头还行,要是让我铸一副青峰宝剑,那是万万不能!”铁柱唉声叹气。
“不过话说回来,此次那什么葛家,是要娶你的妹子,不过我听狗头怎么说,这妹子竟被你家长辈许给了你?”
“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本是捡养而来,三年前爷爷故去,有意将月儿许配给我,只是月儿虽是女子,但自小有大志向,立志要嫁一个大丈夫。因此敛葬完爷爷后,她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前些日子才陆陆续续有了音讯,说是遇见了中意的人。”
司嘉这才恍然大悟,不过看铁柱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禁好奇道,“你妹子本来应该嫁你,现在被人抢了去,你竟然不生气?”
“她这么大,总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铁柱笑着摇了摇头,“自小她就有主见,何况我知道她并不愿意在苗寨中终老,如今能找到中意的人,这是一件好事。”
“你倒豁达,若在中土,似这般自家娘子被人抢去,拼了命的也有!”
铁柱哈哈大笑,“那是为了面子,又并非真是为着自己和对方好,要知道,月儿她首先是我的妹子!”
“我看你这个妹夫却不像个什么好人,两个家丁做派就这么大,将来三妻四妾,你那妹子还不被冷落?况且对你这个大舅哥都如此猖狂,竟敢折辱于你,将妹子托付给这等人,你倒是好大的心。”
铁柱点了点头,“我这个未来妹夫家大业大,但凡地主对穷亲戚总是不太给好脸色,古来如此,不过若说人品,现在讨论还为之过早吧,何况小妹竟然自己这样选择,无论酸苦,总要自己承受,当哥哥的,若她将来受伤归来,接纳安慰也就是了。”
司嘉挑挑眉头,“即便她嫁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铁柱惊道,“人家也就是家丁跋扈了一些,怎的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司嘉嘿嘿冷笑,“那两个恶货扬言要我也去,摆明了是要在他的地头上给我好看,如此可见,他家的主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铁柱心道你既然知道别人没安什么好意,却还死活嚷着要跟过来,瞧你这架势,他们要让你好看恐怕很难,倒是你极有可能让他们十分的不好看。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司嘉公子乃是一个变态型的自恋患者,此种人决对不会招人待见。而在中土这等虎踞龙盘之地,他还悠然地活到现在,那更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