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刻,圆环离地而起,化作一道红芒直飞天际。便在此刻,周围的场景竟似玻璃一般寸寸碎裂。而后‘砰’地一声巨响,司嘉面前景象再变,此刻竟又回到了溶洞之内。
此刻距他们进入大鼎时,场面已经变了很多,一个黑袍中年人手握着圆环,神色阴沉。他此刻注视着忽然出现的司嘉与胡铁柱,厉声道:“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司嘉看着这人,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与血眼人竟然是一样的,只是此刻身上血色减少,眼眸也变黑,所以并没有认出来。他摊手道:“我们困在里面,两个没有修为的废物,又能做什么?”
那人恨声道:“好不老实,为何这神兵一点灵气也无?”
司嘉挠了挠头做出一幅无知模样,那人目光转了转,逐渐阴沉下来,就要发作之际,一个白袍身影忽的冲了上来,挡在他们身前,她决绝道:“你不能伤他们。”
那人看着胡灵月,道:“他们暗中动了手脚,坏了神兵灵性,我为何不能动他们,你既然是胡家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柄神兵对胡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胡灵月决绝道:“神兵已成,不论好坏,它终究是炼成了,你若还是要杀他们,便先杀了我吧。”
那人看着她决绝的脸,脸色犹豫挣扎,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他伸指一弹,那圆环应声变大,他站在圆环之上,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速速离开。”
胡灵月回头看着胡铁柱,他此刻浑身*趴在地上,她走上前去,将自己外罩的麻衣脱下,盖在胡铁柱身上,然后她低着头,转身将走之际,司嘉忽然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他么?”
胡灵月顿了顿,想来想去,却终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摇了摇头,那中年人伸手一引,她便飞到圆环之上,他轻叱一声,圆环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这洞穴之内。
偌大的空间,只余司嘉和铁柱,还有倒在一旁的,满地萎缩的尸身。
地面有些动静,司嘉睁眼一看,是胡铁柱,他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此刻一边紧着身上的白袍,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双目怔怔,盯着方才方才胡灵月他们消失的通道,眼神充满了难言的情绪。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一直在身边关切询问的司嘉,报以一个虚弱的微笑,道:“让司嘉兄担忧了。”
司嘉道:“你刚才是不是就醒了?”
胡铁柱点了点头,“其实从鼎内出来的时候,我就醒了过来,只是浑身无力,动也动不了,后来逐渐有了丝气力,不过想着就算醒了,见到灵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也就没动,只是听到刚才那人的声音,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灵月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司嘉奇道:“声音?你听出什么来了?”
胡铁柱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声道:“那是胡安,他是…灵月的生父。”
“那个魔头……你说他是……胡灵月的父亲?可你说过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胡铁柱笃定道:“刚刚那人的声音也确实是她的生父没错!”
司嘉皱眉思索了片刻,一拍折扇道:“这样一来确实解释的通了,她父亲当年受了魔头引诱,坠入魔道,就像葛三冲一样,魔念熏心之下,他为造这神兵竟将自己的妻子拿去献祭,只是不知为什么当年炼兵并未成功,他为了找到更好的炼兵所在,于是便设计脱离了金木寨,又用同样的方法诱惑了葛三冲。恰好当年的这些事情被胡灵月知悉,她为了报仇便以神兵之方为诱,进入葛家,不想自身也被魔头引诱,于是才有了这些事情。”
胡铁柱道:“司嘉兄的判断颇为在理,不过现在想来,灵月当日的表现沉着冷静,不像是被魔头所迷。”
司嘉想着此前的一切,也觉得胡铁柱说的在理,沉吟道:“这么说,她是心甘情愿的,可是,杀父夺母之仇,如此切齿,她又怎么甘心放下呢?”
胡铁柱道:“或者,她并不知道这魔头的真实身份,但魔头对她的一切行动都早已知悉,事到关头,他向胡灵月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司嘉想了一想,皱眉道:“这么一说倒也在理,可是她当日对着众人说的那些事情,足见其恨意之深,这么多年来她苦心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要放弃?”
胡铁柱道:“她确实恨,是想报仇,一定也想过,等到这人出现时,她要怎样与她拼命。但在杀他之前,她一定会想问一问: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手,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她苦寻这人这么多年,恐怕早已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杀了他才做的这些事情,等到她真正面对他,她或者才发现,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仅仅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要到了这个说法,于是谁死谁活也就并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他就出现了,对她说了什么!于是她就做了这些事情!”司嘉顺着他的话说道。
胡铁柱叹道:“这些事情,旁观者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不过,若要深究这一切的根源,恐怕都要着落在葛三冲手里的那个玉环上!”
司嘉这才想起,自始至终串联起这些事件的,其实正是那神秘莫测的魔头!想到这里不由看了看胡铁柱,问道:“你现在没有觉得什么不适?看人待物还如往常一般?”
胡铁柱愣了愣,转而惊道:“你是说这魔物附在了我身上?”
司嘉道:“不瞒你说,我们在那鼎内的时候,你跃入血池之前,其实我是受了那一丝魔念牵引,只是你跃入血池之后,那丝魔念便透体而出,看那样子……像是找你去了,你……忘了在那血湖下的事情?”
胡铁柱想了想,道:“我只记得湖下红光耀眼,想睁眼看看,而后便什么都记不住了。”
司嘉暗想既然都忘了那我也不必再提了,心魔知你心境,想必那是你最不愿想起的时刻。于是道:“这兵器一成,大阵也就破了,现在出路都显了出来,咱们还是先上去再做打算吧。”
胡铁柱点头称是,朝着一个洞口走去,就在此时,在那尸堆里似乎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正艰难得爬了起来,虽然狼狈,但仍可认出是聂元霜。
她大概刚刚才恢复神智,此刻扶着脑袋摇了摇,终于看清身处的场景,不过想来是这两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这些死尸已不能给她带来太大的触动,她目光逡巡,最终落在司嘉和胡铁柱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司嘉公子!你们没事么!”
司嘉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神兵嗜血之时,你怎么没死呢?”
聂元霜后怕道:“我也不知,只是当时有一股绝强吸力,似乎要将我体内血气吸干,好在丹田内用另一股力死死撑着,它才没有全部吸尽!”
这样一说,胡铁柱与司嘉立刻明白,这是那枚生机丹的功劳,于是也不再多说。三个人结了伴,一起向着洞外走去。
去时大家的话都不多,路很长,三人身上都有些伤,到了出洞口时,几乎是相互搀着走出来的。
一见到蓝天白云,三人都忍不住吐了口闷气,这里是一座土坡,远远能隔着一座山看到零幽一角。铁柱望了一望,道:“这样的脚程走下去,恐怕还要四五个时辰才能到呢,我看不如先找一个小寨,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司嘉捶着腿,哼哼了两声算是同意,聂元霜心忧零幽城的情况,此刻真是心急如焚,但是一看身边这两位的狼狈模样,怕是回城再遇到什么危险,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这三人一步一拐,朝着最近的一个寨子走去。
好在不远就有一个小寨,他们三人在村头一个小铺子里歇了歇脚,店主人还当是三个人在山里遇上了什么歹人,听铁柱说得一口标准的土话,便给他找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换上。
三个人休息了一阵,吃了些东西,铁柱和那掌柜聊了许久,这时找到二人,将打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零幽城摆宴的消息早早就传了起来,周围的寨子少不了要去凑热闹的,只是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事情发生时间教近,眼看在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了。
正说着,就见村口缓缓走来三个衣着很讲究的年轻人。
为首是个女子,穿一身绿衣,后背一柄长剑,他身后是两个蓝衫公子,也如她一样背负长剑。这三人打扮大异当地人,所以远在村口就受到了瞩目。此时找到这家小铺,店主人赶忙迎了上去。他常年开店,会说一些汉话,磕巴间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回后堂准备了一些吃食。
这三人风尘仆仆地坐到司嘉三人身边,朝着他们打量了一下,任谁见到司嘉的那张脸,恐怕都要被惊上一惊,三人当然也不免俗,那女子尤甚,坐下之后仍偷偷瞄了一眼,这时才发现身边那个女子也是清丽无比,不由暗中和自己比较起来。
三人闲言碎语聊了几句,大多是说一些师门交代等等,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要将目光向着司嘉这边扫来,终于其中一个男子对着他们道:“看这位公子和小姐也不像当地人,敢问是要去零幽城么?”
铁柱看看司嘉,他正靠着边上的墙,不知是不是在打盹,铁柱见他不像是想要打理他的样子,于是抱拳笑道:“正有这个打算。”
他们似乎对于铁柱来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不满,司嘉那副眼睛都懒得睁一下的神情更是让人心生不快,另一个男子便道:“我等乃是天流剑城入世的弟子,前些日子看到我正道门的求救焰火,这才急急赶来,三位莫非也是因此而来?”
聂元霜听到这里,急道:“求救焰火?难道是罗叔放出来的?”
三人听到这话都面露讶色,那男子道:“敢问小姐师从何处,莫非与那夜求救焰火有什么关联?”
聂元霜看三人不像坏人,便道:“我罗叔是监天院门下,城内……有一个魔头!”
其中那一人拍掌道:“是了!那烟火确是监天院的,小姐可否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人听到他们的来历,不由得都有些肃然起敬,天流剑城虽也是修行门派,但与三门之一的监天院一比,差距还是颇大的。
聂元霜道:“你们是来帮忙的么?……”还要再说,一旁养神的司嘉却轻飘飘站起,道:“铁柱兄,我们走。”
说完看也没看里面的几人,抬腿就走了出去,胡铁柱歉意抱了抱拳,赶紧跟了上去。那聂元霜怔怔站在那儿,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什么,等到司嘉已出了门,这才反映过来,喊了几声公子便急急追了出去。
剩下那三人面面相觑,好久,就听其中一个男子道:“这男的空长了一副皮囊,胸襟怎么这么小。”
另外一个男子道:“不过看样子,这三人肯定与我们此行有关,还是跟上去问一问吧,我探查了一下,这三人身上并无半分灵气波动,恐怕还没有脱尘入凡呢!”
“有理啊,早前听说三门七派,弟子如何优秀,今天一看也不过如此,我看呐,就是长的好了些!”
女子此时出言道:“也不尽然,若是其中有人到了念境,我们的修为自然探查不出。”
另外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师妹啊你真爱开玩笑,这个年纪能达念境,他莫非是笑忘书不成?”
……
却说那司嘉和铁柱被聂元霜赶上,这姑娘似乎也察觉不妥,暗想司嘉见她与陌生男子这样闲聊,恐怕心里有些不舒服,当下不敢多言,只是轻声道:“罗叔和父亲不知所踪,零幽城里的情况又不知是什么样子,我确实心急了一些,应该和你们商量好再和他们说话的。”
胡铁柱笑了笑,司嘉却在此刻道:“聂小姐,如今我们在零幽城的事情已经办完,就要回金木寨去,就此作别了吧。”
聂元霜听了这话,征在那里,眼中有水光闪烁,涩声道:“公子……是在赶霜儿么?”
司嘉不耐得摆了摆扇子,“江湖路长,好聚好散。”言罢更不多留,没过几步就走得远了。
聂元霜看他丝毫不听,委屈至极,伤心再难克制,忽地一下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胡铁柱轻轻跟上,悄悄道:“司嘉兄,她在哭!”
司嘉道:“我听到了!”
胡铁柱唉声叹气:“一个大家闺秀,自幼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忽然一朝最亲近的人离开自己,又连逢大变,义无反顾的信任这么一位佳公子,如今却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言语不通的朴陋小寨,这姑娘弱不禁风,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真是悲惨。”
司嘉眉头皱了皱,铁柱的声音又可恶地传到耳朵里,“唉呀唉呀,我此刻回头看去,她哭的真是伤心……”
司嘉终于缓了一缓,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胡铁柱一眼,道:“把她送到她父亲那,我决不会再管他。”
胡铁柱嘿嘿跟上,“我就知道司嘉兄心软,其实正如她说的,乍闻有人可以给自己帮助,难免失了方寸……司嘉兄,你是不是吃醋了。”
司嘉顿了顿,对着胡铁柱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铁柱兄,还记得咱们初次相见么?我有些记不得了,让我想想。”
胡铁柱心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还没想明白就觉脑袋一疼,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被砰砰砰敲了数下,就见司嘉已经将双手背了起来,点头道:“果然,我现在想起来了,当时好像就是因此与铁柱兄相识的,真是感动啊。”
胡铁柱抱着脑袋,暗道我怎么忘了这家伙其实是个很恶劣的家伙,他刚才笑的那么狡猾,很明显就是要使坏,自己一时疏于防范,这就着了他的道。
司嘉看着刚刚跟上来的胡铁柱,脸上的笑容灿烂,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他们那样说话很烦。”
胡铁柱连连点头,没口子点头称是,暗道你现在这急于开解的样子就像是个幼稚的孩童,不过这话他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两人走到身前,司嘉也不上前,大概看到这场景有些不习惯,背过身子示意胡铁柱去劝。胡铁柱于是走到聂元霜身边,轻轻道:“聂姑娘,聂姑娘……”唤了两声,她却还是在哭。
胡铁柱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小两口吵架啊,其实都是这样……”偷偷看了看她,发现她果然停了停,暗道有戏,接着道,“你看这才走了多远,就让我回来叫你,怕你出什么事,可见他的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不过你也知道,司嘉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如今他修行被封,心里难免也有些不痛快,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他恐怕是觉得你会嫌他……”
聂元霜听了这些,暗想他说的有理,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真正在乎我,心里的委屈便就已经消失了,听到胡铁柱说她会嫌弃,不由急道,“我没有!”
胡铁柱见她终于肯答话,便知道这事已经过去,顺着她的话好言开解了几句,没过多时,便将她带到了司嘉边上,聂元霜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司嘉盯着胡铁柱,神色极为不善,明显是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胡铁柱神不知鬼不觉地后退了几步,和司嘉保持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距离,讨好似的笑着。
就在三人准备要走的时候,身后那三人追了过来,有一人道:“三位是要去哪里?若是零幽的话我们倒正好同路,不如结伴同去如何?”
司嘉刚想拒绝,就被胡铁柱暗中撞了撞,他心想这家伙虽然如今不能修行,但当初的见识经验都在,于是会意,抱拳含笑道:“正是要去零幽!有三位侠士同行,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三人心中都觉惊讶,刚才看他还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满脸笑容,和和气气呢?
六人于是结伴,路上司嘉一改刚刚的郁闷模样,与这三人相谈,几人互通了姓名,天流剑宗取名颇有特色,他们开宗不远,如今才传到三代,其弟子都是以剑为姓,二代弟子十三人,各自以入门顺序为名,这三人乃是剑一门下,又以师傅之名为姓,大师哥叫做断河,二师弟名慎归。小师妹则叫逸鸾。
剑一门下,也仅有这三个入门弟子,看他们这自我介绍的模样,似是颇以这身份自豪的。
断河年纪稍大些,江湖阅历也比较丰富,二师弟则跳脱了一些,知道这三人没有一个是监天院入门弟子后,神色言语间不免高傲,倒是小师妹对于司嘉颇是好奇,问了些关于他的来历。
司嘉只说出自益州,说到家里多么富有时,那慎归脸上更是不屑。
沿途无聊,司嘉兴之所至,看到路旁有苗民劳作,不免诗性大起,一连吟了数首。好在这三人自幼跟着师傅练剑,对于这诗文只是知道,但要论点评还差得远,岁觉得他说得这些十分没有内涵,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便逐渐沉默了下来。聂元霜以为他是有意逗弄这三人,心里笑的开了花。
似是司嘉的诗文威慑力太大,出了村口一段路,就听慎归道:“像这样走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零幽,还是御剑而行吧。”
断河看了看司嘉他们,道:“他们修为不高,天有罡风,怕是承受不了。”
慎归转头向司嘉三人道:“几位虽未正式入门,不过御空而行想是听说过的吧,一点罡风虽是刺骨,但不会有什么大碍,几位觉得如何?”
司嘉拍手,大喜道:“早就听说有高能可以御剑而行,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真是人生大辛,小小罡风,与御空相比,我们还不在乎。”
慎归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手指掐决,念了声起,随着龙吟声起,一泓蓝影化作巨剑,飘然于半空,慎归身子一跃,便落到巨剑之上。山风阵阵,衬得他衣物翩翩,他一搭手道:“公子,上来吧。”
司嘉也不多话,兴致勃发地跑到巨剑下,啧啧转了几圈,称赞道:“朋友真是好剑啊!”
慎归总是觉得这话不对劲,不过也不好发作,作势一伸手,司嘉便被提到了剑前。这时胡铁柱和聂元霜也都各自搭上飞剑。三人一声轻叱,三柄蓝色光芒便冲天而起,向着零幽城飞去。
逸鸾剑在最后,看到最前方司嘉站在剑前,直直面对罡风,身形还是笔挺,暗想这公子好面子,此刻定是强忍着,不由得失笑,道:“聂姑娘,你们那位司嘉公子虽看着细皮嫩肉,倒是个真有傲气的,罡风这么大还还能强撑着。”
坐在后方的聂元霜扑哧笑道:“这点小小罡风,以司嘉公子的修为又怎能当成一回事。”
逸鸾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疑道:“司嘉公子修为颇为高深?”
聂元霜早已看出这三人仗着是修行门下,对自己这一帮人颇有轻视,所以刚才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此刻逸鸾问了,便正好道:“罗叔曾告诉我说,司嘉公子早已超凡入念,已非凡尘中人了。”
逸鸾一个不稳,差点从天上跌了下去,她稳了稳心神,低声道:“这位公子竟入了念境?”
聂元霜怕说得太多又惹司嘉生气,便道:“我还未入修行大门,其中详情无从得知,不过司嘉公子曾有一个紫灵缎带,只一息之间就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时听了他话闭上眼睛,仍觉恶心难耐,今日在你这仙剑上,倒没有这种感觉。”
逸鸾暗自比较一下,自付若要御空而行,论速度而言剑修确实比其他法门快,这位公子眨眼而至另一个地方,如果聂元霜说的是真的,这位公子的修行真的是深不可测,再看盘坐在身后的聂元霜气定神闲,毫无不适,不由得更信了几分。
御剑而行,速度的确飞快,只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就已到了零幽城外。
几人收回宝剑,落在城口,此时城门打开,只是看不到一个兵丁站岗,一眼望过去,整个大街具都空空荡荡。聂元霜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什么危险,率先便走了进去。
其余几人跟着,顺着大路,越走越是惊讶,整个城内安静的有些过分,只能见到一些挂着的红布和散乱的酒水席面,其余就是空空荡荡,连一个活物也没有。
几人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尤其清晰,终于在一处巷子角落旁,发现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蹲在那里,聂元霜赶紧上前,拍了拍他的身子,那人抬眼一看,惊叫道:“鬼啊…!鬼啊…!别来找我……我没吃……我没吃……”一边死死向后躲着,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壁里。
聂元霜和声安慰了几声,那人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他看着是个文人打扮,此刻竟认出了面前的聂元霜,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惶急地叫到:“聂小姐救命,聂小姐救命!这城里有鬼,城里有鬼啊!”
等他情绪稍微安静下来,终于诉说了当日发生的事情。原来那时葛家大宴,酒席几乎摆满了整个零幽,三日三夜,轮流不息,众人都开怀畅饮,醉意熏熏。
哪知在第三日午夜,天狗忽地吃了月亮,便有一阵红芒闪现,出现了一大群血色恶鬼,将在宴饮之人统统化作血气,挟裹着去了。他本来也难逃一死,只是身上配着一块家传宝玉,危难之时便是它一直护佑着,这才躲了过去。
这时心有余悸拿出一方手帕,就见里面已经都是碎玉粉末了。
聂元霜于是问他自己父亲的下落,这人便只摇头不知了,此时他只知道距离天狗食日已过了有三天,这三天来他滴水未尽,已是虚弱至极。
断河从包里拿出在苗寨打包好的吃食给他,哪知他见到之后就跑到一边干呕起来,即使腹内饥饿,此刻看到食物,他就会想起那晚惨烈的景象,不敢下咽。
于是只好先给了他些水,聂元霜心挂着父亲,想去自己府邸看看。天流剑宗的三人便陪着她一起过去,留下铁柱和司嘉照顾这人。
这时三人坐在街上,书生回过了神,问起他们又是怎么幸免的,胡铁柱便和他瞎说了起来。这人其实也不是真的关心,只是乍逢大难,心里又惊又怕,急需要找人说说话,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从惊惧中定下神来,想到一家老小极有可能蒙难,不免悲从中来。
不多时,就见一队人浩浩荡荡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聂城守,此时仅数日未见,他却好似过了数年一样,神情憔悴不堪不说,满头黑发也全部变白了。不过此时找到了女儿,他心中少了几分抑郁,神情看着倒也不如何沮丧。
他老远看到司嘉便走了过来,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女有幸得识公子,救命之恩,聂家铭记在心。”
此刻他身后人也不多,除去几个近卫穿戴的人,大多便是寻常百姓的服饰。他此刻没了城守的架子,便坐下来说起了这几日的情况。
原来那日他们出来后不久,便发生了天狗食月,幸亏罗永祭出浩然气,才保了这几人周全,三阴之时一过,罗永不敢多呆,发了求救焰火,便火速赶回长安,向监天院汇报此地的情况了。聂城守便暂留在零幽城内,看看是否还有活口,这几日搜索下来,也就找到这么几个幸存者。
偌大一个零幽城,虽说僻陋也有近万人口,只一夜之间,就剩下了面前这么一小群,饶是身在修行剑宗的断河等人,也不免悲愤难言。
慎归卧剑道:“亏那厮跑得快,若是让我遇到这魔头,定叫他常常我天流剑宗的沧海决!”
那些人方才想必见识了他的一些手段,此刻便跟着附和,一口一个少侠,慎归有些得意,又带着些不屑看了司嘉一眼。
司嘉却是毫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对着聂城守,告知自己将要离开。此刻聂零幽已做好打算,准备带着这些百姓回长安请罪,他料想自身难保,便也不作强留,只是询问着司嘉家名籍贯,好作日后报恩之用。司嘉也不细言,只道益州大豪。他知道这公子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勉强。
司嘉不是个拖沓的人,此刻作了告别,好似完成了任务,拍拍屁股起身就要离开。
他与胡铁柱潇潇洒洒,将出城门之时,便听到一声急急地呼唤。回头看去,不是聂元霜还是谁来。
胡铁柱躲到了一旁的巷子里,就见这姑娘站在司嘉身前,目含不舍的热泪,低声在说了些什么,而后将一个布囊塞在司嘉手中,飞也似的跑了。
胡铁柱赶紧追了上去,聂元霜看到是他,不由疑惑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胡铁柱道:“只为拜托姑娘一件事。”
聂元霜目露疑惑之色,就听胡铁柱道:“当日大阵之中,我以玉环通灵之事,还望小姐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聂元霜才豁然想起那灵犀玉环,以及最后女子消失前报出的那个名字,这些日子可谓是她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竟然让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此时想到那女子说出的几句决不简单的问话,第一次对胡铁柱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喃喃道:“你竟然是他……你没死……”
胡铁柱道:“还请小姐答应我……那人已经死了,此事已了,我再无牵挂,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若是再起波澜,对你对我,都不会有半点好处。”
聂元霜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连我爹也不会告诉。”
胡铁柱这才笑了起来,递给她一个锦囊,道:“若是你回长安,朝廷怪罪下来,便将这个锦囊呈给女帝,必能保你聂家无恙。这,便算是让你保守秘密的代价。”
言罢便回头朝司嘉走了过去。
这两兄弟一黑一白,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