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黑暗中铁柱就听到有人连滚带爬地滚落在屋里。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随手点亮一盏灯,就着火光,就看到张员外披头散发,滚在地上,铁柱赶紧上去将他扶了起来,就感觉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胳膊,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好像怕自己跑了一样,“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
胡铁柱好言安抚了几句,张员外却仍是满头大汗,好像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吵闹声惊到了司嘉,他晃晃悠悠从隔壁走过来,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胡铁柱无奈道:“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不让他安定下来,谁能睡得了觉。”
司嘉道了声麻烦,画了张清灵符,贴在张员外的脑门上,这法子果然好使,他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胡铁柱扶着他靠在凳子上坐下,又去点了几盏大灯,屋内便亮堂了许多,张员外看到了光亮,终于冷静了下来,胡铁柱便问道:“张员外,你看到什么了,竟然这样惊慌。”
张员外经他一问,不由打了个激灵,几乎哭道:“大仙呐大仙,你们这次可真要救救我,那东西她出来了,她要我的命啊。”
胡铁柱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老爷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丫鬟奴婢们早就忙的不成样子了,可府中却是一点声响都听不到,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他向司嘉使了个眼色,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却产生了绝佳的默契,司嘉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中要自己警醒的意思,不由得晃晃脑袋,将困意甩去几分,道:“什么事啊,看把你吓得。”
张员外哆哆嗦嗦地朝胡铁柱靠了靠,指着门外,颤着声音道:“巧云,是巧云,她要找我报仇……她要找我报仇啊……”
两人循指向外看去,就见挂在檐角的长明灯一点一点,朦朦胧胧。司嘉道:“灯火倒真有些怪。”又抬头向天看去,“月亮也怪,雾蒙蒙的,好像长了毛一样。”
一阵风来,诡异地打了一个圈,屋内几盏灯被这风一刮,竟然灭了。周围立刻漆黑一片,张员外一陷入道黑暗中,就像疯子似的胡乱挣扎,带着哭腔道:“滚开……滚开……”
胡铁柱只觉得脑子一沉,就想要睡去,只是努力留着一丝灵识挣扎着,他的双眼在黑夜中迷迷蒙蒙,却隐隐闪着红光,模糊地还能看到些东西,他现一个人影披头散发,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绿袍,它的肩膀上,一左一右,飘着两团白蒙蒙的光团,仔细一看,竟是两个老人的头颅,歪嘴斜眼,伸着舌头,很是狰狞可怖。
那两个人头或者是因为好奇,经过司嘉时,竟对着他龇牙咧嘴,哪知道就在此刻,司嘉身上蓦然弹出一阵灵光,两个鬼头张嘴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竟然变作了青烟飘散到一旁,过了好一会才凝聚起来,只是这次离着司嘉远远的,似乎对他甚是畏惧。
那绿影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来,向着司嘉看去,过了一会,竟从在那黑发遮掩的脸庞中,竟然缓缓伸出一条猩红色的舌头,决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情。
胡铁柱大急,想出口提醒,这才发现浑身软绵绵的,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眼看那舌头离司嘉越来越近,他心中憋着一股气忽然定向脑门,有一道白光从心口乍起,如惊雷一样,将他昏沉的大脑震醒,“不要——”
这一声大吼直把司嘉惊得一震,好似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颤声道:“铁柱兄你也癔症了么?”
胡铁柱那有空搭理他,此时他浑身又恢复了自由,两步一走就把司嘉拽到身后,死死盯着那影子,恶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修者下手,难道你想魂飞魄散么?”
司嘉闻言道:“铁柱兄你说什么呢?你看见什么了……哎呀,快把灯点一下。”
铁柱抓了抓他的手,握的很紧,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司嘉的话终于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怀里。
此时那影子缓缓抬起脸,随着他的动作,胡铁柱的心砰砰直跳,这场景太过诡异紧张,头发遮挡间,他模模糊糊,看到一张溃烂而恐怖的脸孔,它对着胡铁柱张了张口,一截红舌头伸了出来,在胡铁柱面前晃了一圈,又收了回去。像是挑衅,看着那诡异地烂脸上一阵抖动,传出了尖利的笑声,“我又不是鬼物,怕什么魂飞魄散!”那声音尖细,似男又似女。
胡铁柱道:“不是鬼物?那两个又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缓缓靠近胡铁柱,恐怖的面盘眼看就要贴上来,忽地一道灵光从身后飞出,在它面上炸了开来,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化作一道幻影退到屋外,胡铁柱道了声“司嘉兄做得好。”两步追到屋外,周围一片漆黑,哪里还有这怪物的影子?
此时那种诡异难言的安静逐渐消失,月亮的光芒也逐渐正常,黑夜中有了月色,便也不像刚才那样黑的看不到五指了。
胡铁柱把屋内的灯点燃,见司嘉脸上写满了问题,便将刚才的所见说了出来。
司嘉听完后,沉吟道:“这么说来,他应该就是河坊镇的妖邪了。刚才我眼前一片漆黑,要不是后来听见他的身影,根本一丝异样也察觉不了,他说她不是鬼魅,那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胡铁柱道:“我也说不上来,他脸孔溃烂,身有腐味,莫非是一具发毛的尸体?”
司嘉抖了抖,“尸体?尸体连妖怪也比不了,竟能修出灵智?”
胡铁柱道:“这里是中土境内,有九州龙气护佑,哪里来的无尽尸气供他修炼。若他真在河坊镇成妖,恐怕其中一定有天大的故事,若要对付他,应该从这里下手。”
司嘉点了点头,看到脱力倒在地上的张员外,道:“等他明天醒了,好好审一审,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东西。”
两人合计了一番,叫了下人过来,将张员外送了回去,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嘉就敲响了胡铁柱的大门。
他有些好奇,一向都是这位兄弟赖床,今天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是他来叫自己。
他穿好衣服打开门,就见司嘉一脸怨念地站在门口,胡铁柱奇道:“司嘉兄,你这是怎么了?”
司嘉走到屋内里坐了下来,愤愤道:“一大早那个老家伙就派人到我门口,非嚷着要伺候云云,连个好觉都不让人睡,你说气人不气人。”
胡铁柱看他身后俏丽的两个侍女,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想那张员外是被吓破了胆子,将司嘉当做了唯一的救星,使尽了全力地巴结,不由感到好笑。
没过多会,又有人过来请,说是吃早点。
两人跟了过去,就见那桌上都几乎摆满了,面饭点心,小吃菜肴竟一个不少,就连粥都备了四种。
张员外早已等候多时,一众丫鬟恭地侍立在侧,真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司嘉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了起来,这一桌子实是花了张家厨房不少心思,果然让司嘉颇为满意,不住夸赞。
张员外见他开心,吃的畅快,也十分安心,殷勤地恭维着。
胡铁柱看气氛不错,便问道:“张员外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他的老脸皱了皱,显出一丝恐惧的神色,道:“听丫鬟说了,不知怎么跑到了仙长那里,真是惊扰了。”
胡铁柱道:“你为何会突然跑到我的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员外神色有些慌乱,但强着平复下来,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胡铁柱见他神色有异,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以他的魔性,要你的命轻而易举,但他却缠上了你。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关系到你身家性命的大事,你现在若还不诚心相告,再拖下去,恐怕他会要了你的命!”
张员外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故作的镇定全部崩溃了,当时就跪在地上,道:“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是张狂,张狂,他要杀我,是他,我昨晚看到他了,他要来找我索命!”
胡铁柱和司嘉对望了一眼,司嘉道:“张狂是谁?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什么都不要漏。”
张员外跌跌撞撞爬起来,说起了这么一段故事。
张府作为河坊镇的大户,自然有许多产业,平时管理这些产业的账房,是一名叫做张狂的书生。
张狂家境一般,从小就爱读书,本来是想着到长安应试,向着仕途发展,张员外念着他与自己同姓,就资助了些,让他去赶考。后来不知怎么又回来了。青年大志,中道夭折,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少见。念着他有几分才学,张员外就让他做了自家的账房伙计。
这张狂倒真是个能办事的,自从他来了之后,张家的账簿井井有条,张员外于是开始器重他,见的逐渐多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张狂狼子野心,不但暗中与张府的小妾暗通款曲,且还对这家的产业暗中作着手脚,要昧了过去。
张员外偶然撞破之后,勃然大怒,就将张狂给仗责了一顿,赶出了河坊镇。这书生奸计被人揭穿,终于羞愧难当,在城外野庙自尽了。
昨夜张员外做梦,就是见到了浑身血污的张狂,前来向自己索命。
胡铁柱听他说完,冷冷笑道:“我第一次听说,世上竟有这种人,恩将仇报之后,主人家放过了他,他却化作厉鬼也要找这主人的麻烦”
司嘉不住点头,道:“真是可恶至极,这种人死了算是老天开眼,似这样的罪大恶极,必逃不过昭昭天理,张员外你且放心,听你说了这些,我想像你这样的菩萨心肠,上天也会护佑你的,你不必害怕。”
胡铁柱也是同意地点头,“是了,恶人自有天收,善恶到头终有报。云渺真人,他这般狼心狗肺,不日必遭天谴,我们坐着看好戏就成了。张员外你且安心安心,没做亏心事,你不必害怕。”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张员外冷汗滚滚而下,见到胡铁柱和司嘉冷笑调侃,知道这二人肯定不相信自己说的这些,一咬牙,道:“其实……也不尽然……我那些家丁……出手没个轻重……可能是打的太狠,他怨气太重了吧。”
司嘉冷道:“太狠?有多狠?”
张员外小心翼翼道:“似是……两只腿被打折了……”
司嘉拍扇道:“那就是了,他携怨报复,首先便残了你的腿,不过没事,最大的仇也报了,我想他只是吓吓你,不敢再对你不利了。”
张员外呐呐道:“不是啊真人,他昨夜说了,要我受尽世间最痛苦地折磨而死,绝不会放过我的。”
司嘉此时抹了抹嘴,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道:“张员外,真人面前不说暗话,事到如今你就还遮遮掩掩,你说的这些我肯信,那幽冥厉鬼可会信你?你要真想活命,就把这事情原原本本,来来回回,一清二楚地说出来,我可告诉你,这厉鬼世所罕见,只是时辰未到,它还没有发作,我看他积怨成山,恐怕到时候你便是死了,也要落在他的手里,受尽苦楚,永世不能让你超生!”
张员外‘啪’地一声跪倒在地,吓得几乎瘫了,过了良久他才痴痴道:“我说,我都说……”
这时他老老实实,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那小妾说起,这小妾就是搅得张员外深思不属的巧云,便也是可心儿嘴里的紫燕姐。
原来紫燕与这张狂本来就相互爱慕,已相互许了终生,那时这张员外虽见色起意,到巧云家提亲,被峻拒之后,着人盯梢,才发现她和书生的事情,这时他不敢张扬行事,怕这书生告到上面。
不久长安取试,张员外动了心思,假意以本姓为由,资助让去赶考,张狂为博得功名,千恩万谢,便与巧云约好,赴长安去了。
张员外得知了这个消息,知道机会终于来了,于是用尽手段,逼迫巧云就范。甚至迫死了她的父母,哪知道这女子如此刚烈,竟然投身青楼也不肯嫁给他。
另一方面张员外顾忌张狂的才名,怕他终于仕途有望,回来知道这些事情后找他报复,于是早就设计好在这书生赴京的途中安排人手劫了他的钱财。
无奈之下张狂只得回到河坊镇,此时却发现心爱的女子已入了青楼,他悲痛欲绝,找上已改名为紫燕的姑娘,要讨个说法。
紫燕姑娘知道此生已是无望,张狂根本没法赎她出去,只能泪眼相对,张狂满心苦楚地走出青楼,四处打听,终于知道张府迫害巧云之事。
他虽是一介书生,却也刚强果敢,当时就红了眼睛,揣了一把尖刀到张府找张员外报仇。
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会是一府恶奴的对手,当时便被制住,此时张员外忽然灵机一动,找到巧云,以张狂携刀杀人之事作威胁,逼这女子嫁给自己,否则便要将张狂教给官府,当杀人罪论。
紫燕哪里能够想到此节,此时为救张狂,终于答应了。
张员外大愿得偿,但想到张狂竟然携刀的狠样,心里也有些惧怕,索性毒计又起。他好言找到张狂,让他为自己做账,张狂哪里肯答应。这张员外便将威胁紫燕一事说了出来,说这女子整天抑抑自伤,以泪洗面。张狂此时心中想着巧云为救自己竟然委身下嫁杀父仇人,不禁又悲又恨,暗道我若走了恐怕此生不复再见,留在这里还有机会可看顾她,终于答应了下来。
张员外早有预谋,暗暗着人做出张狂侵吞资产的假象,而后找个机会撞破,将他双股之下寸寸打断,扔到了城南的破庙之中,后来就听说他自尽而死,尸体都被野狗叼了去,张员外也就放心了。
他对张狂做的这些事,本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此后入梦,便经常见到张狂出现,要向他索命,他心里有鬼,于是找到张狂殒身的破庙,着人修缮庙身,又给张狂修了一座衣冠冢,这时才好些。
忽有一日,有人告诉他,自己的小妾紫燕经常去坟前祭拜张狂。这女子自从听说张狂死后,便是一副冷冰的面孔,暗中却以泪洗面。张员外妒火中烧,着人去扒了张狂的衣冠冢,又将紫燕私设的灵牌打碎,好一阵恶言恶语,说这张狂恩将仇报,死不足惜。
这之后,镇上就不断出现怪事,半夜里经常有人能听到鬼风噩耗。大家聚起来说着,都是些:冤死,腿疼之类的,叫人心里发毛。
传言进到了张员外耳朵里,他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可也无计可施,此时镇上开始陆续少人,他心知这事恐怕与张狂有关,便连门也不敢出了。
这时米老道出现,他将老道请了过去,老道说是紫燕招的妖邪,他仔细一想觉得有理,如今的紫燕就像行尸走肉一样,看着她就觉怪异,于是就听老道的,将这女子锁了起来。
这就是关于张狂的整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