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仍旧是夜。
小楼,无名的小楼。
有人,三人。
莫二正呼吸匀称的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合着上好的袍子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一般。
红袖正支着脑袋坐在凳子上,她的双眼却是一直盯着床上的莫二。脸上露出女性的慈爱,就如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受伤的孩子一般。
越王秀则是站于窗台,绷紧身体站于窗台,眺望着远方,仿佛像在戒备着什么。
三人,说不出的奇怪。
夜是寂静的,特别是没有人说话的夜更是寂静。
屋内寂静,屋内没一人说话。
只有莫二匀称的呼吸声,他像是在沉睡,可他的右手大拇指却反方向勾了一下,他在做什么。
“找剑?”
红袖起身轻挪到莫二床前,屋内灯火微明,可不管怎样微明的灯火都不能遮藏红袖的魅力。
她白裙,还是白裙,脸比衣白。洁白的脸上还有丝丝微微红润,说不上的动人,说不上的美丽。
站于窗台的越王秀回头看了眼屋内的景象,连忙将头转得更直,连忙将身体蹦的更紧,他的眼睛已伸出窗外。
莫二还是呼吸匀称的躺着,他的大拇指没了动作,恍惚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在梦中惊噩。
可却不是,他没有起身,只因为他已被人封住三处大穴。没有人可以再封住三处大穴后可以站直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一动身体任何地方。
他却做到,虽然只是他的拇指微微勾了一下,可是他还是做到了。
红袖的眼里已有笑意,没人知道为什么她此时眼里出现笑意。只看到她的身子摇曳,愈来愈摇曳,那勾人的美丽已不需要睁开眼看她。
莫二的大拇指再次动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要动大拇指,那不是一个好的位置,一个被封住穴道的人最应该做的便是先解穴。
红袖已站在莫二身旁,红袖的手已搭在莫二的胸上。
她笑了,她笑得很开心,就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屋内没人看到她的脸,但却都可以知道她的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的右手慢慢张开,她的右手慢慢支起,她不是一个弱女子,见到她刚才拔剑的动作便知她是一个高手。
此时的莫二不能动弹半点,她只需轻轻的在手上用一点力,便可将这个刚刚有名的剑客杀于手中。
人不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汗水却不是,一个人面临死亡时总得留点汗水,可莫二的脸上额上却一点也没有。
红袖的右手向上拂去。她已到莫二的脖子,莫二脸上,最后停在他的额上。
她俯身,在莫二的耳边轻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杀你。”
她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左手已经动了,那一直放于莫二胸膛上的左手动了,只见她左手快速的在莫二身上几点。
穴位,她左手点过的地方都是穴位。
轻哼声起,莫二已睁开眼。
他的右手在摸剑,眼睛在看人。
不过在下一刻她便后悔将眼睛睁开。
因为他敢保证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是他此生见过最漂亮的人,他能感觉到她那温润的呼吸。
刚刚还未睁眼的他已知房里有一位漂亮的女子,可眼睛看到和感知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眼睛看到的那种真实才会有无比强烈的震撼。
世上怎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子。
世上怎会有如此女子。
他的右手已停下动作,他的所有精力都在眼睛,都在眼睛看到的这个人上。
他的血液在快速流动,他的心脏在拼命的跳动着,这是他以前杀人时才会有的感觉,他从来只认为杀人才会让他感受到自己是人。可是从没想到,在眼前这个漂亮得如天上仙子般的女人身上也会感受到。
他想伸手,他现在已不想伸手拿剑,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却停下来。他在做什么,他在亵渎眼前这个仙子吗。
他的心里交织着无与伦比的矛盾,他的手还在空中,他眼前的人却撤回了身子。
她在笑,他知道她在笑,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的表情,可他还是知道她在笑。她在笑什么,笑他吗?此时的他又恍如在浓雾之中。
“不要你的剑吗?”她的身子已离他已有一步之远,可又仿佛如刚刚一样还在他的眼前。那丝温热,那丝香气,都还在,都还在。
他已经分不清哪是现实,他已经分不清哪是过去。他好像身在现实,却又恍如在过去,他的眼里有人,可却又只有一个人。
没有人能拒绝她的美丽,这是她自己给自己说的话。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份自信便可将他的美丽增添许多。
她已对那把剑有了信心,这信心是因为此时有一把同样厉害的剑已快跪在她脚下。
她转身,她已不用在说话,因为她已知道,现在的她不管叫莫二做什么都会答应,哪怕是叫他去死。
推门声响,屋里只有莫二一人,他已安稳躺下,呼吸匀称的躺下。
屋外无星无月,只有风,茫茫的风。此时已快入秋,这风也如秋风般瑟瑟,好不凄凉。
“他活了。”越王秀站在红袖远处,他不敢再离这个美丽的女人近一点距离,虽只是一天,可是他已见过很多甘愿为眼前这个女子寻死的人物。
死,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有些人却将死看得太轻,太轻。或者不是他自己看得太轻,而是把一件事,一个人看得太重太重。
他们就如此。
昨日死去的三名剑客就如此。
明知道要死还心甘情愿的去做着,这并不是件伟大的事。
只是他们,只是他们已完全沉迷于眼前这个女人手中,他们已将她的话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虽死而吾心愿之。
“没活,他死了。”
立于树旁的红袖脸上无悲亦无喜,哪怕是她刚刚将一个江湖上一个顶尖剑客收于裙下也毫无点喜色。
她站在那,安静的站在那,看着远方,看着远方的一切。
没人知道此时她心情有多复杂。
越王秀转过身子,远远的看了眼这个月中的仙子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
他姓越王,姓越王的人生来用剑,他也是。用剑的人心意大多是想通的,他为那件惊天的事快要做到感到兴奋,却又为刚刚莫二的神态感到惋惜。
剑是利器,一把无锋的剑再利也无用。
这个女人。这个站在那的女人已不知已毁了多少把剑,多少个人。
夜凄凉,随着越王秀的心情凄凉。
佳人已转身,她已来到越王秀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残忍?”她说话,她说话的时候却盯着越王秀的眼睛。
越王秀没有答话,他摇头。他摇头在躲避红袖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有了他,我们明日就能见到传说中那人。”她在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越王秀还是没有答话,低着头,眼睛里的光彩也在这一刻紧紧失去。
“你今日见到崆峒派的人,可你知道还有哪些人藏身在这座小城之中吗?”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怒无比。
“还有其他派的人?”越王秀回话,可是他的头还是深深低着。他鼻尖已缠绕着眼前这女人的香味,可他仍旧不敢抬头看她,没有哪个男人看了她之后还可以忍住。
他不行,今日的他不行,今日的他酒已醒,所有男人该有的东西都是完好。
红袖笑了,她笑得真好看。如漆夜下一个明亮的白玉,虽亮而不刺眼,虽白而身流莹。
“不仅崆峒,武当的无字辈,峨眉的秀英都来了。”
“秀英,峨眉的那个变态?”越王秀突然抬起头,盯着红袖的眼睛问道。他深深的皱着眉头,这个名字比那三坛香酒更让人晕头。
红袖点头道:“正是他。”
越王秀接着问道:“那武当的无字辈是第几辈?”
红袖道:“第二”
越王秀松下眉头,凛然道:“那封信能让无字第二辈的人来?”
红袖笑吟道:“没有谁不想见到那人。”
越王秀默然,过了半刻又接着道;“还有人?”
红袖道:“还有人,不仅有人,而且全是高手。”
越王秀叹息一声,道:“看来我已不需要问他们的名字,你说是高手,那肯定是高手。”
红袖笑了笑,道:“不过你只需从里面注意一个人。”
越王秀皱眉,疑惑道:“谁?”
红袖道:“江浊。”
越王秀眉头紧蹙,问道:“江北道的江浊。”
红袖道:“正是”
越王秀道:“他来了?”
红袖道:“已经来了”
越王秀道:“来了多久?”
红袖道:“今晚到。”
越王秀沉吟片刻,道:“混宇剑呢?”
红袖道:“在家”
越王秀道:“在家?”
红袖道:“对,在家。你没拿越王剑,他没拿混宇剑,很公平。”
越王秀默然,道:“不公平。”
红袖疑惑,问道:“为何不公平?”
越王秀道:“他比我早练剑一年,早入江湖一年。”
一年有多长,在一生看来并不长,在一月看来并不太长,在一天看来,那就真的够长。
“江浊”
一个刚刚初入江湖一年的人却在江湖中享有和五大派掌门一样的名气,只因他用的剑名字叫混宇,只因他的剑够稳,够利。
片刻
越王秀道:“我对付江浊?”
红袖道:“对”
越王秀道:“峨眉的那个变态呢?”
红袖道:“变态当然交给变态。”
越王秀道:“无名”
红袖道:“不”
越王秀眉头紧蹙,疑惑的看着红袖。
红袖轻笑一声,道:“现在的他不是无名,叫莫二。”
越王秀道:“他有伤。”
红袖道:“我知道他有伤。”
越王秀道:“有伤能胜?”
红袖道:“能将那个变态困住。我们已见识过他的剑法,没人可以挡住,哪怕他受伤也不行”
越王秀道:“武当无字辈呢?交给谁”
红袖道:“那头狼。”
越王秀道:“狼已不是狼,你跟我说的。”
红袖道:“虽然他不再是狼,可是剑仍在,有剑就能杀人。”
“好”
“好”
夜色单调,人心却满是复杂。
无月,无月光。无星,无星光。
大地无光,人心却满是光明。
只因有人,只因有剑,只因还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