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内,寒亭中。
天空不断落着密雨,密密的雨敲打在寒亭的红瓦上,劈啪作响。
寒亭内没有点灯,小园内也没有,大雨下的寒亭里只见得两个模糊的影子窃窃私语。
“他呢?”
听声音,问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密雨里听得模糊。他本该说得敞亮些,可是人总在说些不可告人的事时欢喜压低着声音。
“走了。”
回话的却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小园内的寒亭里仍旧漆黑,亭内只看得见两个模糊的影子,但你一定知道此时说话这人是一个漂亮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只要您能听得到她的声音,或者能站在园内,那你一定会知道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天上没有月,可亭中女人的声音却又如月光一般清冷。
园中没有花,可亭中女人却又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淡淡的香馨。
只听得这清冷的女声又接着道:“他很快便会回来。”
亭中男人呵呵笑了两声,道:“又有哪个男人能逃出你的掌心。”
这一次,女人却是许久没有答话,长长叹了声,道:“两个。”
男人惊嗯,道:“谁?”
“南越北江。”
“他们?”
“对。”
“他们能逃出你的掌心?”
“或许”
“我看不出。”
“你看不出的事情还很多。”
“比如?”
“比如你不该把那剑鞘给莫二。”
“为什么?”
“如果没那把剑鞘,他也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女人悠悠的说道,而后又长叹一声。
“他本就要赢,没有败。”
“是,但他绝不会赢的那么轻松,也不会在剑道上更上一层。”
“他是你的人,你在害怕?”
“他不会抛弃我,但他也不会抛弃剑。”
“你想让他放下剑?”
“对。”
“为什么?”
“以前有个女人让一个真正的剑客放下剑。”
“真可惜。”
男人叹息无比,本就低沉的声音却在这一瞬间响亮无比。
一个真正的剑客谁都值得尊敬。
对一个真正的剑客来说,一把剑,便代表很多东西。
坚持,辛酸,情感,生命等等等等。放下剑,便是放下自己的坚持,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
大多人放下剑的人并不是因为自己想放下。如果有自己甘愿放下剑的人,这种人要么是剑中的真佛,要么就是剑中的欺世盗名之辈。
剑会折,人会逝。
剑折人逝之后还谈什么拿剑。
但有一类人却是,剑未折,人未逝。可那剑早已折在自己心中。
他们的人还活着,剑还在,但永生却都不会想去拿剑。他们曾经是真正的剑客,绝世的剑客。一个真正的剑客一般也是绝世的剑客。
人执于剑,剑怎会不利。
江湖上绝世剑客不多,真正的剑客更少,一个甘愿放下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这人还是一个绝世剑客,一个真正的剑客。那么,这便是千古难得。
厉害的剑客大多是男人,能让男人甘愿放下剑的只有女人。能让一个真正的剑客放下剑的只有一个绝世难得的女人。
亭中的女人对自己自信,她美丽无比,风华绝代。
天下间或许有逃出她掌心的人却一定没有能翻过她五指山的人。
只要握在手中,不管是谁都逃不掉。哪怕她此时是在毁掉一个剑客,一个会名传百年的剑客。可她仍旧会固执的做下去,这一切,只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谁都想不明白,永远也想不明白。
亭中很久都没传出声音,只听得那密麻的雨噼啪打在红瓦上。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雨很大。”还未等得女人回话,便又接着道:“是个杀人夜。”
真正的刺客都知道雨夜是最好的杀人时机,因为它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他们今晚会出手。”女人清冷的道。
“一定。”
“等不及?”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等,而且也不需要。”
“可那个人在城中呆了三天。”
“对,但你知不知道他这三天呆在哪里?”
“嗯?”
“和尚住庙,道士入观。”
“那里。”
“对。”
“这一场,谁赢?”
“没有谁。”
“为何。”
男人没再回话,口中连连哈哈大笑,这笑声就连落在瓦上的雨粒都震了震。
真正的猎食者只会在猎物精疲力尽的时候给予最后一击。
寒亭里再也听不到交谈的声音,只有那雨,那密密麻麻的雨。
...
山下,茅屋
密雨中,茅屋在这天地的威势下显得那样的弱小,让人满是不安,可茅屋里的人却是安详无比。
哪怕狂风不知卷起了多少茅草,哪怕屋门嘎吱不断,哪怕墙角处已有滴雨的声音,茅屋内的人仍旧安详。
女人沉沉睡去,只是在睡梦中仍不时的轻咳着。
她的名字叫若水,她这人儿也如她的名字一般。是那样人的惹人怜爱,只想将她好好的搂在怀中,紧紧护着。
屋内的男人并没有紧搂着她,哪怕是他心中很想,他仍旧坐在凳子上。一个简易的凳子,凳面已被人坐得光滑。
他坐在小凳上,看着床上的女人,眼里满是怜爱。此时的他哪还有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孔,此时的他多情无比,痴情无比。
密雨落在茅屋顶上,屋顶并不会噼啪作响,这大概是茅屋唯一的好处。
女人翻了翻身子,搭在肩上的被子滑落一旁。被子还未落下,莫白已来到床边,小心的扯着被子,轻柔的盖在女人身上。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就如那黄连一般。可他们却是一边吃着黄连,一边吃着蜂蜜。
一半苦,一半甜。
灯火早已撤去,他见不清楚女人的脸。站了许久,那一直垂下的手臂在黑暗中摸了上去。
天空一声炸雷。
天地昼亮。
茅屋内也在那瞬间见得微光。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眼睛满是怜爱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惹人怜爱的女人。
雷电声息,大地又是漆黑一片。只是这漆黑的雨声中却突然传来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远,但茅屋内的人却又听得清楚。
女人好像被那脚步声所扰,又一次翻了翻身子。莫白却是动也未动,仍旧满是怜爱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像是未听见那脚步声,可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响亮,比那噼啪的密雨声还响亮。
莫白收回手,转过身将凳子搬于床边,靠床睡去。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安详,可这狭小的茅屋内却又满是响亮的脚步声。
密雨,漆黑的密雨。
天地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灯火。
这是山脚,山脚下只有一户穷得连油灯都很少点的人家,然而屋前的小道上却有黑影在闪动。
黑影来得很快,那踏步声是不是他们。
漆黑的雨中远远的奔来几道黑影,看不清,听不清。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声如果响亮,那么他一定走得不快,可来人却又是奇快无比。
远远的,只见得一个影子。此时,又见到四个身材瘦长的人。
他们的身形越来越慢,响亮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急。
高手,这已不用见到他们的兵器便知道是高手。
小道通向后山,通向后山的小道只经过一户人家。
夜已黑,大雨急至。没有人在此时会去深山打猎,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一个已经很近的目的。
密雨中的茅屋虽然矮小但却是安详无比,任那风吹,任那雨打。
四个黑影远远的在茅屋前停下。大雨淋身,身上黑色的武服已经紧贴肌肤。人们见不到他们的面目,四人不仅穿着黑色武服,脸上更是蒙的严实。
他们看不出一点奇怪的地方。唯一的奇怪的便是这四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雨中。
目的地已到,可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茅屋内,女人沉沉睡去。
茅屋内,已经闭眼的莫白右手紧握着。
...
严冬
一片片雪花犹如一片片寒梅。寒梅虽然赏目却又是那样的冻彻心骨。
片片雪随着风飘散在天地间,厚积起的雪花早已盖住原来的山色,只剩下满山满野满眼的雪。
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站在雪地里。他紧咬着下唇,手中握着一把小剑,眼睛里满是坚持。此时的他正在不断练习着生疏的剑招。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身上。
白了他的头,遮了他的眼,掩了他的身。
“白儿,放下剑吧,不要再练了。”
一个英俊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高声道。
男人一直紧紧盯着那小小身子,那个小小的却又满是坚持的身子。他也站在雪地中,雪花也一片片掩了他的身形,掩了他的脸色。
“不,我要练剑。”
男童鼓着嘴,倔强答道。
他的剑招并未因答话而停下。
男童的手冻得通红,可他那通红的手仍旧紧握着剑。似乎他的骨头就如利剑一般坚固锋利,在这风雪中,他的身子是那样的矮小,可这矮小的身体却又从未停止过练剑。
一招,一招,从生疏到熟悉。
他的剑招越来越熟练,在这只不过是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
站在一旁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欣喜,目视着小童,沉重的问道:“白儿,你为什么要学剑。”
“我要成为祖爷爷那样的真正的剑客。”
男童停下了剑招,站在雪地里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雪地里。热腾腾的汗珠将脚下的冰雪融了一个个小圆。
空旷的雪地中,只听得男童倔强的声音随风回荡。
“真正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