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雪准时地敲响了钟友诚的房门的时候,心情还是相当地复杂的。
房门开后,黎小雪所看见的钟友诚,虽然还是那一身过了时的衣裤,倒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上衣的钮扣,甚至都死板地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来了。”钟友诚嘴角微微地抖动着,笑着向黎小雪招呼了一声。
黎小雪也微微地一笑,心头却不免又是一种涩涩的滋味儿。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钟友诚又打量了黎小雪一番之后,不由自主地,就赞叹到。
黎小雪确实给自己精心地打扮了一番,一来,是掩盖一下自己苍白的脸色,再有,还是那句话,想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而这时忽然又听到钟友诚毫不掩饰的赞美,不禁,有些不自在了。
“来,来来,快进来。”钟友诚又连声地让着,朝一旁,就略显绅士地侧了侧身。
黎小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轻步走进钟友诚的狭小的出租屋之后,竟发现,整个儿屋子虽然还更多地叫各式各样和绘画相关的东西占据着,却利索了许多。
如果,这都是钟友诚昨晚特意归整出来的,一个晚上,钟友诚可能都没有合眼。
“倒也可以不那么邋遢的。”黎小雪心里说着,就把整个儿的屋子环视了一下。
而当黎小雪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了那一张,叫钟友诚擦拭得一尘不染了的桌子时,那样的一个夜晚,不禁,又在她的眼前浮现。
发生在那一个夜晚的所有,特别是那样的发自于灵魂一样的,让她黎小雪至今想来都不免浑身战栗的吻,使她的脸颊,顿时就热辣辣的了。
钟友诚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一晚的事儿,黎小雪不得而知,而钟友诚关了门而后又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好像很热”的话,还是让黎小雪的心一惊。
“喝点儿水吧。我给你倒一杯水。”钟友诚又说着,并不等黎小雪答应,就倒了一杯凉白开过来。
黎小雪还真觉得有些渴了,更为了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接过水来,就喝了一口。
哪知,一口水才咽了下去,一股浓浓的甜味儿直齁得黎小雪连连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钟友诚紧张地问着,就帮着黎小雪拍了拍后背。
黎小雪半天才缓过来,开口就问:“怎么这么甜?”
“加了白糖的。”钟友诚解释着。
“你平时也这么加?”黎小雪又问。
“哪有钱买这个?”钟友诚老实地说,“这还是你昨晚打了电话之后,特意买的。大热的天,解解暑,也是以为,你们女孩子喜欢喝。”
“就是喜欢,也有个度的。快点儿再倒些水冲一冲吧,你可能把一斤的糖都放里了。”黎小雪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钟友诚连连地道了几声的歉,又自责地说:“本以为,美好的回忆就从这一杯糖水开始了呢。”
黎小雪没料到钟友诚还会有这样的心思,把杯子递还给钟友诚后,不禁就笑着说:“行了,挺美好的了。”
“真的?”钟友诚一脸的惊喜。
黎小雪只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钟友诚乐着接过杯子之后,又严肃起来,认真地,告诫起黎小雪:“这是我,换作别人给你水喝,你可得加些小心呢。现在,坏人多。”
黎小雪又只轻轻一笑,一颗心,倒也颤了一下,对自己就这样地喝了钟友诚的水,也觉得大意了些。
钟友诚似乎又陶醉在黎小雪的笑里,一双眼睛,只在黎小雪的脸上看。
两个人最后的三天,倒还可以有个这样的开始,或者,真是他钟友诚始料不及的。
黎小雪见钟友诚只一直盯着她看,就把脸扭向一边,说:“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钟友诚爽快地说完,放下手中的杯子,又让黎小雪半侧着身子,坐在“床”上。
黎小雪轻轻地坐在了钟友诚重新搭就的“床”上之后,又格外小心地晃了晃身子,试了试。
“放心吧,这是我用两只木头箱子搭成的,就算再有个你在上面打滚儿,也没事儿的……”钟友诚笑着说着,见黎小雪脸色又有些不对,只是呵呵一笑。
黎小雪虽然听钟友诚说自己身下坐着的是两个木箱,仍旧不能全然地放下心来,身体里,似乎总有一股气往上提着。
钟友诚站在画板的那一边,只觉得黎小雪身体僵硬,于是就说:“放松一些,好吗?”
一句话,倒让黎小雪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钟友诚给她按摩的情景。当时,钟友诚也是一再地叫她放松的。
“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钟友诚又笑着说。
黎小雪也知道自己很紧张,但是不是完全紧张身下的床,她却不知道了。
钟友诚发觉黎小雪越加地松弛不下来,就笑着摇了摇头,绕过画板,走到黎小雪的面前。
黎小雪的呼吸,随着钟友诚的近前而越发地急促,身体也是紧紧地绷起,铁块儿一样。
“要么,你先看看窗外。”钟友诚提示着,一只手也就指了过去,“你看看天上的云。什么也别想,就一直地看。”
黎小雪点了点头,随着钟友诚的手,就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天,湛蓝湛蓝的,几片云,白如棉絮,悠闲地在天中游走。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钟友诚又饶有激情地,朗诵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来,更使中天的白云,越发悠悠。
黎小雪在大学时的一个晚会上,也曾朗诵过今生最为挚爱的徐志摩的这一首诗,再听钟友诚读起,只觉光阴逆转,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学生时代,又站在了那个绚丽的演绎舞台。
“你看,它是多么地自在,多么地没有约束。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和它毫无关系,它只任由着自己的性情,走啊走。”诵读了《再别康桥》之后的钟友诚,又一片深情地说着。
黎小雪不禁也点了点头,轻声地说:“徐志摩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可知这天上的云真是无挂无碍,来来去去,任自由。”
“人又何尝不应该像这悠哉游哉的白云,自由自在一生?”钟友诚又感慨着。
黎小雪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钟友诚又摇了摇头,继续说到:“只是,偏有尘埃,染了心灵。”
“偏有尘埃,染了心灵?”黎小雪重复着钟友诚的话,若有所思。
钟友诚自顾自说:“却不知,临了临了,也仅仅灰烬而已。人生时,何苦又羁绊丛丛呢?”
“谁又可以不那样呢?”黎小雪问着,更觉感伤。
钟友诚并没有直接地回答黎小雪:“人生的太多的意义都因为人生以外的东西而不复存在。一个人,于是只好丢下自己宝贵的一切,随波逐流,过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黎小雪又摇着头说:“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仅仅只是太多人的想往了。”
“活出自己,真的好难,但,相比较活给别人看的,实在又有太多的风采。”钟友诚说着,消瘦的脸上,又写满了刚毅。
“活出自己,活出风采……”黎小雪把这样的话,轻轻地说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