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黎小雪把怀孕试纸小心翼翼地插了自己的尿液之后,两只眼睛死死地,就闭上了。
她的心七上八下,慌乱地跳着,像要找个什么地方跳出来一样。
——这一颗心跟着她黎小雪,实在也遭罪得很。它极有可能会像黎母的那一颗一样,出了毛病。
“没有怀孕,没有怀孕,没有怀……”黎小雪默默地祈祷着。
算上这一回,她一共有过两次比较正式的祈祷。
第一回发生在金榜题名时。
并没有太大悬念的她,也是这样紧闭着双眼,祈祷自己榜上有名。
最后,她还没敢睁开眼睛,一个同学已经在她的身边,连蹦带跳地,把好消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而这一回,没有人会告诉她试纸的结果,这样的结果,注定了一样,就只能她自己来面对,来承受。
她捏着试纸的手早已经抖得厉害。这薄薄窄窄的纸条,却好像是她有生以来,拿在手里的最重的东西。
“没有,没有,没有……”她终于鼓起了勇气,睁开了眼睛时,随着她的手来回晃动的试纸,又和她开着玩笑一样,根本不让她看得清楚。
她竭力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手,不料,越是控制,越是抖得厉害。
“怎么这样?”她问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从来没有这么不听使唤过。
她用另一只手抓向了捏着试纸的手,可才一抓着,就受了传染一样,跟着,都抖了起来。
她有些性急,以致于要把试纸扔掉,但她同时又告诉自己扔不得,这可是她犹豫再三,跑了好远,舍下了好大的脸皮,才买了来的。
她实在控制不住,干脆,就把手用力地按在了卫生间的墙上。
就是这样,也是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手里的试纸稳到了总可以让她看得清楚的程度。
她的心,却“砰砰”地,跳得她都可以清晰地听得见。
她的心,她实在是无法来控制。
她把自己的眼睛一点点地凑近了试纸,一点点的,好像,在调整着焦距,以使自己的瞳孔得到最为清晰的影像。
她只在试纸上寻找着那多出来的一条红色的线。她希望自己寻找不着。
“没有,没有……”她还没有停止她的祈祷。
她屏着呼吸,把试纸看了又看。
浅浅的,她似乎看到了她寻找着的红线!
她的心差一点儿就从她的嗓子眼儿蹦了出来。
她以为是幻觉,那红线实在是太浅了,浅得若有若无。
而如果不是幻觉,她又以为,肯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什么都可能会发生的。
她又闭上了眼睛,使劲儿地晃起了自己的脑袋,好像,这样就可以让紧张的情绪晃出自己的身体。
她终于觉得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一些,一点点地,才又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这一回总也不会再看到那浅浅的红线了,但,那一道红线,捉弄着她一样,好像,更清晰了起来。
她盯着可能是她记忆当中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个有着血液一般颜色的家伙,足足有一分多钟的工夫,她的心再不那么疯了一样地跳了,她的身子,也似乎冷了下来。
薄薄的窄窄的试纸,做出了它的宣判,完成了它的使命,又好似这个季节里的一片落叶,从黎小雪的手里脱出,缓缓地,飘落。
随着试纸的飘落,黎小雪也慢慢地坐到了冰凉的马桶盖上。
她打算静静地想一想下面的事情。可,她又好像静得过了度,她的脑子里,只是空白。
面对着这样的“变故”,一时之间,她又想得起什么呢?
她只这样坐着,呆呆地坐着,只等生活自己做出安排一样。
可她显然不能只这样地等。她的肚子不允许,她的母亲不允许,她身边的很多人都不允许。
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来天的时间,这时间一到,甚至还用不了这么些时间,太多的东西,她就只有接受了。
这可不是她还寻思着有和没有的时候,而是她需要考虑留或者不留的时候。
她没有了任何的侥幸,虽然她也知道,仅仅靠这一试纸,还不能百分百地确定。
如果她没有在刚刚的试纸上看到她要找的东西,可能,她还会再试一回,甚至,到医院里做出最终的结论,可,她偏偏就找到了。她所有的心思好像在她看到那浅浅的红道道时,全没了。
她又流下了眼泪。
流吧,随便地流。
这眼泪好像也表明不了什么。
……
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黎母叫嚷着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雪,怎么还不出来?佳佳等你半天了!”
黎小雪猛然听到了这声音,忽地,就站了起来,往外走着的脚步才一迈开,禁不住,又是一怔。
“佳佳?”好像,她已经忘记了唐艾佳这个人。
“干什么呢?这么久?”还不见黎小雪有什么动静的黎母,这么不耐烦地问着,好像,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黎小雪赶忙“唉”地答应了一声,就开了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黎母真的已经来到了跟前,还要问黎小雪怎么就在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忽然发现黎小雪面无血色,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泪水,脸就不由得往下一沉,只低声地说:“佳佳来了半天了,叫你几回,你都没个动静。”
黎小雪真就不知道唐艾佳什么时候进了她家的门,黎母说叫了她几回,实实在在的,她也真就听到了最后那么两声。
“小雪,票我已经买完了,是后天早上的。”唐艾佳这时候又走了过来,和黎小雪轻松地说。
“啊?”黎小雪吃惊地叫了一声,反身,又回了卫生间。
她忘记了掉在地上的试纸。这如果让黎母看见了,天都会塌下来的。
黎小雪把试纸捡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又故意地冲了一下水,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勉强笑了笑,说:“忘了冲水了。”
“我还以为你是忘了我们去龙马的事儿了呢。”唐艾佳玩笑着说。
黎小雪瞪了唐艾佳一眼,说:“瞧你说的,我可有多么大的忘性?”
“没有忘记就好。”唐艾佳笑着说着,又问黎小雪,“要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黎小雪只“嗯”了一声。
“怎么,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唐艾佳还是笑着问。
黎小雪听了,情不自禁地,又四下看了看,勉强地笑着,摇了摇头。
唐艾佳走到黎小雪的身旁,搂了黎小雪的肩膀,一面往黎小雪的房间走,一面说:“毕竟住了二十几年了,说是没有一点儿感情,也不可能。只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别整这婆婆妈妈的事儿。我那边的房子啊,你是还没有看见过,你去了,管保你用不上三天的工夫,就把这里的一切忘个一干二净。”
黎小雪拿眼角瞥了唐艾佳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
黎母见黎小雪爱搭不理的样子,怕唐艾佳难堪,就在一旁打起了圆场:“小雪就是打小也没个闯荡的劲儿。外面的世界,她还真没怎么看到过。”
唐艾佳当然没有介意黎小雪的“冷落”,和黎母又笑着说:“我开导开导她。”
黎母也乐着说:“你们就聊吧,我给你们烙饼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唐艾佳说着,已经推开了黎小雪的房门。
进了黎小雪的屋,唐艾佳又随手带上了房门,低声地,就问黎小雪:“听伯母说,那个姓钟的又来过,是怎么回事儿?”
黎小雪又怔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过去的事儿了。”
唐艾佳提醒着黎小雪一样,说:“我可真不希望在龙马再见着他!”
黎小雪拿什么来保证呢?
唐艾佳见黎小雪不吭声,心里头就有些火:“我告诉你黎小雪,上一回给他的教训真的就是太轻了些。如果,他胆敢再追到龙马去,我一定给他好看!”
黎小雪把唐艾佳还搂着自己肩膀的手推了开,冷冷地说:“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有几个钱,就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了吗?”
“黎小雪,你这是什么话?”唐艾佳的声音有些抬高起来。
黎小雪真想和唐艾佳嚷上一通,不管嚷什么,只嚷一通就好,但,黎母还在厨房。
没有得来黎小雪的回应的唐艾佳,又在黎小雪的肩膀上扒拉了一下,竭力地,也控制着自己的音高:“喂,你不吭声,又算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有几个钱儿,就什么掌控别人了?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吗?难道,你还想和那个乌龟王八蛋……”
黎小雪还是觉得唐艾佳这样的声音会让黎母听到,伸手就捂住了唐艾佳的嘴:“你又急什么?我的意思,到什么时候,也都有法有律的,你别脑瓜子一热,就来斜的。”
唐艾佳抓开黎小雪的手,不服气地说:“你除了告他扰民,让他给抓去拘留几天,还能把他怎么样?他不在大牢里面蹲个十年八载,可有你安生的日子?”
黎小雪恨恨地说:“可你那么做,你可能不止要蹲上个十年八载!”
唐艾佳无奈地说:“你难道就愿意一直叫他纠缠下去?没有个彻底的了断,不要说什么龙马,你就是上了天,他也追得到天上去!”
黎小雪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我想,他不会再来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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