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泉明继续说道:“五天前,张通幽和密宗和尚在宝轮寺作法,用曼荼罗诅咒杨国忠,这件事,被步兄无意中撞破,通幽害怕这件事传出去,就把步兄抓了起来。幸好泉盈偷偷放了步先生,否则,我颜家罪莫大焉!”
步云飞这才知道,五天前,张通幽和密宗僧人在宝轮寺用曼荼罗诅咒的那个一品大员,原来就是杨国忠!
那天的曼荼罗异常血腥,用在杨国忠身上,倒也恰当,那杨国忠是天下第一权臣,势力强大,按照密宗曼荼罗的法则,对于这样的对手,一定要用最为血腥污秽的法术才能奏效!而且,曼荼罗法讲究隐秘法则,作法时,如有外人撞破,法术威力大减,而且,反过来还会对施法之人带来灾祸。从这一点上看,张通幽当时要将步云飞兄弟四人灭口,倒也在情理之中。
张通幽慌忙俯首说道:“步先生,通幽两次为难步先生,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曼荼罗法则,也是因为,通幽担心风声传到了杨国忠耳朵里,我舅舅一家就灾祸临头了!朝廷向来严禁诅咒施法,朝廷官员要是参与到这类事情中,就是死罪,根本无回旋余地!这事要是让当今皇帝知道了,就是安禄山也保不了我舅舅,虽然此事是通幽所为,舅舅全然无知,可杨国忠要是拿到这个把柄,舅舅也是有口难辩。所以,通幽不得不冒犯步先生,其中隐情,还请步先生多多体谅。”
颜泉盈也说道:“云飞兄,通幽哥真的是万不得已。”
步云飞心头冷笑。张通幽说的话,貌似合理,其实不然!安禄山早已有异心,河北是安禄山的天下,朝廷的法令在河北根本就行不通,杨国忠虽然是大唐宰相,却也拿安禄山无可奈何。这些年来,颜杲卿之所以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有安禄山的庇护。
如果杨国忠可以轻而易举地置颜杲卿于死地,那根本就等不到今天,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得手了!
只是,看这样子,张通幽这套鬼话,却是说动了颜家父子。常言道,疏不间亲,张通幽毕竟是颜杲卿的亲外甥,步云飞明知张通幽巧言簧舌,却也不好当面说破,只得点头说道:“张通幽借密宗曼荼罗助颜太守消灭仇家,虽说行事荒唐,也是一片孝心。何况,令弟泉盈兄仗义出手,解救步某于危难,当真是义薄云天,步某极为敬佩!”
步云飞说着,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颜泉盈,颜泉盈脸上一红。
颜泉明笑道:“步兄就不要打哑谜了,泉盈是女儿身,步兄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拔野古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丫头也够傻的,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就她自己看不出来!”
“要你多嘴!”颜泉盈红着脸,狠狠瞪了一眼拔野古,起身而去,出了房间。
张通幽见颜泉盈出了房门,急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看颜泉明。
颜泉明说道:“通幽你去看看她!”
张通幽这才快步出了房门。
颜泉明苦笑道:“步先生见笑了,小妹她有些任性。”
步云飞笑着点了点头:“泉盈兄……哦,泉盈小妹却也有些男子汉的豪气!步某很是佩服!只是,步某斗胆直言,令表弟通幽与泉盈,倒也是一往情深。”
颜泉明看了看张通幽的背影,摇头苦笑:“通幽与泉盈,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只是,家父对这桩姻缘,并不赞同。”
“这是为何?”
颜泉明沉默片刻,说道:“学生说过,通幽性情浮躁,家父原本就不喜。”
步云飞点头,看来,颜杲卿对于张通幽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
颜泉明说道:“而且,就在半年前,十五年不见的胡家小哥,突然出现了!”
“胡家小哥?莫非令尊中意于故人之子?”步云飞摇头:“胡家小哥平安归来,可喜可贺,只是,虽然他是故人之子,可毕竟十五年没见,等于是陌生人,令尊要把泉盈嫁与一个陌生人,恐怕不妥,万一这胡家小哥……”
那胡家小哥一个人漂泊江湖十五年,很难说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变成了江湖匪类,颜杲卿要把女儿嫁给他,那就糟糕了。只是,颜杲卿对胡家心有愧疚,要把女儿嫁给胡家小哥,步云飞不好把话说明。
颜泉明听出了步云飞的话外之音,说道:“说起这胡家小哥,倒也不是匪类!半年前,一位前往上任官员路过常山,前来拜见家父。名刺上说是新任雍丘县令,名叫令狐潮!”
“令狐潮!”步云飞惊问。今天晚上,在堡子里,一人一剑力战密宗僧兵的,就是令狐潮。可步云飞实在无法将那个雄健的江湖好汉,与朝廷的雍丘县令联系在一起。
更然步云飞心惊的是,那令狐潮身为县令,却要刺杀当朝宰相杨国忠!
颜泉明看出了步云飞的错愕,却是不急不慢地说道:“常山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官员很多,像令狐潮这样的七品县令过境,家父一般都不用亲自见面,都是让下人送到驿馆里,按规矩招待。可是,那令狐潮坚持要见家父,并且,声称是故人之子。家父想不起来有什么姓令狐的故人,只是,听闻来人言词恳切,不好推托,就让下人把令狐潮带进了书房。家父一见到令狐潮,一眼就认出,那令狐潮不是别人,就是十五年不见的胡家小哥!”
“胡孟潜的儿子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步云飞心头错愕,那胡家小哥一个人浪迹江湖十五年,却当上朝廷的县令,还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奇遇。
颜泉明说道:“令狐潮见到家父,以子侄之礼向家父行跪拜礼。家父悲喜交加,那令狐潮也是泪如泉涌,两人相对而泣。家父见令狐潮学成了一身文武艺,当上了朝廷的县令,更是欣慰不已。问起令狐潮这十五年的行止,令狐潮却是言语模糊,只是说为了逃避杨国忠的追杀,改名令狐潮,四处寻访老师,学成了四书五经,去年去长安参加科举,一举中榜,如今,被朝廷外派到雍丘担任县令。”
拔野古说道:“二哥,那令狐潮与你应该是同科举子。”
房若虚涨红了脸。去年那一科,房若虚名落孙山,成了长安街头的盲流,而这个孤儿令狐潮,却是一举中第,当上了县令。拔野古这话有些伤人,要是换了别人,房若虚早就急了。可拔野古的话,房若虚只有听着干瞪眼。
颜泉明继续说道:“家父见到令狐潮,喜不自胜,当天就让令狐潮住在府上,把学生和表弟张通幽叫来,让我们与令狐潮结为异姓兄弟。又悄悄与学生商议,想把小妹泉盈嫁与令狐潮。学生试探小妹的口气,小妹对令狐潮却很是不以为然。”
果然,颜杲卿中意的未来女婿是令狐潮。
颜杲卿爱惜故人之子,也是常情,可这事做得过于唐突。令狐潮虽然有才,可论相貌,远远不如张通幽,况且,令狐潮与颜泉盈素昧平生,这位胡家小哥与颜泉明一起玩耍的时候,颜泉盈还没出生呢!要让颜泉盈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就算他才貌双全,颜泉盈也转不过这个弯。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英俊潇洒的张通幽。
颜泉明看出了步云飞的不以为然,说道:“这件事是有些唐突,不过,家父也有他的考虑。他老人家一直认为,通幽性情轻浮,不堪大任。小妹对通幽又是一往情深,家父看在眼里,心头很是不安,令狐潮是故人之子,又有才略,家父很是喜欢,所以,才安排了小妹与令狐潮这门亲事,希望借此断了小妹的念头。”
步云飞点头不语。颜杲卿可谓识人,张通幽为人轻浮,把颜泉盈托付给张通幽,的确是令人不放心。可颜杲卿却不懂得儿女情长,这感情二字,岂能说断就断。
“其实,小妹不愿意,倒也在家父意料之中。家父原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做成。可家父没想到的是,令狐潮也是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这是为何?”步云飞很是好奇。颜泉盈之所以女扮男装容易露馅,就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而且,这姑娘有情有义,又是名门之后,论人品、门第、相貌,令狐潮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颜泉明说道:“令狐潮说,父母大仇未报,无以为家!他说,这十五年来,他忍辱负重,苦修勤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掉杨国忠,为父母报仇!此外,别无所求!”
“好男子!”拔野古赞道:“我看他配得上颜小姐!”
房若虚斥道:“一个白面书生,当上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杀得了杨国忠?我看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侥幸考中了进士,疯子哪里配得上颜小姐!”刚才拔野古的话让他下不了台,房若虚找个机会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