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惠暂时把铁皮盒这事情抛到一边,没空细想,也没去追究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秘密。
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又过了几天,看似平静的日子却总是让人感到一丝不安。
方惠作为一个占了人家壳子的外来户,内心有点小煎熬,一点也不名正言顺,没资格瞎逼逼或者建议什么,一直像只小乌龟一样,苦巴巴龟缩着,尽量不惹人注意。
很快,莉莉丝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把别墅里所有的贵重东西都收了起来,特别是钱财首饰。
放满了整整一个皮箱子。
另一个箱子装的是一些贴身衣物以及日常用品。
“听着,奥罗拉,我们要准备离开了!西华苑的别墅,中国政府要收走了,这里不安全!”
方惠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装作不安地问了一句:
“我们去哪儿呢?妈妈”
莉莉丝很果断,显然思考策划了很久。
“沙海市,华国南方的一座城市,也是你爸爸的家乡,我们去那儿!”
莉莉丝摊开一套地图,指着其中的一个小点儿,告诉她。
“这是地图,我准备了三份,你也放一份在身上,你去楼上拿自己的小皮箱,收拾你最重要的东西,装好,我们要出远门了。”
方惠听话点头,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莉莉丝答道:“最迟后天。”
辞退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处理掉了好些珍贵瓷器和私藏的贵重物品,甚至把奥萝拉养的一匹小马崽也给卖掉了。一些明面上的家具,大家伙,统统不能动,不能卖掉。
二楼有一间很大的书房,莉莉丝没管它,方惠看着好些书眼馋,想着放在这还不知道最后便宜了谁,干脆趁着没人注意,偷拿了不少放进了她的空间纽。
离开迫在眉睫。
方惠最近安静不少,远没有之前的活泼闹腾,莉莉丝开始认为是她生病的缘故,现在觉得女儿是舍不得她的那匹小母马,因为卖掉它而失落。
“别伤心奥罗拉,我们现在带不走它,等到了新地方,妈妈再给你买一匹。”
方惠并不是伤心,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莉莉丝很漂亮,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良好的教养及学识,让她看起来成熟高贵。不过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
第三天,两人提着皮箱,悄悄去了华南火车站,迅速买了两张火车票。
目的地是祈州,中途转再车去沙海市,尽量不在路上耽搁。
方惠猝不及防来到这个年代这座城市,不过半个月,现在又要匆匆忙忙离开。
甚至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
“如果,那个别扭的小正太算的话……”方惠想起那位小朋友就不自觉笑出了声,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想了,还是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这时候的京都很奇怪,马路上能看见小轿车在跑,最多的还是马车。路边时不时堆有马粪,不能及时清理。
十一月的天气冷,北方尤为厉害,大风刮在人脸上跟冰刀子割似的,疼的厉害!
难怪路上的人都要拿围巾把头和脸包起来,这要多出门几趟,得冻成什么样啊!
方惠现在鼻头脸颊都是红红的!
灰蒙蒙的街道,七零八落的老式低矮楼房,水泥沙子青油漆,砖瓦房四处都有。大概是冬天,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外面不同与西华园那么规整漂亮。反而像是两个不同的时代。
很多地方都在修整,拆除,或是新建职工楼。
战争结束,新华国成立,大搞建设。似乎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上午十点,两人登车,随着一阵“呜呜呜”的鸣笛声,火车开了,驶向未知的远方,方惠内心充满忧虑,彷徨无措,为以后的日子担忧……
莉莉丝守着身边的财物,抱着奥罗拉坐好,几乎一刻也不松懈,表情凝重。下午三点半,火车到站。
莉莉丝去售票处询问,得知今天并没有当天直达沙海市的火车趟,遂只能在此逗留一夜。
“先去找住的地方。”莉莉丝道。
中午没有吃饭,莉莉丝剥了几颗巧克力给方惠吃,怕她低血糖。
火车站旁的几根柱子上,贴着不少小纸条广告。
有治某某病的,有开锁的,找工作的种种。方惠从上面揭了一张写有旅店信息的小纸条,慢吞吞地说:
“妈妈,看上面有写住宿的地方。”
单身妇女儿童出远门,太不方便了,必须时刻都警觉,防备陌生人。
方惠跑去车站不远处一个小摊买了四个热乎乎的茶叶蛋,顺便打听清楚了路线,然后按着信息寻找旅馆。
吃完东西暖胃,补充了体力,就去找住的地方了。
即使莉莉丝察觉到女儿似乎独立懂事了不少,却也并未放在心上人,只认为是环境让人不得不改变。她甚至为奥罗拉的坚强感到欣慰。
这时候的招待所远和后世酒店宾馆不能比,规模和档次都差远了。
方惠看见的,就是一栋三层水泥石板楼,走进去,简单的青漆□□呲的墙面,屋里摆着两条长凳,里面有一位女招待员。
莉莉丝走过去寻问有没有房间,她说的是英文。
莉莉丝怎么可能不会讲华国话,方惠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人家女同志当然听不懂,一脸的茫然外加尴尬。
就这两天,方惠领教过这个时代很多人莫须有的骄傲和虚荣心,服务态度太差,谁也不耐烦看人脸色。特别是在对待外国人的态度上总是很极端,有些人很谄媚,有些人则蔑视瞧不起,方惠有点无奈。
于是差不多把人镇住了,她才上前用略显稚嫩的声音解释:“我妈妈问您,这儿还有房间住吗?”
“有的,两毛钱一间住一晚,提供热水,请先付定金。”女同志终于缓了一口气,然后麻溜回答了问题。
莉莉丝付钱后,招待员给开了一张单据,方惠好奇拿来看。
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了三行。
依次是“祈州办事处招待所”“住宿费收据”“贰角”。
然后当中间盖了一个大红印章,最底下又有一排小字,写的是某人于某日在某招待所住一晚,几号房几床,接待人是某某等。
记录得挺仔细,方惠笑笑,把票据收进小包放好,到热水房打了开水,才进去房间休息。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梳洗完毕,做车去火车站,买到了九点半去往沙海市的火车票。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才到站。
“去高级外宾酒店下榻。”莉莉丝直接说道。
沙海市有出租的轿车,他们拦了一辆,告诉人家地址,直接送到。
车资一块钱。
外宾酒店一共八层高,国内的招待所远不能比,装潢大气,环境优美,服务人员非常礼貌。
但是这里只招待外宾。
莉莉丝定的房间在八楼,很大的一间房,席梦思大床,敞亮的一排六扇窗,自带盥洗室。
整理好行李,两人轮流洗了个舒服的澡。
接下来,该考虑以后的住房问题了。
莉莉丝不缺钱,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买一栋楼。
不过现在的政策,很多问题都很敏感,你有钱也住不了那么好的房子。
枪打出头鸟,还是要低调。
莉莉丝和方惠都对这个时候的中国不太了解。在外宾酒店一连住了三天,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旧社会的城镇户籍制度方惠不太清楚,而现在新华国刚成立不久,恐怕这方面也是不完善的。
大约刚开始时,采取的是卡片制度?根据地区每户每房排查登记汇总?
那得赶紧先弄个住的地方才行,莉莉丝和她现在可是外国户口呢。
吃完早饭方惠和莉莉丝一起出门,四处打探,没什么收获。
莉莉丝还是聪明的,便拐去邮局买了一堆书籍报纸等资料。
回家后仔细翻阅查看。
方惠也躲在一旁偷偷翻书。
“沙海市就关于外籍滞华人员颁布新发令,调整外籍遗留问题”
“双国籍政策重新整改”
……
方惠翻了很多新闻报刊书籍后,终于发现几条有用消息。她有意提醒,便故意把一叠报纸翻开丢在一旁,然后拉了拉莉莉丝的衣角,故作好奇问:“妈妈,我不华国人吗?”
莉莉丝心里一动,眼睛眯了眯,然后快速回答:“你当然是,你的爸爸也是。”
“那为何我和别人长的不太一样?”方惠歪歪头,故作疑惑问,又指了指自己金灿灿的小卷毛。
其实说真的,方惠心里还纳闷呢,要说这孩子是个混血,但怎么看遗传她那没见人影的爸爸的基因很少啊,至少她自己是看不出来的。
莉莉丝心里却有了思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微笑着说:“和谁不一样?”
“喏,就是这个,你看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方惠指着她刚才摊开的报纸说,上面有个黑白色的人像,然后又补充一句:“……和外面的人也不太一样。”
莉莉丝注意到了,顺手就拿起来看,然后一看就是十几分钟。方慧乖巧地站在一边没做声,让她思考。
“直接申请永久居住权,你爸爸本来就是中国人。”莉莉丝突然自言自语,“这样应该会直接给我们分配住房。”
“这里是爸爸的故乡,他会在这里吗?”
莉莉丝想起丈夫,脸上就流露出思念的神色。
“他会回来的奥罗拉!不过现在我们去趟国外邮局,我要给你舅舅寄信,告诉他我们现在的地址及情况。”
莉莉丝起身,抚了抚衣裙。
方惠点头,然后又问:“舅舅是大不列颠人吗?”
莉莉丝笑了笑,回忆道:“是的宝贝,你还小的时候他来看过你,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等以后你爸爸回了,我带你回大不列颠去看他们。”
次日早上,方惠和莉莉丝穿着体面漂亮,一起去了涉外领事馆。
涉外领事馆是一栋体面的三层大楼,里面简单又整洁,工作人员颇多,又分了很多不同的负责区,每个楼层都挂了牌子,写着职务。
接待人员还是很礼貌的,领着她们到处拿单子,填信息。
莉莉丝跟一位懂英文的人员交涉了有半个小时。
“您在中国居住多少年?”男事务员问。
“噢,我想想,大概有十一年了,奥萝拉现在都十岁了。”莉莉丝回答。
事务员提笔在表格上记录,又继续问:“您先生姓名?工作?祖籍?”
这是她早就在心里整理过的答案,于是毫不心虚地陈述:“我先生叫方霖声,曾经是一名文化工作者,奥罗拉六岁的时候他就失踪了,下落不明……”到这里她声音里有一点哽咽,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补充,“我先生告诉过我,他的祖籍是临城,噢,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方惠在一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上去非常可人疼。
耀眼的金发,碧绿水汪汪的眼睛,白瓷般细腻的皮肤,比亚洲人要深邃些的五官。
办事员觉得,这位洋娃娃继承她爸爸的基因真的很少。
“您节哀,女士。”
触及别人的伤心事还走神了,务员有些尴尬,低头提笔匆匆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