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闹得不快后,花月再没有见过刘洪涛,读书人向来傲气,将脸面和尊严看得大过一切,压在她心头的大石挪开得以喘息,那个时候她是局中人,混沌遮挡了眼,让人找不到最近的出口,等迷雾散开才明白,当一段感情少了心动羞涩只有满满的负担就算生活在一起也不得太平。
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认同人们口中的将就,一辈子的事情哪能将就?当时她就想着和刘洪涛将就着过日子就好,如果那些事情没有早些发现,她就这么嫁过去,势必是要难过一辈子的。
二妮这两天一扫阴霾,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喜悦,抓着花月的胳膊羞涩地说:“月儿,你放心,往后有谁敢给你不痛快,我给你教训他去。”
花月手里端着一盆要洗的衣裳,被突然缠上来的二妮惊得差点扔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是先改改你这咋咋唬唬的毛病吧,嫂子。”
二妮蓦地红了脸,撅嘴说:“我都不知道我娘私下里和婶子把这事给定好了,我觉得你哥好像更讨厌我了,这两天我找他都没给过我一次好脸色,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了,我看村里的女娃们谁还敢盯着他不放。”
花月见她一副护着鸡崽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大哥平时虽不和她说这些,但她也知道村里有好几个胆大的姑娘跟他套近乎,毕竟人俊又上进的好男人在全村也找不出几个。二妮如今是名正言顺能站在大哥身边的人了,自然将那些心存希望的人气个半死。
蔡氏从屋里出来见花月抱着一堆脏衣服出门,赶忙拦下来,急声道:“都和你说了,这事你别操心,我灶上热着水一会儿添上就成。河水冰凉刺骨,你还小,作出毛病来可怎么好?得了,你们两出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你哥捉了条鱼回来,我给你们做酸辣鱼吃。二妮,我提前和你娘打过招呼了,别急着回。”
二妮脸上的欢喜更是藏不住,但凡做人家媳妇的谁不想讨婆母喜欢?嗓音清脆应了声,心底更是一片得意,往后的时间长了,她就不信自己死缠烂打都整治不了这个男人!
花城心里确实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以前他只当二妮是个活泼开朗的妹妹,这些日子才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是花一样的年纪。不见她来找自己只当她也是三分钟热性,毕竟能和自家妹子的玩在一处脾气也是相差不了多少,见了心里又隐隐有些高兴,只是脸上拉不下来只得做出阴沉的样子。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明白情意这回事,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才发现,二妮竟是那种耐看的姑娘,虽说不像妹妹那般挑不出一处不好来,却让人莫名觉得舒服。
花城回来正好碰上花月和二妮出去,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二妮,和妹妹说了两句话回屋打算再睡会儿,却被娘给拉到一边坐下来说话,他强打着精神听着,第一句便闹了个大红脸。
“城子,你是不是怪我们自作主张给你定了亲?你打心眼里瞧不上二妮吗?娘知道你心气高什么事都想靠自己,可娶了二妮也没关系呀,又不是让你做上门女婿,你别扭个什么劲儿?说句实话,你别瞧这两年日子好过,活好找,谁知道再过几年又是个什么样?有人帮衬着过日子要轻松很多,别钻里头出不来。”蔡氏见花城浓眉紧攒着,只当他不乐意,急道:“我不管你是啥心思,你往后可不能老和二妮拉着个脸,人家又没欠你,干什么要看你的臭脸受你的气?”
花城顿时哭笑不得,拉着娘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红着脸说:“娘,我没不乐意二妮,就是突然她要给我当媳妇,我有些不习惯,她和我妹子一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个人这么多年,突然有个人和我朝夕相对……”
蔡氏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脊背:“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想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人家二妮坦荡,得了,只要你也中意人家就成了。我过两天和张家商量商量,看哪个日子好定了,你们到时候把事办了,我心上的事也能了一桩,到时候再抱个孙子,这日子就过得美了。对了,我让你爹抽空儿把西屋给收拾出来让月儿住,那两间让给你们做新房……你的衣服鞋子也得再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和你一块去镇上扯料子去,得紧着些做,慢了误事。”
花城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声音爽朗温润:“不是这些日子才做成一双吗?怎么又做?能穿就行了,我可不想你总是熬夜,眼睛得护着。再说往后有了媳妇,她能帮您分担些,也不必这么累。”
“那怎么一样?大喜的日子一切都得是新的,更何况这是咱们花家的第一桩喜事,可不能马虎了。”
母子两坐在一起说了好一阵话,连小时候的事儿都被翻了出来,暖融融的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
却说花月和二妮去了村里姑娘们最爱去的地方,天气虽冷,可只要凑成一堆挨着坐在一起既暖和又能说一些好玩的话,热热闹闹的。只是今儿有几个人拉着脸十分不待见她们,两人都明白,无非是因为惦记的那个人有了主,心里不痛快罢了,这点事也不值得她们放在心上。
花月刚坐下便发觉一道视线紧追而来,她不由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妇人打扮的新嫁妇直直地盯着她,一身艳丽的红衣,想来最近只有春芽出嫁,想来该是她吧。果然,一旁的二妮开口问:“春芽,你盯着花月做什么?”
春芽弯弯嘴角,一张秀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自打花月病好后我们还没见过,转眼我都成亲了,花月可是好利索了?我愿赌服输,二妮把东西交给你了罢?”
花月攒起眉,这是她第一次见春芽,只是不知为何春芽在笑容下面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她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收到了,我本来想还给你,只是一直不得空。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要是不急我明儿给你送来。那个时候光顾着玩乐了,病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幼稚,现在真是后悔极了。”她清楚地看到春芽的脸色变了变,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以前闹得不愉快,彼此见面不是互不理会就是冷嘲热潮,春芽对她太过客气,有种笑里藏刀的味道。
花月正苦思着其中的有什么,耳边响起一声轻呼:“那不是陆良?他来这里做什么?”
花月抬起头看过去,视线刚好和春芽的相撞,她在里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欣喜与期盼,一个嫁了人的女人因为别的男人而激动,只能说明再未嫁人前便对这个男人生有念想。原来,春芽喜欢陆良?她从未听二妮说起过,可见春芽藏得有多深!
她心里正一片乱,只听有多事嘴碎的人问:“花月,听说陆良前几天帮你家干活,你们还有说有笑的,难道真的好事成了?”
花月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再对上春芽的目光时,眼睛里一片了然。春芽却是皱起眉头,不甚客气地说:“当初在我们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怎么来去自如变成了要成亲?该不会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了吧?陆良过来了,要不要我们问问他?”
花月却觉得自己脑海里的某根弦被挣开,发出嗡的一声响,平时人们喊陆良名字的时候那个良字没有使重力气念的比较轻,而春芽却将那一声挑高在众人中着实突兀的很,而那时候推她下水的人虽然气急败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这一声调调却是极容易分辨出来,她在水中挣扎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原来是春芽的!
花月顿时怔愣在那里,连转过头看一眼陆良的力气都没有,而原本笑着想过来和花月说两句话的陆良以为花月不想在别人面前和自己有瓜葛,抿了抿嘴沉着脸大步离开了。
春芽惋惜地看着陆良走远,回过神来时,又是那副温雅的嗓音:“出来有一阵了,我可不能和你们比,还是不嫁人的好,自由自在的没人管多逍遥。哪像我,回去还得伺候人,真是想想都觉得闹心。”
当即有人调侃道:“嫁了体面人家,众姐妹谁不羡慕你啊,你快别说矫情话了,不然当心回不去了。”
春芽又说笑了一阵才回去,纤瘦的背影直到化成了一个点,花月才收回目光。春芽是多喜欢陆良,竟能对她下这么狠的手?她要怎样才能解开这团迷雾?
回去路上二妮见她一脸心神不宁,以为她被春芽给气到了,赶忙安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春芽向来爱戳人痛处,等你和陆良的事定下来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月不解地问:“二妮,你不觉得春芽喜欢陆良吗?”
二妮像是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嘴乐:“你开什么玩笑?谁喜欢陆良,都不会是春芽,她和她娘一样的德行,都喜欢有钱的男人,陆良除了那张脸口袋里掏不出半文钱,春芽怎么会喜欢他。而且你忘了?当时骂陆良骂的最狠的就是春芽,你想什么乱七八糟呢?”
花月叹口气,在心里说闹得动静最大的其实是最在意的,也许只是给自己提醒那个人有多坏完全不值得喜欢,想要将心里控制不住的感情压下去。女人,是这世上将口是心非用得最为炉火纯青的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