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郁白然才徒步走到家。刚进郁公馆,就听到郁念在摔酒杯的声音。
王妈和李姐在旁边劝边收拾着。
郁白然让她们明天再收拾,先去休息。两人就退了下去。
郁念还斜躺在沙发上仰头灌着酒。郁白然靠近她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精味。他伸手抢走她的酒瓶。
她的脸上有泪痕。
他看得有些心疼,接了热水,取了毛巾,为她一点一点地擦着脸。
郁念却一把推开毛巾,怒道:“白浅怎么可以死?他死了我的仇还怎么报?我等了十八年啊……”
郁白然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又拿毛巾往她脸上凑。
郁念将毛巾扔开,寻到郁白然的唇,一下就咬了上去。
猝不及防地,他的唇就渗出雪白的血液。
“不能报仇了,我还拿你做什么?做什么啊?我恨你……我好恨你……”郁念大声哭了起来。
郁白然知道郁念在发酒疯,也不反驳,只舔了舔唇,自言自语道:“你好久没吻我了……只有在醉酒时,你才会对我好一点……郁念,我的手受伤了……”
“呵……我还可以……”郁念捏住他的下巴,“对你更好一点。”接着继续吻向他,伸出舌在他嘴里翻搅着,没有在他手掌上的伤口处停留一眼。
郁白然的嘴里顿时满是酒味。他开始回应这个吻,小心翼翼地。
不知过了多久,郁念停了下来,将郁白然重重推开,又大笑道:“要是那些女人知道风流成性夜夜笙歌的郁少爷的唇齿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会怎么想呢?要是她们知道,他只是我的一个玩物,又会怎么想呢?”
衣衫凌乱的郁白然垂下了眼眸,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我不是你的玩物。”
“对,对!你不是玩物,你是我的工具!以后我向着你报仇就是了,以后我会利用你做更多事,会好好折磨你的……你可,千万要守住自己的身子,留住你的幻术,万一,你跟哪个女人真的交合了,你的幻术就会传给她了……不可以……”郁念已醉得有些口齿不清。
郁白然轻抚郁念的额头道:“我也不是你的工具……对了,我听说有人在找白浅的儿子,过几日待我查清,你向那人的儿子报仇就行了。我会一直帮你的,我会守着身子,我不会背叛你的,郁念……”
郁念却已酣然入睡。
郁白然将郁念轻轻抱起,走上了楼梯,边走边喃喃道:“你心里有我的,对吗?只是你被仇恨迷了双眼,所以看到的只有我的幻术,而非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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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郁念醒了过来,头痛欲裂。
她拉开窗帘看了看,已是白天。昨晚有些不理智,过于强烈的复仇心理压得她无法好好思考。这会儿,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既然本次的任务是为灭门惨案复仇,那么就一定有可以复仇的对象,白浅死了,但不代表没有更深的隐情。即便是到头来没有任何隐情,对于郁白然那一部分的复仇内容,她不也没有落下么。
她决定去一趟军统局,按鸿一鸣说的,看看档案室里当年的绝密档案,也许记录上能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内容。
穿上军服,蹬上军靴,再把帽子一戴,她跟穿着旗袍时的柔媚样子完全不同,处处透着英姿飒爽。
下楼时,郁念恰巧碰到也刚从房内出来的郁白然,没有招呼,没有微笑,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兀自下楼。
郁白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跟在郁念身后,下了楼。她一向是这样的,只在她觉得需要的时候亲近他,过后便会恢复一贯冷淡的神情,他也只能默默忍着。
郁念没有在饭厅前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公馆的门,郁白然还是没有忍住,追了上去,问道:“你去哪儿?不吃饭么?”
“军统局。”郁念头也没回。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她上了郁家的另一辆凯迪拉克轿车。
“我陪你去吧。今天冯依依说她有事,没约我,我有空。”郁白然趴在车窗上说道。
“想让我的身份暴露,你就跟着我,”郁念冷冷道,“有这闲功夫不如去趟一藤屋,把那月岛秋子拿下。”
郁白然只好起身往回走。
忽然又听到郁念说道:“药箱里有药膏,把你手上的伤口涂一涂。”说完她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郁白然愣在原地,许久才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掌的伤口处,静静地笑了。
随即,他叫上老吴,饭也不吃,就驱车去了一藤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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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统局档案室里,角落架子上布着厚厚的灰尘。这一处叠放着的文件都是超过了十年之久,若无必要,几乎没人再来动它。
郁念翻找到绝密档案那格,抽出十八年前,也就是丙辰年那年的档案,浏览了起来。要不是鸿一鸣的提醒,她倒真不知道,当年的事还有据可考。
一直翻到最后几页,才看到记录,但记录上的内容着实让郁念又陷入震惊的状态。
档案上清晰地记录着,丙辰年冬月初四,白浅及其妻室因串通特务、买卖情报罪被当场击毙。
让郁念震惊的并不是白浅真的死了的这个事实,而是,她清晰地记着,她娘和外公外婆一大家子的人被害的那天,是丙辰年冬月初七——也就是说,白浅在冬月初四被杀,而他竟还能在冬月初七去她家杀人。
——这是说不通的。
郁念觉得白浅被杀不是事实,要不就是这档案被人动了手脚。
当年,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来人就是白浅!
她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正好看到了她外公的名字。那上面写着:郁默野及其一家因串通特务、买卖情报罪被当场击毙。
两家竟连罪行,都一模一样。
但郁念一家,怎么可能串通特务呢,她的外公可是铁汉军官,任谁也不相信他会卖国求荣,当年郁念还因能跟着外公姓而感到无比自豪呢。
而且当年白浅带人进她家时,也只字未提有关“特务”“情报”等内容,有的只是叫嚣着要她娘把小白狐交出来。
所以,全特么是狗玩意儿的污蔑!
郁念重新又看了一遍两页档案的内容,这才注意到还有一项重要信息差点遗漏了——将两家人击毙的军官名字也记录在案,竟都是鸿一鸣!
她愤怒地将档案合上,往架上的格子里重重一摔,转身就出了档案室,决定立刻去找那鸿一鸣问个究竟。
刚出了军统局,却在路边被司机老吴悄悄喊住,说“一藤屋有动静”。
报仇重要,可军中事务也不能不管,她在军统局里节节攀升,也是为了当好个军官,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外公的门楣发扬光大。所以当下她召集手下,换上旗袍,朝一藤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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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下午三时许,午餐时间早已过去,离晚餐时间也还尚早,一藤屋并无营业待客。
在几位身着便衣手下的簇拥下,郁念婀娜地掀开盖在大门处的门帘,踏上一藤屋的式台,绕过玄关。
郁白然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哟!来了这么多客人,快请进,快请进!老板娘不在,我代她来招待各位!”
接着他边走边压低声音对郁念说道:“下午他们休息时我死皮赖脸硬闯了进来,正好撞见月岛秋子在跟人密谋着什么。那些人要驱逐我,月岛秋子却道‘自己人’便将我留在外屋,许是那日我为她受了伤,她也减弱了对我的防备。后来他们往地下室去了,这会儿一定是在跟人交换情报无疑。不过,他们现在不在这里面了……”
“非常抱歉!现在不是营业时间,还请老爷太太们到饭点再来。”突然从里屋走出了两位穿着和服的歌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同时也打断了郁白然的话。
“这就是你们不会做生意啦!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可以先让客人坐下喝喝茶,饭点再点吃的嘛!不耽误!”郁白然向两位歌姬挑挑眉,态度很是随意,像极了纨绔子弟。他是早算到了对方会来人阻拦的,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
“算了,算了!既然这样,我们晚上再来……走吧……”郁念了然,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两位歌姬鞠了躬便退回里屋。
“哎?哎……那我送送各位……”说罢,郁白然也转身同郁念等几人走了出去。
他摸摸鼻尖,继续对郁念悄声道:“如果我的嗅觉不出错,他们此时正在对街那家斯密斯洋餐厅里交换情报。月岛秋子虽减弱对我的防备,但依然并不信赖我,我猜想她这次也是想要试探我——既然让我撞破,索性装成所有人都在地下室的样子,若有人硬闯他们地下室,她就能断定是我出卖她。”
“呵,这试探毫无意义,”郁念冷哼一声,“她今日就要落在我的手里。”
为避免他人起疑,郁白然又回了一藤屋。郁念则对着手下的几人轻喝一声:“对面斯密斯洋餐厅,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