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照常铺洒在圣灵信仰笼罩之地，对于曼发顿的普通居民而言，这样的早晨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可是圣堂却破例取消了晨祷。
受教区主教重视的见习副祭失踪了，只留了一封信，说是去巴达索山脉历练，原因不明，路线也不明。就连侍奉他的老仆从都不理解他的想法。
高里神父为此赶去王宫，请求出动王都的城卫队帮忙寻找小比比特。城外极其混乱，像小比比特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容易遇到危险。
国王立即答应了神父的请求，派他去会见城卫，让他给城卫队描述见习副祭的特征。
“他的年龄是十三岁，身高还差两掌长就够一身长，比别的同龄孩子看起来瘦小一些。他有一头棕色的短发，眼珠是海水的颜色，皮肤是泥土的颜色。我不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但是这些特征足够可以把他从别的孩子当中分辨出来——你记清楚了吗？”
听了神父的描述，城卫长用浑厚的声音回应：“放心吧！我见过小副祭，我的手下们应该也认识他，如果他还在曼发顿城附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除了寻找小比比特这一件事，高里神父还提醒他必要时须联合邻城的城卫队搜查异端，因为异端裁判所探查出邪教的活动踪迹，发现他们似乎会拿活人献祭。
“在圣灵的光辉照耀之地居然会有人发展邪教？”城卫长满脸惊讶。
“嗯，虽然圣灵没有降下神谕，但我们已经证实他们仍在伏罗迪斯教廷国出没。尤其是在混乱的中部平原，有大批难民失踪。我们还找到了不少摆着人体残肢的献祭台，也许有人想从异神国召唤强大的存在。”
“我明白了。我尽量在异端伤害副祭之前把他带回来。”
神父点了点头，以圣灵名义祝福了他。
之后，城卫长率城卫队去见习副祭的房间，让长鼻犬熟悉气味。
中午刚过，十多位骑乘座兽的城卫兵从城门出发，往不同方向奔去。
在城郊的草地上，一个男孩在疲惫地赶路。他垂着头，顶着毒辣的日光跋涉。
才离城半天，小比比特便生了悔意。
在炎热的火季，他对水的需求远远超出预计，两个水袋装的水不足以支撑两天。眼看水被喝了大半，他不得不节制饮水，实在受不了时才小抿一口，润一润干得发痒的喉咙。
饮水不足的后果是头昏乏力。赶了一大段路，他又累又饿，刚到郊外就浑身虚脱了。
原本他还有五块干面包团，可是在昨晚被偷光了。他躲在城墙下和难民们一起过夜，醒来后察觉背袋空了，里面装的干面包和木纹币不见了。
要不是水袋被当作枕头，恐怕也会被偷走吧？
一定是那些难民干的！
想到自己平时用爱和怜悯去照顾他们，却受到这种对待，小比比待既难过，又生气。
更让他悲愤的是，才出曼发顿城没多远，一群坏人把他的教袍抢走了。教袍上镶了几颗耗尽术力的晶石，很漂亮，也很值钱。平时他洗衣服时都很小心，怕把它洗皱了。可是那些人不理会他的哀求，连撕带扯地把教袍从他身上剥下来。教袍“嘶”的一声裂了一道大口，把他的眼泪都撕掉了。
他坐在地上哭了很久，没有人肯帮他拦住那些坏人。旁观者表情冷漠，或许早已见惯了类似的一幕。
小比比特不敢再和这些异乡人待在一起，另择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路，继续往东星方向赶路。
没了教袍，违背了教条，回去后肯定会挨骂的。小比比特不敢想象这趟出走的后果。他面临着回去与不回去的抉择，又承受着“想回到巴达索山脉山脚下的小山村”的呼唤。
越走越远，等夜幕降临时，他回头已望不见城墙和道路。天空和大地的交界是黑漆漆的一片，再想看清来时的路已不容易了。
入夜后，胆小的叶妖精们纷纷从巢中出来觅食。它们能够像大头蜂那样从草堆、虫穴等隐秘的地方找到干果等食物，然后运回去由花妖灵分配。
这些长了细叶翅膀的小妖精仅仅是夜行妖精的一小部分，可是小比比特偏偏天生对它们亲近，也特意查过《妖精图鉴》，了解过它们的习性。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教堂旁的贵族区里有人把叶妖精养作宠物，他好奇地观看，结果那只叶妖精贴在他的手臂上，吻着花瓣状的胎记不肯走。他在叶妖精上找到了伙伴的亲切感，所以很高兴能遇见它们。现在也一样。
“你们能帮我找一些食物吗？我饿了，也很渴。”小比比特靠近它们。它们受到惊扰，轰地飞散。
他感到失望，轻叹。他怀念已经城里的那群小妖精“伙伴”，它们虽然也听不懂他的话，但起码能多陪他一会儿。
夜深了，可是小比比特还没有睡意。
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脑袋垫着双臂，眼睛凝望着宽阔的天空和悦目的火月的焰光。脖子有蚂蚁缓缓爬过的骚痒，鼻子嗅到晒焦的泥土的香气，耳旁萦绕着时断时续的虫鸣，嘴里叼着甜甜的草根。从未有过的自由体验让住在繁华大城里的他陶醉了。他突然觉得脱下教袍也没有什么不好。
压抑、枯燥、紧张的生活让他的童年只剩下对圣灵的信仰。郊外那么美丽，可他一次都没游玩过。
啊，天空居然是那么的辽阔，占满了整个视野。
他对远方的向往更强烈了。
他对人生的意义产生了怀疑，真要把短暂的一生献给圣灵吗？
这念头刚冒头，他就扬起双掌拍脸，狠狠地搓了搓面皮，让自己忘掉对神不敬的想法。
这时，一枚像小石子一样硬硬的东西砸在了手背上。他捊下这硬物，定睛，居然是坚果！
他坐起身张望，看到一只叶妖精在他上方盘旋。显然，这枚坚果是它扔下的。
随后，更多叶妖精从各个方向飞回，把携带的小东西丢到他身旁，积了一小堆，有坚果、浆果、花苞、嫩叶等可食用的东西，还有肥美的蠕虫、兽骨、彩色石头等奇怪的东西。
“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吗？”
蜻蜓模样的叶妖精在他的上顺向飞了三圈，表示认同。
“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吗？”
叶妖精乱飞一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聊了几句都得不到有效的回应，小比比特索性不和它们交流了。他饿急了，匆匆做完进食前的祷告，就从食物堆里挑东西吃。能吃的都吃完了，还不觉得饱，可是他不好意思再让它们去找食物了，不然耽误了它们觅食，它们可能会被花妖灵责备。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它们帮忙。“你们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吗？我要去东边的丘陵。”丘陵的东边是大草原，大草原的东边海边，再上方则是巴达索山脉。
出门前他研究过地图，知道目的地大致方位，只是具体应该怎么走，他就不清楚了。此地偏离道路，没有标志建筑，很容易迷路。
一只叶妖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他面前跳了一回舞，接着朝一个方向飞飞停停，示意他跟上。
小比比特眺望那个方向，感觉似乎是东星的所指的方向。
它们真的能听懂他的话吗？它们真的能理解他的请求吗？
怀着好奇，小比比特掸了掸裤子上的泥，跟了上去。其余叶妖精把剩下的蠕虫、骨头和石块捡起，顺便补充了一些草根，然后不紧不慢地尾随。
走得困了，小比比特倒地睡觉。他没有出城的经验，还不知道要点燃篝火来驱赶野兽。当然，要是他知道了野外有多么危险，恐怕就没有勇气独自出行了。
一觉醒来，他发现身边又垒了一堆食物。这回叶妖精们猜对了他的口味，找来的全是新鲜的火季浆果。
美美地进餐时，小比比特无意中发现有一只可爱的小兽伏身草堆，远远地观望他。
见到这只小兽，他像是看到新的伙伴，于是高兴地朝它招手，让它过来。
那只小兽起初犹豫不前，后来被小比比特手中扬着的浆果吸引了，于是欢脱地撒腿跑来，吃掉浆果。
更让小比比特惊喜的是，小兽用好听的叫声唤来四只幼崽。幼崽们蹭着他的裤脚，讨到了几颗浆果。
“哈哈！”小比比特走到哪里，这几只可爱的兽就跟在哪里。
走着走着，更多兽类跟着他，围在周边，既不靠近，也不离去。直觉告诉他，这些兽都没有恶意。他也不去伤害它们，而是热情地款待它们，一起穿越城郊。
这些小型兽类平时都躲在地洞或树洞里，很少会群成出没。而现在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忘却了警惕，不分昼夜地迁移。
它们留下的足迹引起一支神秘队伍的注意。一双双眼睛躲在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兽群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