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雪水滴答而落的声音清晰可闻,郑然然怀里抱着装信封的锦盒,目光深沉若水。
“大人,咱们……出去说吧。”
即便邓小蝶心中所想她们看不透,但还是不愿意这样的真相落在她这样一个幼童耳中,那太残忍。
江玠点了点头,便要与她出去,却忽听邓小蝶奔走两步追上了她们。
郑然然抿了抿唇,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对她:“小蝶,姐姐和江大人还有事要忙,得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我带来的橘子记得吃啊。”
令郑然然没有想到的是,邓小蝶的眼睛里忽然就覆上了泪光。
“从小到大娘和哥哥是最疼我的人,可是哥哥死了,姐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啊姐姐。”
这一刻,郑然然想起了对自己百般宠爱的哥哥。
是什么能够让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做出取舍,让她在亲情与道义之间选择了后者,郑然然的心中全然明白了。
她一只手仍旧抱着那装了书信的锦盒不放,却用另一只手揽住了邓小蝶。
少女的声音亦微微哽咽:“小蝶乖,不要跟出来,不要去寻你娘,过几天,姐姐再来看你。”
江玠在她身后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少却几分清冷:“走吧。”
如今真相已在眼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邓氏去城里抓药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由让人心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寻得邓氏,亲自审她一审。
院子里,县衙里跟来的两个衙役还在等着,江玠当机立断,即刻吩咐:“你们速回县衙找王县令,此时邓氏或在城中抓药,定要王县令增派人手,找到她,我要亲自审问。”
江玠与郑然然进了屋不过一会儿功夫,出来的时候却下了这样的决定,两个衙役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了,二人不敢耽搁,先江玠一步去骑了马回城。
他们走后,郑然然望着远处绵延的雪山长长叹了口气,“江大人,你说,这世上的情谊和血浓于水的感情,哪一个更珍贵些。”
江玠行在他身侧,不需侧首就能够感受到郑然然的心潮起伏,他查案问案多年,什么样的案犯都见过,从来都只将平冤正道视作第一要务,如今却因郑然然纷繁的思绪亦生了怜惜之情。
自从看完了锦盒里那些书信,他们心中对这起案子已经明白了:
邓宏明不是邓氏的亲子,邓氏虽待他不薄,但在邓宏明动了给邓小蝶救命的银子的时候,邓氏心中便只剩下对女儿的怜惜。
许是因为邓宏明曾在外求学,所以秋娘写给邓宏明祈愿断情决意的书信便落在了邓氏的手里,她不曾将这些书信交到邓宏明的手里,这才令邓宏明心中挂念秋娘,直到去岁秋天拿了银子跑了一趟汴京。
邓宏明受到李洵的威胁,回来以后便一心一意想要替秋娘赎身,奈何邓氏再不肯给他银钱,便只好行了偷盗之事,他实属被逼无奈,偷那客栈的银子的时候便只取了十五两,却还是因此是被下牢狱。
而此时邓小蝶的病再次发作,邓氏便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秋娘身上,邓小蝶说她娘曾去过一趟汴京,还带回来了不少的银钱,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秋娘应当就是死于邓氏的刀下。
她带回来了许多银子,却仍旧没能使小蝶的病情好转,直到大年初二邓氏再度入城,那个时候,她八成是听说了江玠提审邓宏明的事。
郑然然原是想要将一切都梳理明白,却又越想越觉得烦乱:“江大人,若说邓氏是因为小蝶的病而迁怒到了秋娘的身上,不惜一怒之下却汴京城截杀了秋娘取了她身上的银钱,那我可以接受。可……邓宏明虽不是她亲生,毕竟也有母子情分在,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从他们目前搜集到的证据来看,邓氏的确有莫大的嫌疑,可自从认识了郑然然,从来只讲究证据的江玠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凡事问一句合不合情理,合不合人伦。
“此事我也不解,真相如何,待我问过了邓氏便明白了。”
郑然然点了点头,江玠又窥探人心的本事,他有问案之能,她自然是信他的。
二人边说边走,已经到了村口拴马之处,虽然已经派了衙役回去寻人,但此事重大,还是要尽快回去,江玠再不耽搁,上前便去解马缰。
也就是这一刻,他的后背猛然一颤。
郑然然急促的呼喊声传过来,江玠还没有解开马缰就迅疾回首,见郑然然怀中一直抱着的那个锦盒落在地上,那少女却已经被身后的人拖拽了老远。
地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江玠不由分说就追了上去,挟持郑然然的人没有轻功,走得并不快,直到江玠行进,看清了那抹熟悉的背影,惊觉这是个生的粗壮的妇人。
他心中一凛。
“邓氏,放开她!”
妇人顿足,回头,转身,一张脸上似笑非笑,面颊上沾了血迹。
江玠一愣,便顺着去看被邓氏挟持在怀里在郑然然,少女心口处被匕首伤了,只是融在红狐大氅里,看不清楚伤的如何,她还醒着,只是面色已经惨白,想来是伤的不轻。
这一刻,江玠惊觉自己晃了神儿,他武功高深,却不敢上前,生怕邓氏手里的匕首会再伤郑然然。
“邓氏,你将她放开,有话咱们好好说。”
妇人笑了笑,声音嘶哑:“江大人,你们去过我家了,你们见到那些信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邱秋是怎么死的?”
她说着便扬起了手里的匕首,作势要插到郑然然的肩膀上,狰狞神色不改:“她就是这么死的,被我用这把匕首一点一点杀死的!”
就在那匕首即将落下的时候,郑然然咬着牙出了声:“你为什么要杀秋娘,就只是因为小蝶治病得钱是因为秋娘才被邓宏明拿去的吗?”
此话似戳到了邓氏,她神情一转,更现愤懑:“就是她纠缠着宏明,害的宏明拿了钱去汴京找她,这样的女人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