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春雨迷蒙一连数日，落一城宁静安详，抚平连日来的焦躁与不安。
刘荣进与陆六被斩首的那一日郑然然曾亲自去看过，鲜血染红了刑场的台阶，台下百姓一片哗然，她的心里却始终淡淡的，没能兴起什么波澜。
沈殿清被纪棠送到城外一处安稳的庄子里，她记得纪棠这人家底似乎颇为殷实，因心里总记挂着林丙光与郑家的仇怨，对这些事便提不上太多的兴趣。
沈殿清走后数日她与江玠曾亲自去探望，却见那庄子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绵绵细雨落在屋檐上发出几不可闻的簌簌声响。
竟是人去楼空了。
春雨一连多日未曾停歇，广平府没了案子，也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这些日子陈酌等人往往都是来广平府应个卯便早早回家去，听说陈家大娘为陈酌相中了几个好姑娘，日日想着法儿撮合。
陈酌来抱怨过几次，郑然然只得悠悠叹气，自陈酌那个颇有建树的堂兄陈观辞了官带着夫人云游四海以后，陈大娘对于陈酌望子成龙的执念也少了许多，如今不再日日耳提面命要陈酌升官，却又开始一门心思给他说亲了。
郑然然与纪棠、江玠声称待陈酌大亲之日，必定会包上个大大的红包，如此，陈酌连在广平府里哀声怨天的次数也少了。
郑然然耳边又落得清静，心情却没有好上多少，雨声添人烦，她心里亦揣了事。
因着下雨，郑然然甚少出门，江玠每到下午都要来寻她下棋，这日才摆了个棋谱，郑然然便蹙了眉头。
男子轻笑，“怎么，你觉得这围棋不若你的五子棋有意思？”
郑然然被他说得一笑，不想翠微楼里五子棋之事会被他记这么久，心中不免有些讪讪，却盯着眼前错综复杂的棋局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世事如棋局，从前我是身在局外，如今却也身在局里了。”
江玠冷峻的眉峰挑了挑，“哦？怎么说。”
他原本以为郑然然还执着于林丙光害死郑原的事，却不想少女一脸愁怨，微微托了下巴，说此话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兴致盎然。
“这些日子办的案子可是越来越不应手了，大人你不觉得？”
江玠一愣，随后不觉笑了笑，没想到这春雨绵绵十几日，她把自己憋了十来日，竟是对这些时日的案子做了个总觉。
但也不怪郑然然这么说。
他沉吟一声：“你是说沈殿清知晓钻石的事情，还有……”
她接：“还有临安府昭明观里那不知来头的青紫木！”
江玠点头，这两件事却是令人心中存疑，却又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即便查不出真相也能定案，但不只郑然然心里存了疑影，江玠心里也不曾放下。
“这些我同纪棠说起过，近日也一直在查，只是查不到线索。”
郑然然望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局幽幽叹了口气，江玠与纪棠的难处她也知道，那临安府离汴京有数日的路程，沈殿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事情虽说一直在查，但未必能够查出什么来，很可能就会石沉大海，永不得真相了。
江玠抬眼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想着如今是三月光景，若没有这场雨，应当是百花盛放的时候。
但下雨也不打紧，他眸光一转，再度看向郑然然的时候又转了话锋：“还记得上次去吃的馄饨么？”
郑然然点头，“林舒玉的案子快结了的时候吃的那家？”
“那掌柜的生意越来越好，昨儿在西街上盘下一家酒楼，规模不算大，雇的厨子手艺却好。”
话还没说完，郑然然已经起身去扯江玠的袖子了。
江玠顺手撑了油纸伞，嘴角带上一抹笑意，果然，美食是治愈郑然然一切不开心的最好的良药。
郑然然却也是很有良心的，广平府里没有案子，大小官吏们都因着下雨回家躲懒，整个广平府就像过年一样冷清。
郑然然问：“咱们要不要叫着纪大人，他一个人想来怪无聊的。”
江玠嘴角的笑涡在听到郑然然这话的时候又深了些，他笑叹：“纪棠的那个堂兄弟过了年便没走，前些时日广平府事多，他不好到广平府来打扰，如今看广平府闲得慌，几乎日日要来喊了纪棠过府一叙。”
郑然然听得有些懵，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有关纪棠这个堂弟的事儿，“是纪大人那个在汴京城的姑母？”
江玠点头称是，笑意讳莫如深，郑然然一看也便明白了。
“男大当婚，看样子纪大人遇上了和陈酌大人一样的烦恼。”
西街。
许是因为前些时候那老掌柜的馄饨做的实在好，即便是这样春雨连绵的天儿里，他的酒楼还是聚了不少人。
酒楼名为鸿雁楼，确如江玠所说，这酒楼规模不大，但远远地就能闻见里头飘来的酒菜香气。
郑然然笑的很是心满意足：“汴京虽繁华，可像样的酒楼却不大多，自上一次周宜死在了一品楼里，一品楼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江玠拉着她的手走近，不由轻笑，听郑然然的话，是对这鸿雁楼很是满意。
尚未到晚膳时候，却已经有三五桌食客在座，可见生意还算不错，郑然然与江玠没有要楼上的雅间，就在二楼寻了一处临窗的桌子坐了。
窗外春雨潺潺，雨丝绵密之间可以嗅见些万物复苏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二人点过了菜，郑然然便一门心思托着腮看雨，若有所思。
男子清清然的声音传过来：“又想什么呢？”
她似兴致大起，歪了歪脑袋便道：“江江，我知晓汴京往南便是临安府，临安府再往南便是常州，那常州再往南呢？”
“苏杭。”
郑然然恍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又是一个令人羡艳万分的地方啊。
江江看着郑然然面上心生憧憬，便知道是这窗外的绵绵细雨引了她的情思，不由问：“你可是想着如今广平府没有案子，想要去苏杭游玩一番，看看那烟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