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点燃了一根蜡烛，率先踏入地道。我素来怕鬼，走近洞口，只觉里面阴气浓重，不免望而生畏。但这路又非走不可，唯有小声念佛，求祷满天神佛保佑，颤颤巍巍探身入内。
地道狭窄而漫长，借着胡公公手里摇曳不定的烛光，才依稀判断得出下脚的位置。胡公公行在前头，他自然可以阻挡鬼怪，可是背后一团漆黑，说不定会有妖魅由此偷袭。我只好将双手护住屁股，避免后门失火。谁知左脚踩右脚，一个踉跄，跌了个嘴啃泥。抬起头，发现那束微弱的烛光已经去远，吓得我连爬带滚，赶上前去。万幸的是，这一路平平安安，终于没有鬼怪咬屁股。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越来越亮，却是到了尽头。
立在地道的洞口，我用手背擦拭眼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原来这儿别有洞天，居然有一个天造地设的大洞穴。洞壁上方点燃了上百根火把，将偌大一个洞穴照得亮亮堂堂，让人把内在的结构瞧得一清二楚。
但见四周的洞壁上密密麻麻挖了许多小洞穴，洞穴之外又修筑了土梯联络交通。洞穴的正中央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坪地，几十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孩童正在几名拳师的指引下练武。
胡公公将我交给一个拳师，自己背后叉手而立，在一旁冷冷地观察众孩童的练习。
本以为初来乍到，拳师该把我向众人推荐一番。岂料拳师冷若冰霜，硬邦邦地道：“你初来此地，记得几点规矩，第一、莫与他人言语；第二、严遵师父指令。若有违背马鞭伺候。”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昔日常校尉教拳，要我多与他人沟通交流。毕竟遭遇敌手时，不是凭借匹夫之勇能够致胜，而是要并肩作战，方能协力克敌。
“还有，你从今日起，便叫甲辰，你需牢牢记得！”
啥，又来给人家起名字，你们这些人，怎么那么喜欢改人家的称呼。而且杨老太太叫我六子，听起来还算顺耳，你们叫我甲辰那是啥意思？
好吧，其实我就只是心里发点牢骚，这等怨言哪里敢脱口而出。尤其见到拳师只因雕虫小事，便扬起马鞭笞打孩童，我遂扮出俯首帖耳的样子，全然不去埋怨半丁点问题。
他们没有留下半点时间容我休息，立刻领我来到孩童的队伍中，随即宣布道：“抽签，对打。”就这样一句话，群孩童两人必须为一组，分开来进行对战。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咱们练武之人不是得以仁义为本，岂能动不动就动不动就掏拳头。还有，你们干嘛分配个五大三粗的孩童作我对手，我能不能重新抽一次签，换个瘦弱点的？不要啊，他除了脑袋像孩童之外，哪里像了？瞧瞧那臂膀，瞧瞧那腱子肉，我哪里是他对手！
这些抱怨的话，一句都讲不出，拳师把马鞭扯得啪啪作响，分明就是在威胁我快点上场。
我只能用虎背熊腰来形容对手了。也不知他姓谁名谁，只能从他脑袋上绑着的布条，暂且了解如今的称呼。
我默不作声，摆出了起手式，对方却呆如木鸡，一动不动。候了好一会，好些人分出胜负，我俩却还站着不动。我忍不住了，抢上前就是一记直拳。拳出到一半，那厮居然后发而动，闪电般攥住我的手掌，上身随之扭转，斜身将我背起，重重地将我摔在地上。
如果摔在地上的不是我，那么这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实在值得称道。可惜躺在地上的，偏偏是一个叫陆双六的十一岁孩童，偏偏祸不单行，被摔倒后腹部还要受到一记肘击。
突尔袭来的剧痛令我眼前顿时一暗，意识几乎消散，整个人无法呼吸。我躺在地上，歇息了很久，才终于喘得过气，挣扎着爬起身来。对方见轻松取胜，笑得阳光灿烂。他之所以如此兴高采烈，倒不是因为和我有仇，而是因为胜利和随后的膳食大有关联。
对打完毕后，孩童根据胜者和败者各自分为两队。有厨工搬出饭菜，胜者大鱼大肉任吃，败者只有豆饼豆汤充饥。尽管豆饼豆汤分量不少，足以吃饱，然而那一大盆一大盆的肉食却让败者感觉到饥肠辘辘。而胜者肆意地撕咬，更让败者嫉火中烧。
羡慕、嫉妒、痛恨，万般情绪交织在一块，孕育着贪婪，催促着竞争。当人人知晓胜者才能获得利益时，脑子里就会疯狂地寻找取胜的手段。此时吃着豆饼豆汤，只觉味如嚼蜡，但我依然狼吞虎咽，因为我明白，唯有补充了体力，增强自我，明日才有机会吃到大鱼大肉。
吃喝完毕，拳师驱逐孩童们去睡觉。这时我才发现，每个小洞穴上都标记着干支，每个人需依照头巾上的文字，找到对应的洞穴。
洞穴很浅，只容得一人歇息。歇息时，双脚朝着洞外，脑袋则必须朝里面放。待众人皆入洞后，拳师便甩着马鞭，命令各人尽快入睡。
窝在洞穴之内，也不知时辰。不过跟着胡公公进洞的时候，时辰尚早，此时估计不过一更天而已。我实在没有睡意，于是悄悄照着心法练功。
寂静当中，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哭泣幽咽，紧接着又听见拳师嘶吼咒骂继而殴打孩童的声响。“我叫你哭，叫你哭。”骂声惨叫声在洞穴中回荡，听得教人瘆得慌。
杀鸡儆猴，惩罚了一个孩童，其他人自然噤若寒蝉。于是很快，洞穴恢复了死寂。
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咚咚咚，什么声音这么吵闹，我打了一个激灵，想就势坐起，啪地一头撞到洞壁上。头疼欲裂，简直是痛不欲生。熬了一小阵子，这疼痛才稍稍减退。我爬出洞穴，谁知马鞭劈头盖脸就这么抽下来，“谁教你躲在洞中不出来！”
拳师抽了我两鞭，将我驱逐到坪地上。一众孩童练功的时间，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