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官用严肃的语气滔滔不绝的向记者们,也向全国人民阐述着这场战争的正义性和必要性,以及失败之后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依他的观点————其实也是总统的观点———合众国如果输掉了这场战争,就等于输掉了未来,全世界都将匍匐在北极熊的巨掌之下瑟瑟发抖,克格勃和格鲁乌的阴影将笼罩全球,我们的法律我们的政治制度我们的生活方式都将被通通颠覆,琳琅满目的商品、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和舒适的生活都将离我们而去,取而代之的将是无处不在的秘密警察、僵化的经济模式和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国父用血与火为我们铸就的民主与自由将面临灭顶之灾!
真是一次成功的演讲,在场两百多名记者都直吸凉气,心惊肉跳,忘记了找碴。看到大家心揪得够紧了,新闻官又用乐观的语气向大家描述着战争的前景:我们虽然面临着很大的困难,但是离胜利已经很近了。不是吗?我们至今仍然牢牢的控制着华沙、卢布林、基辅。这些城市与莫斯科成一条直线,我们要进攻莫斯科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大家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光明就会到来。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拜,权当是哆嗦了一下呗。
在他妙语连珠,把记者们忽悠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时候,华盛顿正爆发着规模空前的游行示威,近百万市民挥舞着标语占据了内环路,要总统下台,让孩子们活着回家的口号响彻城市的天空。
老百姓始终是最容易忽悠,也最难忽悠的一群人。他们当中没几个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国际风云,这些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了,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生活,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有几个健健康康的儿女,他们就很满足了,其他的,关他们屁事啊!谁敢破坏他们这种平静的生活,哪怕对方是总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拉下马的,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目光短浅,对吗?可正是这千千万万目光短浅、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用自己的脊梁扛起这个国家,艰难的往前走,当他们不堪重荷轰然倒下的时候,不管多伟大的国家,都会摔得粉碎。几千年来,不知道多少个王朝用自己的兴亡向后来人揭示了这一真理,遗憾的是,却从来没有人读懂过,从来就没有。毫无疑问,罗纳德总统已经越过了他们的底线,合众国摧毁苏联和华国,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傲视群雄的蓝图固然令人热血沸腾,然而所要付出的代价却超过了老百姓承受的极限,他们撑不住了。倒不是说这个国家死不起人,截止到目前为止,他们阵亡的士兵也不过十万左右,苏联天基武器对他们造成的打击固然可怕,死伤也不过百万而已,一个拥有过亿人口的国家,完全承受得起这样的伤亡的。然而,这个国家毕竟太年轻了,没有像华国和俄罗斯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更没有华国那么厚重的历史沉淀,一切顺利的时候还好说,一旦面对逆境,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好比同样是失恋,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可能会伤心欲绝,寻死寻活,而离过婚的女子顶多叹一口气,换套新衣服,化个更浓的妆,继续约会去。
合众国正好就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
白宫新闻官的演讲结束了,现场响起潮水般的掌声。这时,一位德国记者站了起来,直截了当的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先生,你的演讲非常精彩,也让人深受鼓舞,重新给我们竖起了必胜的信念。但是我们应该看到,现在的形势已经极为危急了,苏军对西乌克兰的战略包围即将完成,北约在西乌克兰的百万大军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甚至找不到躲避暴风雪的地方!我去过前线,看到的情景让我不寒而栗:在这泼水成冰的季节,很多士兵连帐蓬都没有,只能盖着一条毯子躺在冻得跟铁板一样的田野里,任由寒风割裂他们的皮肤,很多伤员连止痛针都打不上,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在担架上呻吟着……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不知道合众国能否扭转这一不利的局面?”
新闻官微笑:“请不要担心,我们已经采取行动了……最为有效的行动!”
德国记者一怔:“最为有效的行动?”
新闻官说:“对,最为有效的行动。”
好几位记者齐声叫:“能不能透露一下行动的具体内容?”
新闻官说:“很简单,我们将放开部队的手脚,让他们可以自由的战斗,摧毁他们认为应该摧毁的目标,再也不会有限制了。”
德国记者窒了窒,问:“摧毁什么目标?”
新闻官说:“一切他们认为有价值的、可以削弱苏军战斗力的目标。”
德国记者只觉得毛骨耸然,失声问:“包括核电站、化工厂?”
新闻官加重了语气:“一切目标!”
记者招待会现场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那枚空射弹道导弹打出去后,北约的首脑们就守在北约-华约首脑热线电话前,焦急的等待着电话响起。记者招待会搞成什么样,他们不关心;游行示威?关我鸟事!就连卢布林的战局,他们都不关心了。战场上的胜负忽然失去了原来的意义,那枚导弹打出去后,胜利者不再是胜利者,失败者也不见得一定是失败,这一切,完全取决于这部电话会不会如他们所料的响起。
首脑热线电话,顾名思义,就是首脑之间的专用电话。这部电话可不是供两国元首谈天气泡妹子的,它的用途非常特殊,怎么个特殊法?举个例子:
北极熊:“鹰酱,给老子死出来!”
双头鹰:“哎,对面的那头熊,你怎么骂人了?”
北极熊:“不骂你我还能捧你屁股不成?我问你,那几枚正朝着莫斯科飞过来的民兵是肿么回事?”
双头鹰:“我查查看……呃,是我们的导弹拦截实验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导弹失控了,我马上让它们消失!”
北极熊:“你他妈最好快点,不然老子就回敬你三十枚,三百枚,让你爽到家!”
看到了吧?这就是首脑热线电话的用途。
跟北约现在做的好事相比,“三枚民兵飞向莫斯科”简直就是小意思,他们可是朝苏联的核电站————至少现在名义上还是苏联的核电站————发射了弹道导弹,并且命中了目标。朝核电站发射弹道导弹,跟直接朝对方发射核弹差不多,那枚导弹有没有爆炸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它打破了北约和华约至今都严格遵守的游戏规则:绝不攻击对方的核设施!
朝一个随时可能再次爆炸的核电站发射空射弹道导弹,北约的决心已经显露无遗,他们想说的话,苏联也应该听到了,听懂了。考虑到北极熊神经比较大条,很容易忽略某些细节,北约很体贴的召开了这次新闻发布会,借新闻官之口把自己的用意给点了出来,画公仔都画出肠子来了,用心良苦啊,你总该懂了吧?只是苏联会采取什么样的反应,大家心里都没底。北极熊的脾气可不大好,他们居然敢打闷棍,这头肌肉多过脑子的巨熊是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如果北极熊就此认栽当然万事大吉,北极熊认栽,北约自然也跟着认栽,不认栽不行,这仗打不下去了嘛。大家都认栽了,自然轮到谈判专家闪亮登场了。在导弹飞出去之后不久,大家就以空前的效率敲定了谈判框架:彻底肢解苏联已经沦为笑话,乌克兰、格鲁吉亚都保不住了,我们认栽,退出这些地区好了。看样子苏联也不大可能把卢布林吐出来的,好,卢布林也给你们,总该把你们给喂饱了吧?你们虽然挨了一顿打,但是也占了不少便宜啊,虽说乌克兰以前也是你们的,但是那毕竟只是加盟共和国,你们想对它做什么不大方便,现在好了,加盟共和国变成了占领国,你爱滴蜡就滴蜡,爱推倒就推倒,我们只当没看见。什么?你们还想要波罗的海沿岸三国?那不行,绝对不行!这些地方不能给你,给了你我们几十万士兵就白死了,仗也白打了,绝对不行,顶多把爱沙尼亚给你们!
在北约这帮卓越的政治家看来,这样的条件已经称得上是屈辱了,虽说失去的地盘原本就是苏联的,他们的地盘没有任何损失,相反,还有不少进账,但是对于他们的国际信用却是异常沉重的打击:你丫拉了一大帮小弟去捋虎须,把老虎惹毛了又扔下小弟逃跑,不管小弟的死活了,以后还有谁敢跟你们混?可是没有办法啊,副本开错了,本来是想打落水狗的,结果他妈的窜出一条凶猛尼罗鳄,把他们给咬得遍体鳞伤,再不跑就没命了,只好牺牲一下小弟啦。至于那些被他们抛充的国家即将面临何等可怕的命运,他们毫不在乎,会在乎的话他们就不是以黑心肝厚脸皮著称的政治家了。
连价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家认栽,然后愉快的谈判了,可是……这台该死的电话怎么还不响啊?
电话君一点都不体谅这些卓越的政治家的心情,高傲的沉默着,看着他们焦虑,看着他们急躁,看着他们忧心如焚,看着他们抓狂。如果电话也有人的情商和智商,想必此时它肯定在偷笑吧?能看到这么多政治家如此精彩的表演,它也不冤此生了。
天空中升起了启明星,天快亮了,但电话还是没有响。
德国总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英国首相急得直跳脚,法国总统唉声叹气,那哀愁的表情,连石头都为之动容。折磨人,太折磨人了,再这样等下去,他们都要疯掉了!
“铃————”
电话终于响了,可惜,不是那台众星捧月的首脑电话,而是柳维平指挥部的那台。电话是奥加尔科夫亲自从哈尔科夫打过来的,柳维平拿起电话,喂了一声,接着,他面色微变,神情几乎凝固了,参谋们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奥加尔科夫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柳维平,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也没有人有兴趣去听,一个个都自动自觉的闪到一边,这些东西,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还是少听为妙。
一分钟后,柳维平终于吐出一句:“明白了。”搁下了电话,沉声问:“机降步兵旅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郭参谋说:“进展顺利,卢布林城内防御之空虚,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一个连队已经找到了北约联军的司令部!”
柳维平说:“准备一架直升机,送我去卢布林。”
郭参谋大吃一惊:“司令员,你不能去!”
柳维平说:“三分钟内直升机还不来,我就毙了飞行员。”说完拿起钢盔戴上,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郭参谋愣了愣,冲已经傻了眼的参谋们怒吼:“还不赶紧调一架直升机过来!?”
三分钟内调一架直升机过来可不容易,一帮子参谋忙得鸡飞狗跳,柳维平却若无其事,站在指挥部外面看着远方的城市。地平线一片片一簇簇的火球冉冉升起,爆炸轰鸣没有一丝间隙,十几万大军正以卢布林为中心杀得血肉横飞,数量不亚于此的大军也在卢布林周围斗得难分难解,这座美丽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残酷得令人发疯的人间地狱。他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只是,他的内心未必如此平静。
一架直升机连滚带爬的飞了过来,好悬,刚好三分钟,一秒都没有超。柳维平也不废话,一个箭步上了直升机,朝飞行员打出一个起飞的手势,郭参谋想说什么,被螺旋桨卷起的沙土灌了一嘴,狼狈不堪。
直升机冒着随时可能被击落的危险,以最快的速度朝卢布林飞去。流弹在飞机周围划来划去,炮弹咝咝作响划空而过,爆炸的气浪甚至让直升机颠簸起来,胆大包天的飞行员额头上全是冷汗,脸都白了。柳维平却平静如恒,只是看着卢布林的冲天火光,定定的看着,一言不发。
我一手打开的魔盒,现在该由我一手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