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他可能得变换路径了,前面的河流阻断了道路,他不想淌水,但是如果不淌水就要绕远路,以他现在的体力恐怕是个负担,他边考虑边继续向河走近,至少决定之前可以先喝口水...不,他又想到他会从河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这副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尊容,他就停住脚步,这时视线中一个活物动了一下,他定睛细瞧,河边蹲着一个体格瘦削的男人,破布褴衫,一身行头不比自己好到哪去,那人手里拿着树棍,好像是在河水里叉鱼,这倒是个充饥的法子,他又向前迈了半步,水中倒影四个字再次旋转侵入他脑中,于是他又停下了。突然他的双眼明亮了起来...
“嘿!”梭朗向河边半蹲的那人竭力呼叫,那人已经挽起裤腿一只脚淌进河里去,距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一只短吻鳄正匍匐靠近。
“嘿!后面有鳄鱼!当心!”梭朗向上摇摆双臂,希望尽快引起那人注意。
河边叉鱼的男人感到听见了什么噪音,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不远处一个双臂和脸上都纹满了纹路的怪人在向自己招手,于是他不予理睬的眼皮向下耷拉,同时一只两米多长的短吻鳄映入眼帘,他双眼睁圆瞪大,表情扩张...鳄鱼大概知道猎物被惊动了,加速爬近,嘴张开时河边人栽倒扬起的脚已经进了它的嘴,求生欲望驱使的奋力猛扑让这只脚在咬合力巨强的上下颚闭合之前又抽离获救了。
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梭朗急忙跑过去迎那个人,好在鳄鱼在陆地的速度赶不过人的速度,他们并没费多大功夫就逃脱掉了这遭险情。
“谢谢,谢谢...我这个人有点耳背,谢谢,谢谢...”刚捡回一条命的衣衫褴褛之人不住的跟梭朗道谢,双手抚压着胸脯,惊魂未定。
哪是有点耳背呢...梭朗心里想着,嘴上没这么说,“你刚才在叉鱼?”
“是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想烤鱼吃了...”说着瞧他嘴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怪不得没见有人来河边抓鱼,原来是到了鳄鱼的地盘。说到鳄鱼,可是好东西,你吃过鳄鱼肉吗?味感相当滑嫩,而且对哮喘有治疗作用,据说鳄鱼的粪便也有药用价值呐,不过那次我们放弃了这个药用价值,毕竟其它部位还是较之鲜美的...”
“你肚子也是瘪的吧?”那人关上了话匣子,打量了一番梭朗,然后问道。
梭朗现在的确要比之前更瘦了,一看就知道是近阶段一直被不幸缠着走不出去的人。
“还好吧。”梭朗欠着头说,他感觉到对方在有意无意打量他受了破坏的皮肤,他知道自己一定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脸皮、脖子和双臂都纹着条纹的怪物。
“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我还差劲。”那人又说,还咂着嘴。
梭朗感到倒是新奇了...我的脸被毁成这样还能看出脸色?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了不可能有任何表情的条纹怪胎。
梭朗暗自惊讶刚才跑了几步路竟像落在堆了超负荷货物马背上的鸿毛,让他的双腿开始发软,最后的力气也丧失殆尽了...他的步履落后,肢体动作十分缓慢地靠向一棵大树,顺着树皮下滑,直至屁股安全着陆地面,他想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说,你身上一点吃的都没有?”衣衫褴褛的家伙还在跟以为走在自己旁边的临时伙伴说着话,没有得到响应便回头瞧了一眼,于是折返回来,“你身上没吃的吗?”
“没有。”
“有能交换食物的物件吗?前面那个庄落不接受乞讨,他们都是些冷漠狠心肠的家伙,看见你饿死在他们门口也不会施舍给你一粒米。”
“那我宁愿饿死也不去接受他们的一粒施舍。”
“跟死较真儿没用,在死面前谈什么尊严呐,真是...”
“苟活这个词大概就可以解释为在死面前抛掉尊严吧。”
“你这个人,说话也奇怪。”
梭朗没再理睬他,他不光几天没进食,也几天没合眼了,夜不能寐成了加促他更加疲乏的饥饿的帮凶。
从鳄鱼嘴里捡回一条命的干瘦男子在梭朗身旁蹲下来,他盯着他看,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见梭朗因是胃部痉挛而难受的表情,他为这个满身纹路的怪人感到不幸,若是梭朗此刻能睁开眼瞧见这种来自不幸之人面目中投射出的怜悯,大概不会更糟粕了。
“咳,我这里吃的还是有,好吃,也不好吃,”男子说着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也就手掌般大小,“不过吃一两颗应该没事的,这东西不仅解饿,还解乏,能让你的精神清幽放松下来,你就不会这么难受这么累了。”他把盒子盖用肮脏的手指甲撬开,几颗类似荔枝的小果实在盒子里面,他从里面拿出两颗来塞到梭朗手里。
梭朗厌倦地睁开眼,瞥了瞥,“什么?”
“甘难果,它叫甘难果,穷困潦倒之人吃的果子,但凡能够...唉,你快死了,你别无选择,它糖分很高,能提供给你能量,你别无选择啊...我都是留作备用的,前面那个庄落道边有的是,他们叫它难果,不过吃起来味道很好...”
梭朗只觉得一个声音不断在耳旁絮叨,他的身体状况要比他意识到的更恶劣,他扭转过身,蜷缩趴在地面,手里因难以忍受的苦感将那两个果实攥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