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掠过窗台发出的咝咝声响,是我最爱的夏天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寂静的午休时光里显得越发的动听。
趁着这个时候,我悄悄潜出教室,去校门口的商店买加冰的奶茶。
那时候,学校里的小卖部是买不到现做的奶茶的,同学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凑到校门口,向门外吆喝几声,不一会儿,门外店老板便会把东西送过来。
门卫大叔有五十多岁,人很好,只要你不强行通关,配合他的工作,什么都好说。后来几年,每次回家都会去学校看看,看到那个面容逐渐苍老却仍然保持着慈祥笑容的门卫大叔,对我说:“我记得你”的时候,心头不免泛起一丝苦涩……
那时的我,走在校道树荫下,隔着围栏,隔着操场,瞭望着眼前这个宁静的校园,虽然还不知道将来会经历那么多,但想起自己一定是在这里遇到了一生最好的朋友,我就欣慰。
回到教室的时候,陈苏苏已经醒了,睡眼朦胧的她,正望着另一个角落发呆。我知道,她是在凝望一个人。
我将手里的一杯奶茶重重地放到了陈苏苏的课桌上,她回过了神,马上转移了视线,看了看桌上的奶茶,又看了看我。
“看什么?请你的。”我若无其事地吮着吸管,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陈苏苏淡漠地说了句:“君子不受……”
“嗟来之食!”我抢了她的话,转身瞥了她一眼,“你是女子,我这也不是嗟来之食。让你看着我喝,多尴尬……”
片刻,陈苏苏还是没有动那杯奶茶,我不解:“怎么?怕有毒啊?要不……”我将手中的这杯奶茶伸向她,“我们换换?”
陈苏苏想了想,端起桌上的奶茶喝了起来,一边跟我说:“我会还你的。”
我皱了皱眉头,后知后觉,“你这人真没趣。”
“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那你可真高尚。”
陈苏苏吸了口奶茶,将杯子放回到课桌上,“不跟你贫!”
“随你,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贫得很来劲,这才叫境界。”我突然注意到她课桌右上角那张零零落落写了几个字的印花纸,于是借题发挥,“情书给我看看!”
陈苏苏听了,迅速拿手护住了那张纸,桌上的奶茶也被她碰倒,随之滚落到了地上。
“我说你有必要吗?辜负我一片好心……”我凑过去,压低声音接着说:“如果不是情书,干嘛那么激动……”反应那么大,我都替她不好意思。
陈苏苏不说话,典型的以静制动。
我开玩笑说:“是不是写给我的啊?”
陈苏苏扭过头来,朝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将桌角的纸张捏成了团,塞进了绑在椅子后面的垃圾袋里。我跟随她的动作望了过去,她见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又连忙把纸团从垃圾袋里掏了出来,放进了较为保险的课桌。
她这也太夸张了,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无奈的摇着头,没有再理她。
过了没多久,午休结束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与桌板分离,缓缓抬起头,坐在那儿望着黑板醒瞌睡。
下午第一节是班导教的物理课,虽然课前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但仍然不够大家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刚上课没几分钟,班导就点了十来个同学的名,让他们站着听课。胖子和张劲松也在这个队列之中,我压根就没睡,自然清醒得很。
“上课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醒啊?”班导在黑板上抄完题目,拿着教材在讲台上重重地敲了几下,以提醒那些还没被他发现的瞌睡虫。
我伏在课桌上,拿着笔在作业本上胡乱画了起来,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这样,班导就会认为我有所改变,不会再频繁地叫我进办公室了。
“甘楚杰。”突然,班导传唤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班导,我没睡。”
“我知道你没睡……”班导指着黑板上用白色粉笔抄写的一道题目,“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我顿时就蒙了,我压根不会做啊,都怪自己太作,怕是班导见我这么用功,想要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
我扭过头去看看陈苏苏,她刚开始解这道题,我一边观察着两手撑在讲台上研究课题的班导,一边压低声音和陈苏苏私语:“快点快点!拜托你了!”
陈苏苏看看我,说:“叫你不认真!”然后低头继续解题。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陈苏苏花了两分钟才算到最后一步,最终的答案还一直隐藏在她庞大的草稿数据背后,期间,我还要拿着笔在那里装模作样地鬼画符,这样的我,放在陈苏苏身旁,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等她解完,我迅速拿着她的作业本上了讲台,开始原版照样写到黑板上。班导在一旁瞄了瞄我手里的练习本,问道:“这是你写的?”
我看着他,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继续继续!”班导居然信了我,朝我甩了甩手,下了讲台去检查同学们的作业情况。
还好班导没有翻看作业本,要是看到上面写着陈苏苏的名字,还不得把我骂个半死。我趁班导不注意,偷偷合上作业本,看了看封面,果不其然,陈苏苏在“姓名”一栏写上了她的大名。
我松了口气,翻开作业本准备继续誊写,突然,其中一页写满文字的纸引起了我的注意,翻回来一看,那一整页满满当当都是“覃浩”两个字,后面两页也不规则地写着“覃浩”或者“覃浩同学”。
我简直低估了陈苏苏的情商!那么说,她喜欢的人就是覃浩了!而这几页纸上的名字,就是她为写情书而练的字。
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在开头写上“覃浩同学见信好”这样官方又老套的问候语。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地乐了起来。管不了那么多,先把黑板上这道题给对付了再说。
另一边,班导快要走到陈苏苏那儿了,为了不让班导对我起疑心,也给没有作业本的自己做做样子,陈苏苏趁着班导不注意,偷偷地把我课桌上的作业本拿了过去。
作业本刚一落桌,班导便走了过去,看到陈苏苏桌上那本画得乌七八糟的作业本,班导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陈苏苏啊!上课要用点心啊!”
陈苏苏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了笑,等班导走远,她嫌弃的眼神便与讲台上回头偷笑的我交会了。
我誊写完便下了讲台,将作业本交还给陈苏苏,她两只手指捏着我的作业本一角,朝我扔了过来,还好我手长,差点没接住。
班导招呼被点名的同学们坐下来听课,然后开始讲解黑板上的题目。这一讲,就花了足足半个小时,班导赶在下课铃响之前,把题目给讲完了。
接着,他说道:“甘楚杰同学最近进步挺大啊!这道题,是去年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考题。”
顿时,教室里一片惊讶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投了过来。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拿起课本遮住了脸,扭过头看看陈苏苏,她朝我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因为这节物理课抢了陈苏苏的风头而过意不去。话说回来,还是挺佩服她的,好看的脸蛋里还隐藏着一个学霸的头脑。我想,这样的她,是绝对配得上覃浩的……
说起覃浩,又让我想起了陈苏苏的那本作业本,我当然不好意思跟她明说,内心一直有一种窥探别人隐私的罪恶感,每次想起都觉得堵得慌,这让我在之后的几天里对覃浩的事绝口不提,哪怕只是想单纯地调侃一下她。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陈苏苏和覃浩的第一次碰面……
那天像往常一样炎热,刚上完体育课的我们,分散着离开了田径场,因为是提前下课,有的同学直奔食堂,免得排队,有的同学回到教室,三五成群地凑在风扇下吹风乘凉。我和张劲松也都回了教室,搬了椅子,坐在三楼走廊上靠护栏的位置。
之所以坐在这儿,是因为教学楼前面有一颗十多米高的榕树,刚好给我们提供了阴凉,万里无云的天还起了小风,吹着实在爽快。
不一会儿,胖子买了汽水回来,也给我们带了两瓶,他随后把椅子搬出来,跟我们一起靠着护栏乘凉。
张劲松打开瓶盖,喝了口汽水,扯着嗓子唱起了歌:“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不会!”我嫌弃地说:“你别唱!唱得人又热又烦!”
张劲松看着我打了个嗝,说道:“你唱!”
“我不唱!”
“那我唱!”张劲松清了清嗓子,又开始陶醉地唱了起来,两只手配合着做着吉他扫弦的动作。
胖子在一旁用手指着张劲松发笑,“是这样扫的吗?”
我本想打断张劲松的歌声,见他右手扫弦和左手换和弦的动作都准确流畅,便任他鬼哭狼嚎了半天,等他唱完了,我问他:“你会弹吉他?”
“会一点。”张劲松拿起放在地上的汽水,猛地喝了两口。
“这样……我写一首歌,你给我弹出来。”
“你还会写歌啊?”张劲松差点被呛到,汽水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连忙撩起衣角擦干净,他接着说:“给我唱啊?”
“你想多了!我自己可以弹旋律吉他,只是差一把节奏吉他。”
“不太懂。”张劲松听得一头雾水。
我解释说:“旋律吉他是分解和弦伴奏,旋律吉他就是扫弦,打拍点的,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好像很懂诶。”张劲松半知半解地说道。
“略懂略懂。”
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后我会因为这首处女座歌曲而走上音乐制作的道路。
胖子看了看手表,随后起了身,准备把椅子拿进教室,“还有三分钟下课,去食堂吧。”
我和张劲松也起了身,反手去拿椅子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一楼榕树下的陈苏苏和覃浩。我叫住张劲松,让他帮我把椅子拿进教室。
楼下,陈苏苏刚从覃浩背后叫住了他,覃浩转过身,陈苏苏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覃浩没有拒绝,收下东西就走了。陈苏苏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下意识地转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其实,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站在那儿等她发现,然后大惊失色地朝她做个鬼脸。只是当时的我,没有办法去表现得毫不在意,很多事情,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过了几秒,我回头看看楼下,陈苏苏已经不见了。
张劲松和胖子从教室出来,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和他们一起下楼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