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半泽来学校,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想,是时候解除对他的冷暴力模式了。
上第四节课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待会儿下课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可是,我突然这么热情的话,还真是有点尴尬呢……叫还是不叫呢……
下课之后,胖子和张劲松迅速离开座位叫我一起去食堂,有他们两个在,也就没什么可矫情的了。
我走出后门的时候,在窗边罚站的陈半泽也正准备进教室,我装作不经意,对他说:“嘿,一起去食堂吧!”
陈半泽顿了顿,明显有点惊讶。
身后的张劲松催促道:“去不去啊?去就抓紧!排队很麻烦的。”
陈半泽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他当时的表情,用“热泪盈眶”来形容都不为过,就像是离巢孤雁突然跟上了大部队一样,而我们三个简直就如同圣光笼罩着他一般,真是苦了这孩子了,搞得我都内疚了好久。
到了食堂,排队还算顺利,三分钟的功夫我们就都端着热饭坐上了餐桌,我们四个人,两两面对面而坐,这一寝室的人总算是合体了。
吃饭的时候,陈半泽拿着筷子在碗里挑来挑去,饭是没吃几口,被他挑出来的菜倒是在餐桌上堆成了小山。
胖子见陈半泽如此浪费,都忍不住说他了:“诶诶,你不吃可以给我啊!太浪费了吧你这也!”
这应该是陈半泽入住我们寝室以来,胖子第三次跟他说话了,第一次是陈半泽跟胖子握手的时候,第二次是胖子发现陈半泽把烟头扔到他桶里——至少在我看到的情况下,就这两次。陈半泽明显还是有点不适应的,闷笑着继续拿筷子“挑食”。
我见胖子不争气地暴露了他自己吃货的本质,夹着一筷子蔬菜塞到他碗里,龇着嘴说道:“吃你的吧!”
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陈半泽随后放下了筷子,坐在那儿看着我。
我说:“你多吃点,看你那么瘦!”
陈半泽听我这么说,像是受宠若惊,还是闷着不说话。我低下头继续吃饭,没再理他。
半天,陈半泽憋出一句:“你们这样……我有点不习惯诶。”
我们三个齐刷刷地停下筷子抬起头,互相看了看。
张劲松最先反应过来,看着陈半泽笑了笑,说:“同学嘛!在一起吃个饭很正常,只是,你以后别再说我矮就是了。”
胖子拍拍我的肩膀,接话道:“我们都听老大的,老大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诶!这就对了!”我嬉笑着说:“你们以后可不许再对陈半泽同学那么冷漠了!”
张劲松仗义执言,接着说道:“不是你让我们不理他的吗?”
我愣了一下,扭头看看陈半泽,他正瞪着眼睛看着我。陈半泽点着头一脸坏笑,伸手指着我道:“好啊!真是你……”
我无力辩解道:“没有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我方才明白陈半泽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早已做好了掐我腿的准备……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跟陈半泽目前还谈不上如此深的交情,仅是因为他替我顶罪才接受了这个朋友,对他突如其来的友好也只是作为回报。生活总是向前,慢慢地,我开始真正领会到跟他的“君子之交”。
晚上熄灯以后,陈半泽一个人躲在寝室后面,不知干些什么,以前他也这样,不过那时我并不想搭理他,也就没有管那么多,这次,我还是硬着头皮过去瞧了下。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他又坐在角落喝酒。
看他在生活中迷醉得如此不加节制,作为室友也不能坐视不管,我直接过去夺了他的酒罐,低声吼道:“你还喝!还嫌不够事大?”
陈半泽笑笑,没听我的劝告,从怀里拿出另一瓶啤酒开了喝,我干脆不管了,把手里拿着的那罐啤酒放到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陈半泽随即叫住了我:“能陪我喝一杯吗?”
我站在原地顿了顿,陪还是不陪呢?
陈半泽的问题释放着一种原始的引力,那种类似于“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隐藏深意让我没能战胜内心的理性,换做其他人,也大都不会抗拒,想要去听听他的故事吧。
我转回身,在他身旁坐下,从他怀里拿过来一瓶啤酒,拉开拉环后“嘁”的一声长响,简直痛快。
我拿着啤酒罐凑到他手里的酒罐旁胡乱碰了一下,然后豪饮一口啤酒,二氧化碳在食道里剧烈反应,迅速衍生出被麻痹的快感。
我开玩笑说:“你有酒,我可没故事。”
陈半泽不走文艺路线,直白地说:“十五六岁有个屁故事!”
我哼唧一笑,看来他纯属无聊,不像是心情不好才来喝闷酒。
我不客气地敞开天窗说亮话:“诶,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样,你爸妈也不管你?”
“他们?只会给我钱。”陈半泽说着,灌了自己一口酒。
我思忖着,组织最适合的语言调侃他:“我怎么听着……有一种赤裸裸的炫富的感觉……”
陈半泽苦笑着,我的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的广播会议上,主任说是看在陈半泽父母不在家的份上,才将对他的惩罚由停课一周改为了留校观察,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倒也能理解陈半泽的苦衷,因为我的情况跟他相差无几。
我舒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问:“你爸妈在哪?”
“北京。”
“做什么的?”
“搞运输,有个小公司吧应该……我不清楚。”
“怎么不把你接过去呢?”
“我才不要去!一个人多快活!”
陈半泽喝了点酒,又开始犟了。他自己不想让人管,又怪他爸妈只会给他钱,这样的矛盾心理,对于处在叛逆期的我们来说,多少都有一点,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半泽继续喝着酒,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窗外,教职工宿舍楼里的亮光穿透玻璃窗,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眼里泛起无暇的微光。
这是那个出尘入世、饱经沧桑的陈半泽吗?
多年后,我才明白,这就是他将来的模样,而在当时,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我回过头笑对着他,我无奈,却仍想给予他些许慰藉,便不经意地哼起Beyond乐队的那首歌:“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却不曾想,这句话最终贯穿了他的一生……
“别唱了!你很烦诶!”
陈半泽突然朝我吼了句,吓得我顿时就怔住了,手里的啤酒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陈半泽敢吼我?也只是在他喝醉酒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回过神,以牙还牙嗔了他一句:“你有毛病啊?”
然后,我把啤酒罐重重地拍在了地上,愤然地起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在那儿坐着,看他还神气得起来?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凶凶他,灭掉他的气焰,我也没必要对他置气,酒醒后又还是老样子。
我直接上床睡了觉,昨晚没睡好,现在又喝了点酒,整个人都困得不行,倒头便睡。
要说这陈半泽也真是不嫌磨人,我都睡迷糊了,他一个跟头栽在我床上,还以为是鬼压床!
得了,他喝醉了他有理,我干脆睡到了上铺,任他在下边折腾,胖子那有增无减的打鼾神功,也让他见识一回,我不能一个人聋。<>